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崔若愚勒馬伫立。望着前方。她知道,鐘鶴此刻也在看這個方向。
前路還會有什麽?濃厚的雲霧彌漫開來,把山頭掩得若隐若現。
鐘鶴哥哥拿到藥珠,自然是要獻給曹绫。可是,圖的是什麽?她有些羨慕曹绫。曹绫一句話,就能讓貴胄鐘鶴單槍匹馬為她冒險。
可能這就是君和臣的關系吧。她心裏想。
鐘鶴很快就擺脫了上當的陰影。崔若愚看他神色好轉,便問:“鐘鶴哥哥。還往前去嗎?”
“去。”鐘鶴斬釘截鐵地說。他一馬當先,崔若愚沒有二話,立即跟上。
其他随從也跟着。他們的天命就是服從。而崔若愚是憑着一片赤誠,跟着鐘鶴出生入死。
今日她的謹慎和心細,倒讓他們意外。想不到她對司馬師如此了解。
一直跑了小半天,才來到第二處無人林。并非那四人口中的“五裏之外”。
鐘鶴仔細地觀察了林子入口。沒有任何痕跡。可見已經長年累月沒人走過。
難道藥王能在終南山上自給自足一輩子?無需下山?
還是,有另外的路出入?
如果此處是唯一的出路,不至于一點人行的痕跡都沒有。
經過剛才那撥人的圈套,鐘鶴高度聚精會神。他擡手示意,幾個随從便下馬,抽刀砍開入口處的荊棘。
砍了好幾層。終于露出了原本的地面。果然不出鐘鶴所料。地面上有人行走的痕跡。被厚厚的荊棘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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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藥王可能經常走這裏出入。
幾人又上馬,準備進林子。
還沒等他們進林子。數十條黑色的蝮蛇從荊棘之中蹿出來。
崔若愚乍見之下,尖叫出聲。趴在馬脖子上捂住眼睛。
幾人抽刀将蝮蛇一一打落下來。随即馬頭向外圍成一個圈,刀對着外圍。幾人慢慢地繞着圈子往前移動。
鐘鶴護着崔若愚在中央。方才那些蝮蛇,不像是野蛇。
越來越濃烈的腥臭味,慢慢籠罩衆人馬。“小心。恐有大蟲。”有人小聲地提醒。
第一處無人林已經有一只吊睛白額虎,跑出來吃大蟒的屍身。此處無人林的大蟲應該不再是大老虎。
林中升起瘴氣,濃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們用方巾護住了口鼻。
人馬圈往前移動了幾步。
瘴氣中出現兩只大燈籠,高高地挂在樹身上。
鐘鶴發令停下。荒郊野嶺,如何有燈籠?
“難道已經到了藥王的園子裏?”有個随從小聲地問旁邊的人。
旁邊的人緊皺着眉,心中狐疑。如果不是藥王,還有什麽人會住在這裏?
崔若愚戰戰兢兢,腦海中無來由地想起一幅似曾相識的畫面。
似乎在哪部電視劇還是電影裏看過這樣的僞裝。
“好像是大蛇……快……快跑……”崔若愚小聲地說。生怕驚動巨蟒,血盆大口兜頭咬下來。
因為瘴氣太濃,巨蟒也看不見他們。加上此處陰風陣陣,暫時蓋住了他們的動靜。
幾人都吓了一跳。什麽蛇,眼睛比兩個人的身高還高。那蛇身該有多長?
他們見慣了生死厮殺,卻沒有見過這麽奇異恐怖的蛇。面對未知,心裏已經怯了幾分。
有人吞了吞口水,“不……不至于罷。”
“分兩批從東西兩邊繞去。繞的圈子盡量大。大家在林子出口處會合。我帶若愚和劉新走西邊。”鐘鶴低聲說。
衆人立刻訓練有素地分好隊伍。
“走。”鐘鶴輕聲喝道。
幾人分頭奔跑,幾位随從還邊跑邊往其他地方射箭,幹擾巨蟒的視聽。
那兩盞“燈籠”動了。瘴氣之中,像有人提着燈籠從樹上飄下來,又走向衆人。
巨蟒選的是西邊。它不疾不徐地游動着龐大的身軀,兩只巨眼發着詭異的紅光,令人心膽俱裂。
它看上去速度很慢。但很快就追上了鐘鶴等人。
劉新見勢不妙,回身攔住蟒頭。掩護鐘鶴和崔若愚逃走。
劉新往南邊跑去,還不忘回身射了蟒頭一箭,幾乎射中它眼睛。可惜,瘴氣和馬蹄颠簸,加上他心中有懼意,射偏了。
巨蟒稍微遲鈍,就判斷出了劉新的方位。被激怒的巨蟒猛地昂起上身,重重地“啪”一聲砸向劉新。
劉新拼命往前跑。
迷霧之中傳來劉新的慘叫,和他馬的嘶鳴。
崔若愚心裏一緊,鐘鶴低聲說:“別回頭。”他們的馬被一堵高牆擋住了去路。
“高牆”有鱗片。這是蛇身。鐘鶴心中升起寒意。這條巨蟒到底有多長?
他定定神,拉着若愚的馬往西方快跑了幾步,高高躍起。兩匹馬躍起兩人高,闖過了蛇身。
兩人沖出林口之前,又聽到幾聲慘叫。
崔若愚胸口發緊。出來之後,那股腥臭之氣似乎還沒有散去。
“他們……”崔若愚驚魂未定。那四位随從恐怕全都葬身蛇腹了。
“嗯。不用等了。我們走吧。”鐘鶴不曾回頭,帶着若愚沿着彎曲迂回的山路跑馬。
一直跑到山頂。沿路慢慢地從荒蕪變成有花有草,最後看到一片莊稼和藥園。
鐘鶴才放慢速度,與崔若愚緩緩前行。
他一語不發。她便只默默地跟着。他心裏肯定不好受。先是被司馬師捉弄了一番,又損失了四名猛将。
鐘鶴心裏在沉吟。這是他第一次單獨行動,既沒有謀士,也沒有護軍。
如今折了四人。藥珠勢在必得。否則,既無法退婚,他未來家主的地位也搖搖欲墜。
不僅要得到藥珠,還必須要安全回到洛陽。
方才兩處無人林,驚險萬分。返回時要如何闖關。
他眯起眼睛看着山頂最高處那片開闊的平臺。那裏有一處小院子。
應該就是藥王的住處。雲霧彌漫,不見陰森,反倒有些仙氣。
兩人來到小院子前。久候不見有人來開門。
崔若愚正要上前去敲門。
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何方貴客?”
兩人回頭,只見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人背着藥簍,走向院子。
那人單眉細眼,身形秀氣,略顯單薄。身高不足七尺,也顯得玲珑可愛。
“小哥哥。請問藥王是否住在此地?”崔若愚上前去打招呼。
那青年頗感意外:“誰是藥王?我自小在這裏長大,沒聽說過藥王這號人物。”
鐘鶴和崔若愚互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吃驚和失望。
“可山下的人都說藥王就住在此地。”崔若愚有些着急。
“山下的人?”青年沉思片刻,“山下都是什麽人呀?”
他天真爛漫。崔若愚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她遲疑地說:“山下很多求藥的人。”
“哦,那些人啊。”青年想了想,說:“他們總愛亂說。你們上當了。你們現在下山可來不及了。你們在我院子裏歇息一夜,明天下山吧。”
兩人進了院子中。鐘鶴面上看不出變化,崔若愚有些憂心忡忡。
找不到藥王,鐘鶴要如何交差。她低着頭沉思。不注意腳上,卻不小心踢到了一團毛絨絨。
崔若愚先是吓了一跳,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只小小的狗。
崔若愚頓時喜歡上這毛絨絨的小狗,笑眼盈盈地問那青年:“小兄弟,它是你的狗嗎?它叫什麽名字?”
青年被她逗樂了:“姑娘,這是狐貍不是狗。它沒有名字,但我有。你想問嗎?”
崔若愚這才想起還沒請教主人家的姓名。她紅着臉,不好意思地問:“小哥你叫什麽名字?”
兩人年紀相差也不多,加上青年居于深山,也不在意繁文缛節,只笑着說:“我叫要離。”
這名字倒不像是中原的姓名。鐘鶴心裏想。
崔若愚随口胡謅:“我叫小魚。這是我表哥大鶴。”
要離哈哈一笑:“我還挺喜歡你們的。你們來找藥王,可是求藥?”
他突然打量二人,仔仔細細地看崔若愚的身形。
鐘鶴頗為不悅,把崔若愚拉到身後。
要離明白鐘鶴在提防他,也不惱,只是沖着鐘鶴笑:“我看你們年紀尚小。求藥是着急要子嗣嗎?”
崔若愚唰地紅了臉。
她暗地裏肖想談戀愛,可從來沒有考慮過生孩子。十六歲,自己還是個孩子吧。
別說十六歲,哪怕是第一輩子的二十多歲,她也認為自己離成年人的世界很遙遠。
“要離兄弟開玩笑。我頭痛得厲害,表哥想為我求藥。”崔若愚紅着臉說。
鐘鶴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要離哈哈一笑:“你頭不痛。”
崔若愚和鐘鶴互相看了一眼,若愚才問:“痛。你會把脈嗎?”
要離搖搖頭:“我不會。但頭痛的人不是你這種舒緩模樣。所以,你頭不痛。”
鐘鶴暗黑暗黑的眸子轉向要離。眼中深不見底。
要離身上有不易察覺的腥味。和新鮮藥草的氣息不同,更像是深土裏的那種腥。
崔若愚被要離揭破,也不着急。她賠着笑臉說:“要離兄弟觀診本事真不錯。是我們的姐姐頭痛。”
“你姐姐還是他姐姐?”要離言語之間有一種涉世不深的直率。
“呃……他姐姐。”崔若愚遲疑着說。既然他已經看破了她沒有頭疾,可能也會判定她姐姐不會頭痛。
“原來如此。”要離微微仰頭看着天上。“我正好在炮制一種藥物,可以治頭疾。但是還沒做好。如果你們願意等,一旬之後再來取。”
一旬就是十天。
崔若愚沉吟片刻。鐘鶴緩緩開口:“我們要的,不是尋常的頭疾藥。而是藥珠。”
要離聽不懂話中深意,他撓撓頭說:“也好辦。我把藥做成珠子。就是藥珠了。我這裏很多藥珠。”
“我們要的是藥王的藥珠。”崔若愚好心地挑明來意。
“可我沒聽說過誰叫藥王。”要離有些委屈地說:“你們家眷生病了,如果我的藥能用,你們不妨拿去試一試。非要找藥王,那你們明日下山自己找去。”
“你平日裏下山嗎?”鐘鶴突然問。
要離搖搖頭:“我不下山。也極少有人能來我這裏。這還是第二次呢。”
“第一次是誰?”鐘鶴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來。
他迫切地想知道,無人林的巨蟒,是誰養的。這關乎他将如何安全地帶若愚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