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看着含音沖了回來,本是在看書的鳳音不禁揚起了頭,卻見她并未理自己,只是徑直走到了箱子前,整理起了衣服,遂有些不解,“這是幹什麽,怎麽那麽急?
“我回鐘粹宮去,這件事不查清楚怕是會有後患。”整理着櫃子裏的衣物,含音想了又想,眉峰也是皺了又平,平了又皺,而此時伸手突然摸到了一個瓶子,低頭一看,竟是将當日冬離送予的“音傷”,看着那通透的瓶子,含音心中一動,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将鳳音拉到了一旁,“鳳音姐姐,我從未求過你。”
鳳音先是一愣,但見含音格外認真的眼神後,便柔柔道,“這是在說什麽傻話呢?”說罷,便伸手輕撫了一下她的長發。
“我只求你這一件事,你可答應我。”
“說吧。”看那樣子,斷然不是一件小事,可鳳音有些不解,若是她都辦不成的事情,自己又如何能夠做到呢。
“幫我把冬離送出宮去。”
鳳音看着含音那雙忽明忽暗的眼睛,突然就懂了她的意思。後宮這地方,的确是不适合他吧。可是……若是他自己不肯,她又如何強迫他把他帶出去呢?
“你這又何苦呢?作何不與他說了,讓他自己決定去留?”就算是想要保全他,做什麽要如此決絕,反會讓人誤會了她的本意。
苦笑了一下,含音卻是再未說下去。只是沉默地收拾好了東西,便走了出去。
宮裏不會太平了,就算能太平,也太平不了幾日了。含音走在宮道之上,熟悉的道路讓她漸漸地陷入了回憶。
第一次見到冬離的時候,他就一身粗布麻衣,拿着皇榜用那雙好似不将任何一人一物放在眼底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然後大笑着說這天下斷不會有第二人可以将皇上的舊疾治好的人了,那一笑,反倒是讓鮮少會注意別人的含音,一下子記住了他。可是只在下一瞬她便轉過了身子,沖着身邊的季水笑道,“他倒是真不自量力,也不知這幾個月裏已經是第幾個來送死的了。”
“父皇的咳喘已經多年了,這要治起來一定不會這麽簡單的。”季水微微皺眉,顯得極為的焦慮,而随後便笑着看向了含音,“要讓他去試試麽?”
“三哥看着辦吧。”
那個時候,含音還是後宮之中的九公主,那個皇帝在民間抱來并且極為寵愛的九公主。那個時候,季水還尚未成親。那個時候,荷音……還活着。
當然,最終冬離便是在衆人的訝異之下把父皇的咳喘給治好了。收拾着藥箱的他有些得意地揚起了下巴,而含音只是扯着唇,似笑非笑地離開了那裏。
父皇想要封他做太醫院的院使,他卻是輕笑只要了一個小小的副官。
要說起實話來,含音雖然記住了他,可卻從未将他放在心上過,直到那一日在蕭淑妃那被季骁的皇妃刁難時,他突然走了出來幫她解圍後,她才是記住了這個讓她覺得有些苦笑不得的人。
“倒是看不出九公主竟會被大皇子妃刁難。”跟随着含音的冬離,一邊笑着一邊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含音的身邊。“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是會偏袒誰呢?”
含音急着回良善殿,本是不想搭理他的,但聽他如此一說便有些憤懑地停下了腳步,“你還當真是不要命了!”
“呵,微臣可不敢。”冬離就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說罷還捅了捅含音,“相對皇上會偏袒誰,微臣更想知道大皇子妃作何要去為難一個公主。”
看着他那狡黠的眼睛,含音皺了皺眉,随後便輕笑地扭頭瞪住了他,“不想死便別說那麽多的話,禍從口出的到底難道冬太醫還不知道麽!”
“微臣好意幫了公主,公主卻是如此對待微臣,實在是……”冬離眨了眨眼,露出了一臉無辜的模樣。
“你知道什麽?”含音一蹙眉,擔憂起這個深不可測的太醫是否會知道些許秘密 ,然而……
“微臣什麽也不知道。”冬離笑着轉身靠在了假山石上,“微臣只知道,九公主适才被大皇子妃刁難罷了。”
那一眼,含音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那樣一個玩世不恭的人,怎麽可能會有那般肯定的眼神。
“你的膽子還真大。”
“我只是路過罷了,九公主此話怎講?”
“她會記仇的,你好自為之吧。”驀然間面色緩和了許多,含音就靠着假山,淡淡道,“你一點也不适合呆在宮裏。”拾起了一枚石子手腕用力扔出便是打了好幾個水瓢。這都是實話,以他倔強而又有些桀骜和高傲的性子,哪裏适合在這明争暗鬥已然成家常便飯的後宮之中生活。他這樣子,輕則傷害自己,重則牽連他人,所以留在宮中實在不是什麽絕好的計策。
冬離輕笑,顯然對于含音所說的話根本沒有準備去理會,“我覺得我适合留在這裏。”
“留在這裏等死麽?”
“我若死不了,你要給我什麽好處麽?”冬離一扭頭便是眯着那雙眼睛又是狡黠地笑了起來。
這樣一個什麽都會表現在臉上的人,含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讓她輸的可能,“三月之內,你必然會自掘墳墓的。”她說的毫無回旋的餘地,“這三月裏你若能保全自身,我便将我院中的兜蘭送你。”
冬離沒有問那兜蘭到底值不值錢,到底值不值得,聽見了含音的話,他便毫不猶豫地跳了起來低吼了一個“好”字。他格外自信,格外自信能夠在這深宮之中可以堅持下來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三個月。
這就是開始,一個她從未想過可以成為開始的一個開始。含音站在竹園外頭,看着天空有些莫名的惆悵。她只是不懂,不懂到底該如何繼續下去。
“這是準備去哪?”正當含音低垂着頭回想着當初的種種時,卻是忽聞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微有訝異地扭過頭,含音不禁笑了起來。
“三哥,你怎來了?”
“父皇讓我回宮看一下母後。”季水淡笑着走上了前,有些寵溺地伸手理了理含音額前有些散亂的碎發。“你的病好些了麽?”
“三哥還來說我。”含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這些日在府裏可是修養好了?”
“這都被你知道了。”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季水格外的自信,“只是一些小傷罷了。”說罷低頭看向了她手中的包袱,“你這是準備做什麽,剛回宮就又要出去麽?”
“呵。”有些尴尬地笑了起來,含音抹了抹鼻梁,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說道,“有些舊衣服準備給那幾個在鐘粹宮裏認識的去。”
“這是還用得着你自己做麽?”就當季水擡起頭來準備數落起含音大病初好還不好好休息時,卻是忽然看見了對面緩緩走來的人,不禁明眸一眯笑了起來,“冬太醫這是從哪來?”
“微臣見過三皇子。”沒去理會含音故意避開他的樣子,冬離一如既往地淺笑着,“微臣剛從遠非宮來,剛剛九公主把東西落在了那,恰好微臣要路過這,遂帶了過來。”邊說着,冬離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桃木人偶遞了過去。
含音一驚,這……
然而就當含音準備拒絕的時候,季水卻是已然笑着伸出了手,“我說這東西怎麽找了那麽久都沒找到呢,原來是你一直帶在了身上。”拿過了那個桃木人偶,季水顯然頗是驚訝,“你那麽寶貝的東西,怎麽這回就到處亂丢了。”說罷便笑着看向了冬離,“你倒也眼尖,還識得這東西是她的。”
扯着唇看向了含音,他哪裏會不識得,他怎麽可能會不識得。他就看着她,眼裏只是那一絲掩蓋了但又掩蓋不住的不解。
他以為當初她是希望他不要擔心她所以才會如此決絕,可是現在呢?現在不是已經回到了當初的樣子了麽,她為什麽,為什麽還要是這個樣子呢?
“你先回去吧,這東西我可待她謝過你了。”季水笑着把玩了一會那人偶,便放到了含音的手裏。“這回可要收好了,別再像當初那樣,翻天覆地地找了半天就差沒有把整個皇宮給掀了。”
強扯出了笑意,含音握着手暗暗使了使勁,最終還是将那桃木人偶收進了懷中。
這人偶不是早在三年之前便被他扔進湖中了麽,怎麽會又出現在他手裏了?
“你與冬太醫熟悉麽?”季水突然的一句話讓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含音突然回過了神。
“沒,沒有,只是見過幾次面罷了。”含音淺笑,“一個太醫罷了,要如何熟悉呢?”
略有深意地笑了起來,只聽季水悠悠說道,“前些日子他去大哥府上的時候,聽說被轟出來了。”說罷突然看向了含音,“也不知道為何,大哥好像總是不喜歡他。”
“哦。”含音只當未見,淡淡道,“也許是性格不讨喜吧。”邊說着,含音和季水已然相随着走進了竹園,卻是未有一人注意到那宮道盡頭拐角處的一抹白色衣角。
他沒有想要去強求什麽,只是他不懂,她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含音和季水剛走進去便遇到了鳳音,她有些訝異,但随即笑了起來,“我剛想去追你。”看着含音,她淡淡道,“皇上準備明日便發诏書昭告天下九公主回宮了,你……”看了一眼季水,她笑的更深,“你還是好好呆在竹園吧。”
點了點頭,只将手裏的包袱遞到了鳳音的手裏,“那我便不亂跑了,這些舊衣服,就你去送給鐘粹宮的幾個小主吧。”
如此一來一往,鳳音便出了竹園。
“這些年在外頭過的還好麽?”
“還好,也沒什麽大事,就那麽平平淡淡地過着。”
看着含音的模樣,季水竟是嘆了一聲,“是你喜歡的那樣的生活麽?”
“啊。”含糊其辭道,“差不多吧。”
“那又怎麽會進宮來的?”
“巧合罷了,不說也罷。”看向了窗外,含音不禁有些想笑。她中了毒,而父皇竟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把她送去莫神醫那,一個被他親自遣出京城下令終身不得如京的人那裏,一個……而更可笑的是,父皇竟是還為她打造了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溫府”,然後騙她進宮,騙她成了小主,最後……最後的最後便是她坐在了這裏。
悵然過後,垂下了眼眸,含音笑着給季水倒了一杯茶,“三哥去看過二哥了麽?”
“沒,這才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去看他。”一提起季若,季水突然變的沉默了起來。不是不想說什麽,而是不知道去說些什麽,它就好像一道傷痕一般,很跨在了他們幾個人中間。
“聽說這幾日山上風大的很。”同樣有些哀傷的含音輕咳了一聲,“過幾日,我們——”
“不了,我就不去了。”還未等含音說完,季水便打斷了她,“過幾日我便要回邊塞,你就一個人去看……”
“三哥,你當真是準備一直躲着二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