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塑料姐妹
004塑料姐妹
沈雲月又碰見了老院長，老院長是專程過來找她的。
他有些躊躇，“小沈啊，這醫院裏有幾個高三的娃娃，眼看還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但他們還在醫院裏治療着，我雖然給他們帶了一些書籍，但有的他們自己領悟不了，能不能麻煩你抽空給他們指導指導？”
沈雲月突然想起，有的病房裏的病人還是上學的年紀呢。
這些小孩每天和病毒抗争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學習，和時間賽跑。
沈雲月擡眼看到窗邊的仙人掌，一條一條深綠色的，種在粗糙又幹燥的土質上，依然生機勃勃。
“好呀。不過，現在的小孩啊，都可聰明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就怕當不了他們的老師。”沈雲月突然想去有次在病房裏碰到的小機靈鬼，真的是覺得江山代有才人出，還真覺得腦子不一定有這些小孩靈活。
“小沈過于謙虛了，我聽你們院長說，你可是有着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我還覺着有些大材小用怕委屈了你。”老院長說。
“不會不會，讓我幫忙還挺榮幸的，我試試吧。”
老院長見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情有着落了，腳步也輕快起來。
“院長。”沈雲月追過去，她之前一直沒想好怎麽開口問問院長徐淵的事情，如今院長心情不錯，大概是個好時候？
“怎，怎麽了？”老院長步子一頓，難道小沈覺得剛才提議不好？
他确實抱有小心思，平城的教育資源是全國最好的，希望縣地理位置偏遠，好多好老師都不願意來，小沈從小到大上的都是名校，能讓她給那些娃娃們指點一下，說不定能從別的思路去思考問題，學到好的學習方法。
“我想問問，這次來支援醫院裏的，有沒有一個叫徐淵的人？”沈雲月期待地看着老院長。
唉，不是來推辭的？
哦，找人的啊，沒問題，只要有這個人，怎麽也幫小沈找出來。
Advertisement
老院長絞盡腦汁地思考，徐淵？好像醫生和護士裏面都沒有這個人吶。
“院長，他不是醫務人員，以前是個修車師傅，現在的具體工作我就不清楚了。”沈雲月多給些提示，方便老院長找人。
“這樣啊，那我可能認不全，我回去問問，部隊那邊也幫你問問，再給你答複，你看怎麽樣？”老院長覺得這樣比較周全。
“好的，謝謝院長了。”沈雲月想，有院長的幫忙，她很快就能找到徐淵了。
“院長，我也有事求您幫忙。”陳曦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吓了老院長一跳。
“哎呀，小陳吶，你是屬貓的吧。”走路沒聲音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路過剛好聽到你們說什麽找人，我這不是也想找個人嗎？所以一時心急。”陳曦連連道歉，她做事确實有些冒冒失失的。
沈雲月看着陳曦的樣子，有些好笑，這人真是正經不過三秒。
再說陳曦，她之前并不知道蘇子凱報名支援了，還是他們領導打了電話過來說蘇子凱有陳曦這樣覺悟高的女朋友，真的很難得。
陳曦這才知道，蘇子凱自己跑去主動報名，領導問他家裏同意了沒，蘇子凱竟然說女朋友相當支持，把她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
可實際上，她不接到電話，估計還被蒙在鼓裏呢！
如果蘇子凱好好跟她說，她當然會支持，但問題是他根本沒說，還有沒有把她當成最親近的人了。
所以，陳曦來了。
“小陳要找誰？”老院長覺得今天怕不是什麽日子，一個兩個的都要找人。
“一個王八，哦不，是蘇子凱。”陳曦嘴禿嚕了，口快把罵人的心裏話說了出來，又及時補救，“他是部隊裏的，麻煩院長了。”
“不是，你倆是找男朋友？”院長有些琢磨過來了，“男朋友也來前線了？”
“對。”沈雲月答得不假思索。
“不是。”陳曦答得毫不猶豫。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笑了。
老院長眯起眼來，這倆丫頭沒說實話，罷了罷了，他老了，看不懂年輕人的戀愛了。
倆丫頭都是好孩子，這倆忙他都幫，別耽誤了治療就成。
“好了，好了，你倆等我消息。”院長擺擺手。
“唉，蘇子凱惹你不高興了？單方面分手？”沈雲月撞撞陳曦肩膀。
陳曦輕輕回撞，“那你和徐淵和好了？”
塑料姐妹維持不下去，誰也不回答對方的話，雙雙借口查房。
她倆誰還不知道誰。
*
“沈姐姐好。”小機靈鬼小虎看見沈雲月進來，脆生生地喊人。
“喲，小虎今天有沒有乖乖吃藥啊？”沈雲月見小蘿蔔頭從床上探個小腦袋出來，虎頭虎腦的，看着就讓人忍不住逗一逗。
“當然，我最乖啦，男子漢大丈夫，不怕苦。”小虎拍拍自己胸脯，小大人一樣。
“撲哧。”隔壁床的小姐姐圓圓覺得好笑，小虎今天吃藥的時候那個樣子哦，像是壯士斷腕，前去赴死般，皺着小眉頭，閉緊眼睛，咕嚕咕嚕一口灌下去的，這還不怕苦？
“圓圓姐姐又笑話我。”小虎人雖小，但早熟，哪能看不出圓圓在笑話他，他是有那麽一點點怕苦了，但是他喝完藥了！
“小虎喝完了藥，就是大孩子了。”沈雲月安慰小虎。
“嗯嗯。”小虎神氣地看向圓圓。
小虎今年才五歲，一家四口，父母和奶奶，他父母都被感染了，因為發現得晚，治療的時候已經沒多大用了，臨死前強撐病體，假裝告訴小虎他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打工賺錢，讓小虎要聽醫生和護士姐姐們的話，自己照顧好自己。
小虎隔着窗玻璃，用力點點頭。
從那時候起，早慧的小虎就變得小大人起來，每天都很懂事地哥哥長姐姐短的叫着，自己穿衣，刷牙洗臉，特別特別地乖。
沈雲月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時候，是覺得這個小男孩特別乖，打針也不哭。
她還記得第一次給小虎打針的時候，問小虎怕不怕疼。
沒想到小男孩說自己已經是大孩子了，不怕疼。
明明被紮的時候眼睛都痛得閉了起來，還忍着。
沈雲月跟他說，覺得疼就哭出來，不丢人。
結果小男孩告訴他，他不怕疼，他要快快長大，就能幫爸爸媽媽賺錢了，就不用爸爸媽媽去遠方了。
沈雲月活了30年，見過很多人生死離別，卻是第一次被一個小男孩一句話給弄哭了。
沈雲月不敢想象，要是小男孩知道父母不在了的那一天會是什麽反應。
但，如果可以，她希望這個善意的謊言可以陪伴小男孩長大。
至少，讓小男孩有個充滿希望的童年。
沈雲月看完小虎的情況，目前病情正趨于好轉，恢複得還不錯。
不過，這個叫圓圓的小姑娘情況卻沒有這麽好，她的病情在一天一天的惡化。
沈雲月神色有些沉重，她細細地詢問小姑娘的情況。
“沈姐姐，我感覺我今天比昨天好多了，真的，不用吃這麽多藥了吧？”圓圓特別讨厭吃藥，她沒想到沈雲月跟她說要多添一個分量的藥。
“你的病情沒有好轉。”沈雲月對圓圓不用小孩子哄的那套，她說得很明白，而且，她懷疑小姑娘熬夜，問，“你是不是沒有聽話按時睡覺？”
“按，按時了。”小姑娘剛高三，撒謊都不會，一下子就被沈雲月識破了。
“按時睡覺的人黑眼圈越來越重？”沈雲月明擺着不信。
“我，我……”
“圓圓姐姐晚上小被窩裏是亮亮的。”小虎聽她們說話，突然想起有一次自己半夜睡醒了，外面天還是黑的，但是圓圓姐姐那裏有亮光。
“小虎也沒乖乖睡覺？”沈雲月問。
“睡了，醒來見到的。”小虎這個小機靈鬼一下就把他圓圓姐姐賣得幹幹淨淨。
“好了，人證也全了。”沈雲月淡淡地看着圓圓。
“沈姐姐，對不起，我撒謊了。”圓圓低着小腦袋道歉。
“為什麽？”沈雲月問。
“沈姐姐，我從小就不夠聰明，爸爸媽媽收養了我，我得好好努力學習。”圓圓情緒有些低落。
感情這小孩是怕耽誤學習，晚上熬夜學習啊。
沈雲月想了想自己以前上學時候，為了父母的期待，從來沒有懈怠過。
別的小朋友在學習的時候，她在學習，別的小朋友在玩耍的時候，她還在學習。
從課內課外，琴棋書畫，各項運動，禮儀外語，她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別的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希望他們能夠贏在起跑線上。
她的父母，是不能有一個不優秀的、拿不出手的女兒。
沈雲月以前不懂，總是拼盡全力，不能輸。
但是有一天她突然懂了，她不要再為了任何人的期待而活，她要選擇自己喜歡的道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表面愈發聽話，骨子裏愈發叛逆。
直到她父母意識到自己的不對的時候，早已錯過沈雲月成長過程中的重要階段，她不再需要那些關愛，她習慣了，她早就長大了。
但沈雲月父母不懂，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以關愛之名給沈雲月戴上枷鎖。
所以，那個時候遇到和她不同世界的徐淵，沈雲月是新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