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滿天星光,一輪彎月。
帳篷裏沒有燭光,他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崔若愚笑吟吟地看着他。小手攀上來幫他寬衣解帶。他安靜地任由她脫去披風和外衣。
她把佩劍放在帳篷支柱下面。是兩人的中間。
“劃江而治。”崔若愚拉過被子,調皮地沖着鐘鶴說。
鐘鶴看着她出神。
“不可。要一統天下。”鐘鶴沉聲說道,将支柱挪到一個更安全的承重位置,把佩劍放到一邊。
他自然而然地進了崔若愚的被窩。
她吓了一跳,往旁邊挪了挪。轉過身去,不敢面向鐘鶴。
“鐘鶴哥哥。我們一人一床被子。這樣可不好。”
鐘鶴溫熱的身子從她背後貼上來,抱住她。“哪裏不好?鐘鶴哥哥覺得好。”
崔若愚語塞。這個大流氓是誰?是她的鐘鶴哥哥嗎?她忍不住轉過身來看着他。
他一臉寵溺地看着她,挂着淺淺的微笑。“不好嗎?”
“啊……”崔若愚咬着自己的手指頭,看了看他胸口,又看看他的臉。很苦惱的模樣。“這樣很容易把持不住。”
鐘鶴樂得笑出聲。把持不住?她還是他?他逗着她玩:“我可以。不知道若愚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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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行。”崔若愚皺着鼻子苦惱地說。“一點都不行。”
“放心。鐘鶴哥哥不會怪你的。你這小腦袋裏裝的東西,鐘鶴哥哥一清二楚。”鐘鶴附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崔若愚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幸好其他随從的帳篷在另外一個角落。聽不到她和他竊竊私語。
“我今晚一定要當個正人君子。不能總讓你笑話。”崔若愚正兒八經地說。
“是嗎?”鐘鶴突然湊過去吮她的耳垂。舌尖還輕輕地掃過。
崔若愚心顫抖不已,趕在自己嘤咛出聲之前捂住了嘴。她下意識地拍打鐘鶴的肩頭,示意他停下。
鐘鶴得逞,果然放開她。淺笑着問:“如何?崔君子。”
“再不放開,鼻血要流。”崔若愚忍着體內的麻癢之感,艱難地說話。
“那我可舍不得了。”鐘鶴見她緊張,出言安撫她:“你不要動,我抱着你就好。千萬不能像那天那樣——”
反擊。
“不然,鐘鶴哥哥真的要對不住你了。”鐘鶴半是無奈半是警告。
崔若愚也盼望着能和鐘鶴相擁入眠。同時她也深知其中危險。
在這個年代,他們的年紀已經能談婚論嫁。幾次她興在頭上,差點停不下來。加上二人早已互通心意,道德上的禁锢對他們而言已是形同虛設。
兩人認定了彼此。并不在乎那一場婚禮的意義。
只是若愚還沒準備好。鐘鶴亦有心事。因此兩人始終沒跨出那一步。
崔若愚毫無倦意。她想了其他事來轉移注意力。想着想着,竟然出神。
上輩子的便宜老爹崔丞相曾經說過,觀其人可知其事。他去十六宅見過那位輝王,認定他是可造之才,才扶他上龍位。因為他深沉陰險,性情殘酷且極其謹慎。是內鎮宦官、外制藩鎮的好苗子。
“每個人性情不一樣,所用的計謀就不一樣。”崔丞相說。他選擇扶植輝王篡位,而非暗殺,就是因為他性情耿直,所以沒有迂回謀求。
崔若愚雙眼越發亮晶晶。
夜深人靜,帳外篝火噼啪作響。鐘鶴抱着心上人,他心裏前所未有的心意滿滿,似乎別無所求,此時此刻便是佳境。他終于沉沉睡過去了。
他從未如此露宿過。可內心深處卻很歡喜。從這一夜,他就再也不能獨自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崔若愚就起身為鐘鶴準備好洗漱的熱水、香茶。
亮兒要幫她,被她打發去曬草藥。
她還把随身帶的幹糧加熱,整整齊齊地分成每人一份。
有肉幹,糕餅,蜂蜜桂花茶。蜂蜜和桂花都要感謝亮兒幫忙。
桌上竟然還每人一小碟漿果。崔若愚的位置旁邊是一束野花。白的黃的,藍的紫的。
她找了個粗大的竹筒,把鮮花放進去。花瓣上還有露珠。
幾個随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為什麽在野外還能這麽惬意?
鐘鶴洗漱之後,只穿着裏服出現在桌旁。等他落座了,其他人也才坐下。
随從們看着依舊清貴悠閑的主子,心中佩服崔若愚的無微不至。
亮兒今日一直在笑,缺了門牙的嘴一直咧着,合都合不上。時不時就要跟神仙姐姐說話。
崔若愚從篝火裏扒拉出一枚小小的雞蛋。吹了吹,放到亮兒面前:“小孩子要多吃雞蛋,才能長得高大粗壯。”
亮兒平時最讨厭吃雞蛋。可從篝火裏拿出來的雞蛋非常香。他迫不及待要砸開來吃。
“哎。不是這樣吃的。”崔若愚拉住他,拿過雞蛋,輕輕地摳出一小塊蛋殼。把它遞給亮兒:“吸一口試試。”
亮兒猛吸了一口。眼睛都亮起來了。柔軟香滑的雞蛋一下子溜進他的喉嚨裏,甘肥厚味。
“好好吃!”亮兒興奮地手舞足蹈。
他這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幾個随從也從膳食裏感受到崔若愚的赤誠,只不過,他們的身份不适合稱贊崔若愚。
鐘鶴精神飽滿。很久沒有這麽沉溺地酣睡了。他視線和崔若愚相撞,兩人綿綿情意,心照不宣。
雞子的這種吃法,是前朝一位鄉間禦廚的獨創。鐘鶴略有耳聞。當然,禦廚的做法更精致,吃法更繁複,還有許多香料佐料。若愚可能來自宮廷之中。
若愚果然說:“亮兒,等你長大出息了,這個雞蛋還有更美味的吃法。有人能把豆腐羹灌進去而不損壞雞蛋。而且,光是醬料就有十八小碟。那樣更好吃哦!”
鐘鶴放下杯子。若愚果然是從宮中流落民間的。可憐。難得她遭此巨變,還留着一顆赤子之心。
亮兒聽得心馳神往。“怎麽樣才能有出息?”
“呃……”崔若愚這可犯了難。“先……先識字,然後舉孝廉去太學。後面的路,等你去了太學,有了學問,你再自己想。我可想不到了。”
我要是知道如何能有出息,我就出息了。崔若愚瘋狂腹诽。
她的尴尬,鮮活的表情,讓鐘鶴笑出聲。
幾個随從臉上直抽搐。原來主子在若愚姑娘面前,這麽愛笑?
他們跟了他二十年。似乎沒見他笑過。
他們早飯用得早。幾個随從收拾桌子的時候,其他零星的宅院才開始升起炊煙。
慢慢地,整片小村落都氤氲着人間煙火的香氣。
鐘鶴和崔若愚二人手牽着手,跨過山溪和花草,慢慢地走到上山的小山路。
這山路有些像函谷關。細長,兩邊有峻壁。
崔若愚昨夜想到司馬師。“鐘鶴哥哥,你看這裏像不像一個小小的函谷關?”
鐘鶴以為那次襲擊給她留下了陰影,握緊了她的手說:“不怕。有鐘鶴哥哥在。”
崔若愚眯起眼擡頭望。“我感覺函谷關,不是司馬師。”
鐘鶴心頭一震。“哦?”
“不夠……”崔若愚想說不夠賤,又覺得唐突了鐘鶴,臨時艱難地改口:“不夠下作。唔,下作。”
鐘鶴輕聲地重複。“下作?”
崔若愚點點頭。“觀其人知其事。函谷關的襲擊,很剛強猛烈,選擇的地點、人手安排,都帶着行軍打仗的氣質。雖然司馬師也經常上戰場,但他對你是一種小家子氣的陰暗下作。所以,函谷關不像司馬師的手筆。”
鐘鶴沒有說話。眼神流露出淡淡的憂慮。
崔若愚突然感覺到,鐘鶴有事瞞着她。他或許早就知道函谷關并非司馬師出手。
但他一直沒有糾正她。她說了很多次司馬師。
崔若愚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或許,鐘鶴哥哥認為她不需要明白,不需要知道吧?
也是。她什麽角色,什麽身份。
鐘鶴正低頭出神,見她已經良久沒有聲音,才擡起頭看眼前的她。“若愚怎麽在想司馬師的事?”
崔若愚收起自己的情緒。濃烈的失落感籠罩着她。她強打精神說:“總擔心他會處心積慮舒對付鐘鶴哥哥。所以忍不住琢磨一下。”
鐘鶴走上前去,揉揉她腦袋,笑着說:“不用擔心。若愚這種人少,鐘鶴哥哥只遇到一個你。但司馬師這種人,鐘鶴哥哥從小看到大,該怎麽對付這種人,鐘鶴哥哥有的是辦法。”
崔若愚點點頭。她努力想了很多事情,對他毫無幫助。
鐘鶴看出她眼中的陰霾,以為她只是擔心鐘鶴的安危。摟着她親了一口。然後兩人攜手同游,順便把附近去終南山的野路摸了一遍。
“我們當真要走野路嗎?”崔若愚仰着頭問。
“不一定。先勘察幾條路,以防萬一。”鐘鶴說。
兩人還在探索,突然大雨傾盆。鐘鶴揚起披風為若愚擋住雨。四處看了看,不遠處有個凹進去的山洞。
兩人快步走過去,在山洞裏避雨。雨越下越大,不一會兒竟響起了炸雷。明明是正午陽光最強時候,天色暗下來,像是入夜。
“糟了。我們的帳篷。”崔若愚如夢初醒般叫起來。
“哈哈。放心。”鐘鶴生起篝火,烤衣服。他對崔若愚說:“這是山谷裏的強雨。我們離老丈的院落很遠,這強雨去不到人老丈的院子。”
崔若愚聽着也覺得有道理。“鐘鶴哥哥真的太神了。連這個都能算得出來。”
鐘鶴拍拍身邊的空位:“如果若愚大人不嫌棄,我願意每天都教你。”
崔若愚走過去,緩緩坐下。她脫下外裙,挂到竹竿上曬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