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柳兒,把照片修一下,發一下微博。”
“怎麽修。”柳成蔭接過單反,有點懵,“宋哥,你今天這麽早下班?”
宋眠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解釋:“太後懿旨,宣我回家吃飯。沒辦法,辛苦你了,随便修修吧,怎麽好看怎麽修。”
“行吧我看着辦。”柳成蔭八卦了一句,“太後娘娘怎麽突然宣您回家,催婚還是恨嫁……”
“閉嘴吧你。”宋眠風笑罵了一句,“敢編排太後娘娘,回頭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也不怪柳成蔭打趣他,實在是他父母成天惦記着他和妹妹的人生大事,不是給他安排相親,就是給他妹妹安排。這突然來個電話叫他們回家吃飯,想都不用想,十之八九,又是相親。
宋眠風其實挺不耐煩自家父母這樣瞎牽紅線,但是想到出櫃時父母開明的态度,他也就算了。
宋眠風又想,也有些日子沒見到枕月了,回家吃頓飯,有什麽不好呢。
回家路上買了些水果,進了門,就看到宋枕月在煮茶。
宋眠風有些意外,換了鞋,把水果放在茶幾上,瞥了一眼清洗溫燙過的茶杯,五個,心中了然:“家裏有客人?”
宋眠月朝他笑了笑,沒說話。
蘇解意端着湯從廚房裏出來,說:“你爸在明月樓認識的朋友。”
哦,喝茶聽曲認識的朋友。
宋眠風放心了,看來真的只是吃頓家常飯而已。
“枕月幫忙擺一下碗筷。”
宋枕月古怪又略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後去廚房拿碗筷去了。
宋眠風沒多想,蘇解意又說:“你爸在二樓書房擺弄他的留聲機呢,眠風你去叫一下他們,下樓來吃飯了。”
宋眠風應了一聲,上樓去叫人。
剛上了樓,就聽到弦琶琮铮,吳語軟侬,留聲機裏傳出來的聲音帶着獨有的質感和韻味,格外的纏綿悠長。
書房的門虛掩着,宋眠風輕叩了兩下門,才推開。
微阖着眼一手輕輕打着拍子的中年男人擡眸看向了他,宋眠風笑着叫了“爸”,又朝着背影清瘦,低着頭,似乎是在研究留聲機的男人,喊了聲“叔”,“吃飯了。”
宋紹臣有些尴尬的輕咳了一聲。
男人摩挲着留聲機的手一頓,轉過身來,擡頭看向宋眠風。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紅裳翠蓋并蒂蓮開。”
留聲機裏咿咿呀呀的放着《月圓花好》,宋眠風倏然想起,裏面有句意境極美的唱詞。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一眸春水,帶着幾分料峭的寒意,在看到他愣神時,卻緩緩的笑了起來,寒意漸消,水面輕漾,淺淺的映照着他怔愣的模樣。
宋眠風回過神來,臉色微紅的颔首說了句:“抱歉。”
男人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年歲,他卻誤會叫了人家一聲叔叔,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宋紹臣打了個圓場,開口介紹人:“眠風啊,這是飲鸩,年長你兩歲,叫哥吧,叫什麽叔。”
宋眠風低着頭,心嘆姜還是老的辣,嘴上乖乖的叫了聲“哥”。
宋紹臣滿意的笑了:“先下樓吃飯。”
下樓飯菜已經擺好了,長方桌,一邊擺放了兩副碗筷,一邊擺放了三副碗筷,蘇解意和宋枕月在盛湯,宋紹臣過去坐下,語氣熱情的招待陸飲鸩:“飲鸩你随意坐,就當自己家,別拘束。”
陸飲鸩挑了最旁邊的位置。
宋眠風松了口氣。
畢竟誰都不想跟自己親妹妹一桌吃飯的時候中間隔着一個陌生人不是?
宋枕月彎了彎唇,朝宋眠風眨了眨眼。宋眠風意會,在陸飲鸩旁邊坐下,然後替宋枕月拉開了椅子。
宋枕月笑着坐下,壓着聲音語速飛快的說了聲:“謝謝小哥。”
飯桌上,兩兄妹默契的貫徹發揚了“食不言”的優良傳統,宋紹臣不好在陸飲鸩面前表現得太過,所以只能用眼神示意兄妹倆不要冷落旁邊的客人,蘇解意看得好笑,偶爾提一兩個話題,一頓飯下來,倒也不至于冷場。
吃完飯宋枕月就早有準備的接到了電話,說老師找她有事,借口要先走。
宋眠風送她到門口,有些氣她不講義氣扔下他一個人,伸手扯了扯她的臉:“開車注意安全。”
宋枕月笑嘻嘻的:“長得挺好看的,比以前咱爸咱媽三姑六婆介紹的那些相親對象的都好看,小哥你把握住!”
宋眠風拍了下她的頭:“長得好看你還跑。”
“我又不喜歡。”宋枕月撇了撇嘴,“再說了,你都沒談戀愛,我急什麽呀。”
宋眠風失笑:“咱倆一天生的,我不急,男人四十還一枝花呢,你不急就成豆腐渣了。”
宋枕月瞪他:“哪有這麽說自己妹妹的!”
見她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一樣瞬間炸毛,宋眠風彎着唇哄她:“嗯,你也不急。我家妹妹風華正茂貌美如花,就是一輩子不嫁人我也養着。”
二十七歲,确實是大姑娘了。
那又怎麽樣呢。宋眠風心想,他當然希望枕月可以找到一個愛她的人,可如果找不到,也沒關系,總歸有他寵着,他的枕月可以永遠當個小姑娘。
送走宋枕月,宋眠風打起精神回去面對宋父宋母,還有陸飲鸩。
宋紹臣喝着宋枕月泡的茶,老大不高興的皺着眉頭。
宋眠風看了一眼邊上坐着的陸飲鸩,見他兩三句就把話題引到茶上去,哄得宋紹臣松了眉頭,突然覺得這人挺有意思。
不過比他年長兩歲,卻和他的父親興趣相投成了忘年交,這個年輕人的身體裏像是住了一個蒼老的靈魂,叫人有些好奇,也有些,想要更深的去了解探究。
宋眠風安靜的坐在一邊聽兩人聊茶,不動聲色的觀察着陸飲鸩。
陸飲鸩很瘦,像是常年病着的人,形相清癯,卻并不讓人覺得他虛弱。他精神很好,眼神明亮,面容俊朗,眉如山棱眼似水波,不笑時清冷如月,笑起來時又溫潤如玉,明明極為矛盾的氣質,卻在他的身上毫不奇怪。
宋眠風突然就理解了宋父為什麽會這麽欣賞喜歡陸飲鸩,還特意把人帶回家做客,介紹給他們兄妹認識。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換做是他家裏有适齡的兒女,他也想把人拐回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宋眠風撚了撚指尖,沉寂已久的心,動了。
他有種直覺,陸飲鸩應該和他是同類。
那他,要不要試試?
宋紹臣跟陸飲鸩聊得正興起,瞥見宋眠風給他倒茶,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無事獻殷勤,肯定有問題。
宋眠風裝作十分自然的,替陸飲鸩也倒了茶。
宋紹臣看看陸飲鸩,又看看自家兒子,笑了:“瞧我,拉着你陪我喝茶有什麽意思,年輕人就該出去出去走走逛逛,消消食。”
這個理由聽起來有些牽強,陸飲鸩心裏尴尬,又不好直接拒絕拂了宋紹臣的面子,就看向了宋眠風。
宋眠風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笑眯眯的接話道:“江邊風景很好的。”
陸飲鸩無言,起身跟着出了門。
宋家是坐落在平潮路沿江的獨立老宅,白牆烏瓦,小橋流水,景致宜人。
陸飲鸩跟宋眠風沿着江邊散步,兩個人走得都不快,雖然不知道心裏是怎麽想的,但至少并肩這麽走着,看起來倒有幾分散步的悠閑。
宋眠風心裏不記事兒,轉眼就把叫人叔的尴尬忘沒影了,主動開了口:“能叫你名字麽。”
他慢吞吞的補充了一句:“叫哥有點奇怪。”
一向都是別人叫他哥,哪有他叫人哥的時候。
陸飲鸩“嗯”了一聲。
宋眠風笑了,他長了一雙極好看的眼睛,眉目清朗,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微彎,睫毛修長,投下淡淡的陰影,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眼角一顆淚痣,是蝴蝶身上的花紋,叫人心生驚豔。
宋眠風問:“是哪兩個字。”
陸飲鸩移開眼:“飲鸩止渴的飲鸩。”
飲鸩止渴四個字在心頭過了一遭,宋眠風眼裏閃過驚訝,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
陸飲鸩卻并不怎麽介意的樣子,語氣淡淡的繼續道:“姓陸,陸飲鸩。”
宋眠風愣了幾秒,端正了态度,自我介紹道:“宋眠風。枕于月下,眠于風中的眠風。”
陸飲鸩倏然笑了:“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陸!飲!鸩!是!攻!【雖然他身體不好
我終于對體弱多病的人設下了手
別問為什麽,沒結果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紅裳翠蓋并蒂蓮開。”——《月圓花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錫,如圭如璧。”————《詩經?衛風?淇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