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司馬師把一卷軍情交給了崔若愚。

崔若愚找了個無人之處,換下了魏軍的盔甲,穿上吳軍的裏服,再換上一身常服。

軍情用羊皮卷好,放進貼身的地方。崔若愚不合時宜地想起司馬師捶她胸前的那一拳。

崔若愚拉開衣服一看,隐隐青紫。要不是大戰在即,她一定要還這一拳。

話不多說。崔若愚打開将軍船廂裏一個暗格,緩緩地下了水。

自從她被司馬師遞出窗外威脅,她就默默去學了水性。司馬師也知情,并不阻止。還讓衛兵睜只眼閉只眼。

那天司馬師給她安排秘密任務的時候,她才知道,為何他一直沒有揭穿她偷偷學水的事。

她水性不足以水底作戰,但送個情報,綽綽有餘。

深深呼吸一口氣,崔若愚泅入水底。

水底聽不到看不到水面上戰況如何激烈。但不斷掉落的士兵,讓水底的形勢比水面上的還混亂。

吳軍有數十人不知何時已經在水底将主戰船團團圍住。一邊鑿船,一邊殺落水士兵。

水深處被血攪渾。

崔若愚沒有時間悲天憫人,她趁着血水渾濁,逆流游向後方。

她身上沒有魏軍裝束,在水裏并不顯眼。她先遠離戰圈,再緩緩向目标靠近。

按照司馬師留下的後手,後勤船隊之後,還有兩艘船。

船上是司馬師養的死士。都是犯了死罪的游俠,司馬師從各地獄中撈出來的。

這次來的死士都是熟習水性之人。在水中以一當十。

可是……真的要去找這些死士嗎?這豈不是趁亂逃走的好機會?崔若愚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反正司馬師官文寫好了她的功勞和賞賜,還把官文給了她。

司馬師在水面與東吳激戰。雙向的箭如雨般落下,釘入甲板中。

水面慢慢變成了紅色。

司馬師強壓着對崔若愚的牽挂。這些血應該沒有崔若愚的吧?

這小子還是第一次出這麽大的任務吧?弟弟司馬昭曾經質疑過崔若愚的身份……會不會趁亂跑了?畢竟他一直強迫崔若愚,崔若愚日子似乎不好過。

司馬師掠過一絲後悔。不該這樣逼迫崔若愚,揠苗助長。但很快這種後悔又煙消雲散。

這世道不允許任何人慢慢地長大。連司馬師也做不到。正如殺蜀軍奸細。沒有人能保證崔若愚一輩子都不會突然遇襲。也不能保證對方不殺崔若愚。

對崔若愚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崔若愚有能力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

如果崔若愚能挺過這次考驗,司馬師要立刻提拔他當副将。

司馬師最後看了一眼血紅的水面。舉起長劍:“衆人随我殺上吳船!”

旗兵打出了攻船的號令。

魏軍早已迫不及待,因為他們的船在激戰中開始透水下沉。再不奪吳船,恐怕要葬身魚腹。

如今主帥有命,他們瘋狂地殺向吳船。

東吳有備而來,以逸待勞,水底水上兩面夾擊。魏軍靠的是絕處逢生的勇猛。

兩方殺得不可開交。

突然有一支魏軍船隊順流沖下來,失控般撞上魏軍的前鋒船隊。

司馬師立即明白,自己被內鬼和外敵包圍了。他帶着先鋒隊奮力殺上吳船,登上旗杆處,指揮着士兵們進攻的方向。

旌旗獵獵,如天神高大威武的司馬師揮着長劍,縱然前後受敵也一樣氣勢如虹。

這支中路軍并不是嫡系部隊,許多士兵是臨時招募的。司馬師和部下久經沙場,對士兵的訓練頗有心得。

因此今日一戰,魏軍頻頻遇到事故,但主隊形仍能勉強保持。

在司馬師登上敵船之後,衛兵、精兵和普通士兵按照順序一路沖闖!

“大丈夫何患無功!随我殺敵!”司馬師已經殺向第二艘戰船。逼近吳軍主帥。

身後失控的魏軍戰船上湧出一大批士兵,約有一千多人。從背後掩過來,殺向魏軍。

司馬師已經殺出了叛軍的箭雨射程。叛軍拿他沒辦法。可仍有不少魏軍被叛軍所傷。

司馬師殺到敵軍主帥船上時,率領的衛兵剩下不到二十人。

一路上吳兵躺屍無數。都是衛兵用命換來的前途。

吳軍主将已逃走,滿船埋伏了五百人,等着司馬師。

身邊的衛兵越來越少。

司馬師仍然神勇難當。直到只剩他一人。

對面的百餘士兵看着威風凜凜的司馬師,又想沖上去抓住他,立頭功。又怕被他攔腰砍成兩段。

“富貴險中求!大家一起上!”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所有人都擁上去要活捉司馬師。

司馬師退了兩步,緊握着長劍。殺退了一波。

身後魏軍在攻城略地,只是被叛軍耽誤了一段時間,沒追上司馬師的腳步。此時這艘船上只剩下他。

“你們輸定了。”司馬師豪氣幹雲天。心裏隐約有些擔心。如無意外,若愚應該半個時辰前就回來了。

難道出事了?

“抓到你,也算贏!”一個老兵惡狠狠地說。他們一擁而上。

船身莫名其妙地傾斜。嘩啦啦掉下去十幾人。

司馬師抓住桅杆站穩。馬上揮劍砍傷不少士兵。

傾斜的船邊躍上來數十個身穿水靠的人。他們身形輕巧,一上岸就近身搏鬥,用匕首切斷了不少吳軍的喉嚨。

形勢頓時大變。吳軍将近全軍覆沒。

司馬師認出為首的是他在洛陽救下的死囚。他沖過去問:“崔若愚呢?”

那人說:“我們是第一批。崔若愚在第二批,不走水路。腳撞到石頭崴了。也不嚴重,還能走。”

行軍之人,崴腳傷手是尋常事。

司馬師也知道這是常事。然而一顆心卻沉重起來。

嬌裏嬌氣的崔若愚不會又……

“崔若愚哭了沒?”司馬師突然問出一句十分怪異的話。

那人見此處士兵殺得差不多了,正把匕首插回刀鞘裏。猛地聽到司馬師問這種話,匕首插歪了,沒進刀鞘,把自己紮了。

幸好刀上沒有淬毒!

那人裝作若無其事地放好匕首,想了想,為難地說:“屬下當真沒去留意。”

誰會留意這種事!

司馬師不再搭理這人,回頭去看湧上船的第二批。

馬上發現了走路不怎麽自然的崔若愚。這小子還舉着刀呢。

司馬師沖過去。

強烈而熟悉的氣息襲向崔若愚。她剛擡起頭看來人,那身高大的盔甲就把她抱起來了。

司馬師踏着陽光而來,抱起崔若愚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又一圈。

崔若愚被江面粼粼波光炫得頭暈。

他驚喜而自豪地高喊着:“吳軍已滅!副将崔若愚,立大功!當封侯!衆将士一并論功行賞!”

四面八方響起勝利的賀聲!

崔若愚下意識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她名字被鐘鶴知道了,可能有麻煩。

白嫩溫暖的小手,壓在司馬師的唇上。暖暖的,香香的,像那天崔若愚喝過的那杯茶的幽香。

司馬師頓時方寸大亂,他無言而艱難地放下崔若愚。低下頭看崔若愚。

這麽能幹的副将,怎麽就不能擺脫這些令男人難以啓齒的動作和神态?

還要再好好磨練一番!

崔若愚忘記自己崴了腳,落地時一陣疼痛。眼眶頓時就紅了。

司馬師拍拍她腦門:“先別哭。忍一忍。這裏人多。”

要哭可以回他營帳裏哭個夠。此處人太多了,都看到崔副将哭鼻子的模樣,以後還怎麽服衆?

崔若愚趁勢重重地捶了他一拳。

“哎呀!”司馬師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低聲慘叫着。

崔若愚吓到了,趕緊幫他檢查傷勢:“是這裏疼嗎?這樣按疼不疼?”

司馬師點點頭。忍不住撲哧笑出來。“副将,不哭了吧?”

崔若愚明白了這人是裝的。她冷笑着舉起拳頭:“如果打勝仗能有免死金牌,小人一定要拼命拿十幾二十塊金牌。然後痛快地犯法。”

司馬師哈哈笑。崔若愚想犯的法,應該就是毆打大魏的大将軍吧?

司馬師中路軍打了勝仗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樣飛遍了魏國和蜀國。

這一仗,消滅了東吳三十多條戰船,俘虜一萬多軍士和兩船糧草。

魏國不善水戰,贏了以水戰著稱的吳國。

這是三國都萬萬沒想到的結局。

魏國尤為震驚。

長公主府中,曹绫把安知和其他将領罵得狗血淋頭。

“說什麽萬無一失!司馬師的狗頭呢?他的頭呢?”曹绫歇斯底裏。

将領們都求救般看向鐘鶴。

鐘鶴擺擺手:“殿下回去歇息吧。”

曹绫恨恨地瞪了其他人,拂袖而去。

鐘鶴不急不怒,端起茶杯吹了口茶沫。

安知硬起頭皮請罪。鐘鶴搖搖頭:“司馬師詭計多端。此番我們對東吳失信,東吳可能要把此事宣揚于天下。想辦法掩蓋。”

安知心裏特別難過。“丞相。末将低估了司馬師的狡詐。是末将的疏忽。”

鐘鶴擺擺手:“你孤身在前線,既促成了與東吳的聯合,又親自下手傷了司馬師。雖然不能如期殺了他,但也傷他大軍元氣。此事就不提了。”

丞相和顏悅色,安知心中更是過意不去。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丞相!司馬師身邊有一個小兵,剛投軍不久,頗得司馬師器重。”

話音剛落,幾支利箭透胸而過。血濺在其他幾位将領的臉上。

幾人第一時間都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安知已經倒地身亡了。

鐘鶴身上幹幹淨淨。他若有所思地說:“放出話去。安先鋒破吳殉國,居功至偉。至于東吳那邊,就放話是司馬師授意安知欺騙東吳。”

将領們聽命而去。鐘丞相外寬內厲,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了。

司馬師勝利回朝抵達洛陽。第一天上朝就因論功行賞,與鐘鶴吵得不可開交。

司馬師要求以大魏的名義封賞所有将士。其中包括不少要封侯的人。

鐘鶴則冷冷地拒絕了這個奏請。理由是,募軍是以司馬師的名義募的,賞賜便由司馬師賞。

只有朝廷的兩萬兵馬能受封。陣亡的安先鋒封楚侯,按國公葬禮下葬。

司馬師差點直接把皇帝曹髦丢出朝廷之外。他答應士兵的、答應崔若愚的事,絕不能食言。兩人又是一輪舌槍唇劍,互相攻伐。

崔若愚被司馬師送進校場天天“磨練”。

比如,讓她天天跟着跑操,強壯身體。

比如,讓她給軍中的大夫打下手,見識一下男人受傷了該是什麽模樣。

比如,讓她去軍中看嚴刑拷打奸細,練一練男人要怎麽硬氣地受刑和告密。

當司馬師拿着崔若愚封賞的旨意,出現在校場。

崔若愚一眼就看見了高大的司馬師。她高興得飛過去,像一只燦爛的小蝴蝶。

司馬師看着那個雀躍飄來的纖細身影,心裏涼了半截。他扭頭對身旁的小校尉說:“你們這裏是怎麽練的?”

怎麽越練越回去了?還不如被關山洞裏殺奸細呢。

司馬師把官文給崔若愚,“走。回本将軍府上,本将軍親自練你。”

崔若愚不想去。司馬師“盛情難卻”。她再一次被拖入了司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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