第2章 chapter2
chapter2
已經很晚了,泰勒還沒有回來,我給他兼職的酒店打了個電話,看他是不是有臨時的晚宴,酒店的前臺告訴我今天沒有他的班。
我又給攝政旅館的瑪拉打了電話,她一上來就說沒有多餘的脂肪給我了,并且再也不會把脂肪寄存在我們的冰箱裏,我能想到她正穿着印花的印度棉裙子躺在床上等死。
“你把我媽媽給煮了!”她尖叫着,“你他媽把我的膠原質給煮了!”
“但我們也給她寄了不少巧克力和奶油蛋糕。”我說,“而且那也不是我幹的。”
一個月前,瑪拉吞了一大瓶安眠藥,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等死。米歇爾不再來公司送外賣了,我想起她槍裏只有一顆子彈,就去諾裏斯酒吧找她,酒吧裏除了她全是男人,穿着都很奇怪。
其中一個沒有頭發、沒有胡子也沒有腋毛、穿着緊身背心汗衫的男人攔住我一定要請我喝酒,他向米歇爾招手,她出現在吧臺的另一側,穿着白色立領的襯衫,袖子挽到胳膊肘。
“你們倆是一起的嗎?”她看着我們問。
“如你所見。”那個沒毛的男人說,“給我們兩瓶啤酒。”
“我覺得他是來找我的。”
我趕緊說:“是的。”
“你還要請這一瓶嗎?”她問那個男人。
“為什麽不呢?”他歪頭哈哈笑了兩聲,眼神從米歇爾臉上移我的臉上,“算我請你們吧。”
“向你致敬,艾倫。”她向他點頭。
她用開瓶器打開兩瓶啤酒,我說:“我其實一直在想子彈的事。”
“我知道。”她一邊開啤酒,一邊看着我,“我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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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能一開始就只有一顆子彈。”
“我可以買很多顆,然後只裝一顆。”
“但你是用它來防身的,”我說,“一顆子彈是不夠的。”
“我說什麽你都相信?”她說,“今天我的槍裏不是一顆子彈了,你要看嗎?”
我看了看周圍的男人,覺得她好像還在上班:“方便嗎?”
“不方便,所以喝完這瓶,然後回家去睡覺吧。”
那天回到家,泰勒就像今天這樣不在,不知怎麽我的情緒有點低落,無聊的翻地下室一堆堆的《讀者文摘》,最老的那批雜志中有一組文章,人體的各個器官都以第一人稱來讨論自己。
那晚我失眠了,于是想要明天去個互助組,我打電話給瑪拉,問她明天是不是也打算去惡性黑素瘤的互助組,她嘴裏不停的嘟囔: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這麽說她明天就不會去了,對吧?
“如果你想看我怎麽死的話,你可以過來了。”她說。
“不了,謝謝,我有別的安排。”我說完,挂掉了電話,準備回樓上躺在床上發呆,但是電話又響了,那頭是米歇爾,她怎麽會知道我和泰勒住的地方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後,她不等我開口就說,她想起來我好像正在吃一種藥,如果我今天吃過那個藥的話,現在最好立刻去醫院一趟,如果我十秒鐘內不說話,她就幫我打急救電話。
我說不了,謝謝,我已經很久不吃那個藥了,我問她怎麽知道我在吃那種藥的,她說經常會在電影院小黑屋的垃圾桶裏看到拆掉的包裝。
“其實我猜你大概也不再吃了,”她說,“因為你總是把一顆顆藥拆出來然後丢掉,垃圾桶裏全是那種藥丸。”
“你買的都是真的,對嗎?”她又問,我說是的,花了我一大筆錢,但後來我慢慢能睡着覺了,雖然不是因為那些藥。
“噢,我把它們又拾起來賣出去了,看來我比一些醫生要有良心多了。”
“這是你家的電話嗎?”
“不,不,我還在酒吧,我家沒有電話。”
挂掉電話後,我覺得有了很重的睡意,上樓前,我報警說攝政旅館有個瘋女人正在自殺,第二天我沒有去那個惡性黑素瘤的互助組,從那以後瑪拉就喜歡到這幢房子來寄存她從她媽身上抽出來的脂肪,泰勒說他準許她把我們的冰箱當作膠原質信托基金。
我覺得泰勒在玩弄瑪拉,因為我沒在這幢房子裏見過他們上床,泰勒說瑪拉算是沉到底了,什麽時候睡、怎麽睡都行,但是沒什麽意思。
泰勒用它們來做肥皂,高價賣給百貨商場,瑪拉不知道,她還等着那些膠原質做她的巴黎式嘴唇,她說等她老了,嘴唇會癟進去,她要用這些膠原質注射進她的嘴唇,或者下巴。
大多數膠原質都是從牛脂裏提取的,瑪拉說,但那不能維持長久,最好的膠原質就是我們自己的脂肪。
瑪拉上周打開冰箱發現這件事後,她就和我們絕交了。
她還在罵我,于是我知道泰勒不在她那兒,就把電話挂了。
我又打給電影院,那頭是個我不認識的女人,她說泰勒今晚不上班,我又問她米歇爾今晚在不在,她的脾氣不怎麽好,不客氣的哼了一聲,問我和她是什麽關系,我說我和她喝過酒,她咯咯笑了,說和米歇爾喝過酒的男人太多了,其中一半都和她上床了。
我問那另一半呢,她說要麽是醫院,要麽是監獄,還有的在墓地裏。
“她今晚本來要來的,但現在還沒到,這個小女表子。”她說,“是啊,都是夜班,把腿張開來錢才快呢,換做是我,我也不來。”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想打電話給諾裏斯酒吧,我又翻起了地下室的《讀者文摘》,現在我把它們堆滿了每個房間。幾年前的一篇文章介紹了古代中國的風俗,一個男人救了一個女人的命,他就要為她負責,而且是永遠負責。
我有點慶幸瑪拉發現了我們用她媽的膠原質做肥皂的事,有那麽一瞬間我希望那晚我趕到了攝政旅館親眼看着瑪拉咽氣,我就不必再因為救了她的命而為她負責,但那樣我就接不到米歇爾的電話了,也不知道她偷偷拿了我不要的藥去賣,更不知道她家其實沒有電話。
電話響了,是米歇爾。
她問我現在有沒有空,可不可以幫她去頂班,我說可以,但是要知道她在哪兒。
“我在諾裏斯酒吧。”她說,“你不是知道這兒的電話嗎?”
她說原本要來接班的女孩——或許是男孩,沒有及時趕到,酒吧又有人在打架,總之一切亂套了。
電影院等我的是個有一頭蓬亂金發的女人,她像瑪拉一樣瘦的像個脫脂的奶牛,眼睛大的像動畫片裏的人物,見到我來,她笑了一下,咬着嘴裏的煙,粗着嗓子說:“你們搞在一起了,是嗎?我就說你們倆遲早搞到一起,你看她的眼神不對。”
“你打算給她多少錢?”她問。
“沒有,我們只是喝過酒。”我說。
她不屑的笑笑,又問:“你以前和黃女孩做過嗎?”
“沒有。”我有些煩躁,“這和米歇爾沒關系,我也不喜歡她。”
“噢,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但想和她做。”
“你不想早點下班嗎?”
“我這種人,下班又怎麽樣呢?”她說。
米歇爾來了之後,我也沒有離開,我知道回到家也是失眠。她拿了兩瓶汽水,說今晚被酒吧鬧事的人氣的夠嗆,所以不想喝酒。她今晚穿的是件褪了色的紅黃條紋T恤,我問她是不是會和喝過酒的男人睡覺,她說視情況而定。
“我那天只是喝的太快了,不是不想和你喝酒,你那麽說,我以為你要工作,所以在催我走。”我說。
“是啊,我明白的。”她說,“我的确是那麽想的,你沒覺得你在那兒一點也不合适嗎?”
“那全是男人,認真起來,你才是不合适的那個。”
“但你在和我喝酒,”她說,“他們都在和男人喝酒。”
“你有什麽偏好嗎?”我說。
“你說酒?”
“你說是就是吧。”
“什麽都行,我想喝酒的時候不想自己做任何決定。”
“如果你能選,你最想和誰喝酒?”
“我爸媽吧。”
“他們不在這兒嗎?”
“可以這麽說吧。”她說,“你沒聽出來我有口音嗎?我在這兒其實沒有合法身份。”
“但你有工作,有住的地方。”
“我之前在紐約,和一個喜歡殺人和音樂的混蛋警察睡覺,他幫我弄的身份,還供我上大學,除了有點奇怪的癖好。”她說,“你會舉報我嗎?”
“不,當然不會。”我說,“那你怎麽會在這兒工作?”
“他被炸死了,我說這是遲早的事,只是該死的沒給我留一分錢。”她拿煙出來,點着了,“你呢,你想和誰喝酒?”
“我不知道,也許是我爸吧。”
我大約是有這麽一個爸爸的,可我不記得了,他每隔六年就在一個新的城鎮建立一個新家庭生小孩,我就像他經營的連鎖店裏的産品,奇怪的是,在搏擊俱樂部裏你能看見的都是一代由女人撫養長大的男人。
我父親沒上過大學,但我上過,上大學後我打電話問他現在該怎麽辦,他當然不知道。當我找到了工作,我又問他該怎麽辦,他大概從來沒有經歷過這個階段,就說:結婚吧。
“我說過要給你看這個吧,”她從手提包裏拿出東西遞給我,“看看裏頭。”
裏面不再只有一顆了。
“你要我送你回家嗎?”我說。
她說:“不,這個比你好使。”
這個晚上,我回到家很快就睡着了,我夢到自己和米歇爾躺在床上,我問她為什麽第一次見面時槍裏只有一顆子彈,她說她只是喜歡那樣做。
第二天早上,米歇爾那件紅黃條紋的T恤和她黑色的內衣挂在外頭的晾衣繩上。
我一個人從床上醒來,通往泰勒房間的門是關着的,他房間的門從沒關過。坐在桌前吃早飯的時候,他光着上身讓我看他身上被掐出來的痕跡,和臉上被扇的巴掌印,坐下來說米歇爾是個變态又危險的女表子,但他喜歡這種。
我假裝在看《讀者文摘》,變态又危險的女表子,我比你清楚的多,她還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泰勒和米歇爾就是這麽搞在一起的。
更糟糕的是這完全不是我的錯,泰勒說他昨天去給俱樂部找了個新的地方,結束後去電影院,正好碰上米歇爾打掃完衛生,她請他喝酒,說自己今晚可能沒有住的地方,她的室友帶人回去了。
她說她并不是和每個喝過酒的男人上床,她會視情況而定。情況就是她不想和我上床,而想和泰勒上床,所以她不再和我喝酒,也不要我送她回家。
他們倆在那個泰勒剪輯幻燈片的地方做,泰勒說她要他發三遍誓說自己沒有艾滋,不然就殺了他。後來泰勒帶她回到這幢房子,他們在隔壁折騰了整整一夜,泰勒說他做夢都看到天花板上的人影晃來晃去。
泰勒怎麽能不為她着迷?
我告訴泰勒,米歇爾不需要情人,和她喝過酒的男人一半都和她上床了。
別說什麽情啊,愛啊的,泰勒說,我就是想搞她,她也想搞我,她不一定只和我搞,我也是。
好吧,好極了,我說,太棒了。
泰勒問,這對我來說是不是個問題?
不,當然不,我說,沒問題,她在哪兒,在樓上嗎?
我向樓上走去,現在只想拿米歇爾的那把槍抵在我的腦門上,把我的腦江濺到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