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曹曦只能避開鋒芒,遲疑地回答:“這……”

鐘鶴瞥了他一眼,開口道:“曹太守難處,在下也略有耳聞。”

曹曦老臉唰地紅了。他一向軟弱,奉命以宗室身份鎮守長安,卻被衆将領欺到頭上來,大權旁落。

鐘鶴接着說:“不過,長安的地位不同尋常。太守定要守住才行。兵圖。”

他招招手,随從立刻遞上一個不起眼的羊皮包。他擺擺手,随從把羊皮包交給了曹曦身邊的侍從。

侍從轉交給曹曦。曹曦打開一看:“啊!這!”

羊皮包裏面就是長安的兵圖。曹曦迂回打聽,設法求取,一直沒有得手。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鐘鶴。這是鐘家的手筆,還是鐘鶴的手筆?

曹曦隐約明白,鐘鶴為何膽敢拒絕曹绫。沒有曹绫的幫助,光靠鐘家的勢力和鐘鶴的能力,鐘鶴的騰飛是遲早的事。

曹家只是錦上添花。

曹曦嘆氣,說:“鐘鶴公子名不虛傳。此前讓司馬家卸甲歸田的事,我也有耳聞。多謝鐘公子賜圖!”他心悅誠服地,把兵圖收入懷中。

“此圖可助曹太守反制長安駐軍。還望太守善加利用。洛陽與西安守望相助,太守……”鐘鶴不再說下去。

三言兩語,讓一心親熱的曹曦心事重重。“我也知道長安很重要。奈何……唉,我能力有限。總擔心守不住。”

“無妨。我此行帶了謀士。如果曹太守信得過,他二人便留在此地侍奉曹太守。”鐘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無論曹太守是否需要他們。還請勿走漏風聲。”

曹曦心中大驚。鐘鶴謀算深遠,如果是曹家的敵人,那可真的太可怕了。“不知是哪兩位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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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鶴別有深意地看着他。

曹曦讪笑着說:“不怕鐘公子取笑。我在長安吶,一旦出了太守府,身邊全都是他人的眼線。若突然冒出兩位謀士,恐怕會惹人懷疑。”

鐘鶴放下茶杯,沉思着說:“近日長安多有病人出入。恐怕有瘟疫為患。太守自可彰顯父母之心,親自去終南山跪拜求仙藥。賈雨和荀喬二位名士就在終南山。”

“是他們二位?”曹曦驚得站起來。這可是文皇帝苦心求而不得的名士!

曹曦來回地踱步,看了看鐘鶴。鐘鶴還在喝茶。

“可他們!他們怎麽會理我?”曹曦又渴求又哀怨,略帶着無可奈何的火氣說:“鐘公子不要捉弄我。”

“太守盡管去。”鐘鶴說,“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賈荀二人,是他的人。安插在太守府裏,不僅是為了曹曦,更是為了鐘家。兩人名動天下,“被太守誠心感動”,獻出控制瘟疫的良策,從而堂堂正正地被請入太守府。

這樣的安排,方無人懷疑。

司馬家暗中勾結長安駐軍,架空曹曦。鐘鶴不能縱容他們。

“這就要走了?我已備下宴席。”曹曦萬分不舍地說。“早前聽說你與曹绫要結親。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何事來去匆匆?”

話說到這個份上。鐘鶴也不回避:“在下不才,辱沒了長公主。”

你還算不才?曹曦心裏瞬間明白了這是拒絕。可他真的不願意曹家失去鐘鶴這個女婿。他撚着胡子,說:“曹绫的母親可是文昭皇後。”

言下之意,曹绫是個神仙般的大美人。畢竟文昭皇後可是被傳為洛神,連陳思王曹子建都無法忘懷。

鐘鶴神色不動搖半分。他站起來略略颔首:“感蒙太守和長公主厚愛。姻緣之事,順其自然罷。鐘鶴還未想過成家。先告辭了。”

曹曦極盡挽留,奈何鐘鶴歸心似箭。

那一夜,曹曦閱覽兵圖,感慨萬千。鐘鶴的英姿刻在他心中。只盼曹绫盡快與鐘鶴完婚。他想來想去,決定向這位尊貴的長公主寫信。

一定要留住鐘鶴。只有聯姻和給他繁衍血脈,才能最大程度地套住鐘家。

洛陽城中。曹绫看着族兄的來信,臉色逐漸變得陰暗。

曹曦恐怕并不知道,曹绫寫了二十封信給鐘鶴。鐘鶴仍一心求藥,事成之後要來退婚。

曹绫一想到這些,便扶着頭,滿臉痛楚。自從遠遠地見過鐘鶴一面,又讀了他許多文章和兵策,她知道自己完全陷入情網之中。

明明天下男子她垂手可得。偏偏喜歡上一個堅拒她的男人。全天下也就這個男人有資格拒絕她,他就真的拒絕了。

曹爽的說法是:“鐘仕雲還年輕,尚未立功立業,無心成家,無可厚非。等他求藥碰了南牆,或者見到了你,事情還能有轉機。屆時能否成事,就看你了。”

可曹绫的部下卻提及,鐘鶴曾抱着一人進入馬車。

鐘鶴幾人終于來到了終南山。距離他們出發,正好七天。

“主子,明日上山嗎?”随從見天色已晚,便問鐘鶴是否投宿,明日再上山。

無人時,他們都喚鐘鶴主子。

崔若愚勒馬停在鐘鶴身邊。她舉目看着四周。只有零星幾戶人家。

“無妨。不急。”鐘鶴掃視着地形,找了一戶最靠外的人家。他指着那戶小院落說:“去問問可否投宿七天。”

“七天?”随從略感驚訝。求藥期限只有兩個月。來路七天,歸程七天。已用掉半個月。

如今還要在這山腳下待七天?

“主子。”随從恭敬地問:“此處離官道不遠。住七天恐怕洩漏蹤跡。”

“無妨。”鐘鶴策馬走向那戶人家。崔若愚義無反顧地跟着。

幾個随從互換了眼色,只能跟上。

來到小院落門前。低矮的籬笆牆,讓鐘鶴一眼看到院落裏的情況。他勒馬,下地,輕輕地扣着小柴門:“老丈,我們過路去蜀中。可否在這裏投宿數天,歇歇腳,置辦些幹糧。”

鐘鶴的聲音如春風一樣。院裏的一老一小早就看到了院外的人馬。見幾人衣着光鮮,為首的一男一女都像神仙一般。便去開了門。

鐘鶴招手,他身後的随從奉上幾錠白銀。足足夠他們爺孫一年的花費。

“小地方,客人要是不嫌棄,進來歇歇吧。”老丈人大概六十歲,手腳還算輕便。

院裏還有個小孩子。五六歲,披散着頭發。

“亮兒,去端幾杯熱水來。”老丈人囑咐那小孩。“這是我的孫兒馬亮。客人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問他。”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站起來去取水。

崔若愚眼神閃爍。心裏微微發抖。

小孩腿腳不便,一瘸一瘸地往房中走去。

崔若愚連忙跟上去,“亮兒,我去拿就好。”

亮兒點點頭,指着竈臺上一個黑壇子:“仙女姐姐,熱水在那壇子裏。”

崔若愚聽他口齒伶俐,便問:“你幾歲了?”

亮兒響亮地回答:“七歲。”

崔若愚笑了笑:“七歲呀?你真聰明。平時只有你和爺爺嗎?”

亮兒點點頭。“爹娘去年走野路去采藥,掉下山崖了。”

崔若愚心裏又是一緊。她強顏歡笑,提着水壇出來,給衆人都倒上了熱水。

爺孫兩人又開始忙活。他們把一些尋常的藥草分揀好。等明日背去附近的墟市,換些用品回來。

“大爺。這是什麽草藥?”崔若愚半蹲着,笑着問。

老丈見她長相可愛,也沒有架子,便說:“這是五味子。那是樹莓。最邊上是淫羊藿,過來些的那個野參。”

“仙女姐姐,你笑起來,比我吃的蜂蜜還要甜。”亮兒年幼,不懂男女之分,他驚喜地看着崔若愚。

崔若愚伸手捏他的臉頰,同樣欣喜地說:“亮兒愛吃蜂蜜?吃完了一定要用水漱口,直到沒有甜味。不然,哼哼,這小牙齒可都保不住了。”

老丈和鐘鶴同時看了她一眼。

老丈說:“姑娘,也懂醫術?”

崔若愚笑着搖搖頭:“不懂。只是家裏人總是這麽說。我小時候也很懶,又貪吃甜的,家裏人總要押着我去漱口。”

老丈恍然大悟。“除了大夫,就是我們這些常年跟藥打交道的人家,才知道甜食會壞齒。想不到,姑娘家裏人也知道。”

鐘鶴不動聲色。他心中認定崔若愚來自士族或者豪強。士族豪強家中有專人照料日常膳食之理,确實會要求吃甜食後必漱口。

崔若愚想起的是自己外婆。

“老丈日後再去采藥,可多采些蘭草,柴胡,柴黃,桂枝,芍藥。”鐘鶴放下水碗,也來到兩爺孫身邊。

學着崔若愚的姿勢,半蹲在老丈身旁。

若愚的心痛,瞞不過他。哪怕她仍保持着最稀松平常的語氣。他也能聽出細微的顫抖。

不遇太平世,更知離亂苦。

于是鐘鶴走過來,提醒老丈:“這幾年來終南山的病人太多了,病症混雜,難保不會有大瘟疫。老丈可備些驅寒去邪的藥草。不時之需。”

老丈低着頭處置草藥,頭也不擡,低聲說:“公子爺好心。”

鐘鶴扶起崔若愚,崔若愚站起來看看黑乎乎的房間。若有所思。

這裏只有一間房。她進去睡,那老丈和孫子就沒地方睡了。

“大爺。能陪我去借幾床被子嗎?”崔若愚問。

“正要去借。”老丈人費力地站起來,松松手腳,“我這被褥不夠,得去西邊借幾床。委屈幾位在房中湊合了。”

客商中常有女子,路途不便,她們也不拘小節。因此老丈也沒因崔若愚是女子而感到為難。

等借來幾床大被褥。崔若愚用老丈人家裏的幹稻草和幹竹子,搭了一座簡易帳篷。

“看我的蒙古包!”崔若愚樂呵呵地說。

亮兒拍手叫好,拖着腿繞着帳篷轉來轉去。

幾個随從愣了愣,便動手用剩下的稻草竹子和被褥等,搭了兩座帳篷。他們不懂什麽叫蒙古包,但看了她的建造過程,并不難。

“鄉親們答應把被子賣給我了。眼下是夏天,他們趕做冬天的被褥,也還來得及。”崔若愚鑽進蒙古包裏,鋪好被褥。

随從們在院中生了一堆篝火。兩人一批,分兩批值夜。此處離官道不遠不近,以前常有商隊經過。近年來因戰禍,商路斷了。這些地方就甚少有人來。不過還是謹慎為好。

亮兒又放棄了帳篷,跑去圍着篝火直樂。

老丈也被逗樂了,難得開心地笑起來。夜深了,他帶亮兒進屋休息。

崔若愚從帳篷裏伸出一個小腦袋。伸出手指勾勾鐘鶴:“委屈主子啦!”

鐘鶴長袍一撩,躬身走入帳篷中,端端正正給若愚行禮:“多謝若愚大人體恤下情。”

崔若愚掩嘴笑出聲來。

帳篷只有半人高,但足夠兩個成人舒服地平躺着。

只是……兩人難免要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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