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眠風也估摸不準宋紹臣都跟他說了些什麽,于是轉口聊起別的:“喜歡聽戲?”

“嗯。”陸飲鸩眼裏帶着笑,“我外祖父是票友,我從小跟着他聽。”

話題就這麽打開了,宋眠風繼續問:“聽口音,你不是S城人?”

“算是,也不算是。”陸飲鸩垂眸,眼裏的笑意淡了幾分,“我在B市長大的。”

“夠遠的。”一南一北,難怪他身上兼具了山水的□□和氣質。宋眠風笑,“工作需要?”

“走南闖北的生意人。”陸飲鸩也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呢。”

“我?”宋眠風語調輕松道,“我就是個拍照的。”

夜色微涼,霧霭漸散,銀色的月光灑在江面上,水波搖晃,兩岸的垂柳也随風晃動,像是在應和着什麽。

走得近了,風吹過的時候,宋眠風隐約聞到了陸飲鸩身上淡淡的藥味。

“身體不好嗎?”

“嗯,容易生病。”陸飲鸩說,“經常需要喝藥調理。”

宋眠風的聲音夾在風裏,輕飄飄的:“藥很苦吧。”

雖然已經習慣了藥味,也習慣了比正常人都要經不起折騰的身體,但想起那些熬出來的濃汁藥味,陸飲鸩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很苦。”

宋眠風突然笑了:“枕月小時候身體也不好,喝藥總要人哄着。”

喝藥還需要人哄着嗎?

陸飲鸩眼裏的迷惘和複雜一閃而過。

在他的認知裏,生病了就要喝藥,不喝藥病就不會好。沒有人會哄他,從小到大,都沒有。

沒有人哄,他也不需要人哄。

宋眠風看了他一眼,語氣誠懇道:“雙枝路那邊有一家叫‘酸甜苦辣’的小店,賣的蜜餞和手工糖都很好吃。”

“酸甜苦辣?”陸飲鸩有些好奇,“賣什麽的。”

“一些小吃。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有。”

陸飲鸩問:“苦的是什麽,會有人特意去買苦?”

“苦瓜丁、苦荞、陳皮、蓮子心、杏仁、黃連之類的。”宋眠風解釋道,“也不是特別苦。我買過一次,好奇,所以買來嘗嘗。”

“她們家的蜜餞特別好吃,枕月很喜歡。”宋眠風說,“喝了藥吃一顆蜜餞,就不苦了。”

陸飲鸩覺得這家店挺有意思,在心裏記下了,道了句:“謝謝。”他說,“我下次去看看。”

“別吃太多。”宋眠風顯然很有經驗,叮囑道,“容易牙疼。”

不知道是他曾經因為貪吃鬧過牙疼還是枕月,陸飲鸩眼裏浮起笑意,應了聲:“好。”

兩個人沿着江邊散步,你一問我一答,你一言我一語,越聊越投緣。

宋眠風覺得陸飲鸩有趣,和他相處起來也舒服,心想倒是可以考慮多接觸了解一下。

只是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和他抱有一樣的想法。

有幽會的小情侶在樹蔭下的椅子上坐着親昵低語,江邊的路燈極暗,只能隐約看到兩個人影,宋眠風瞥了一眼,福至心靈的偏頭看向陸飲鸩:“單身嗎?”

其實這個問題有些多餘,但宋眠風需要這樣一個問題來抛磚引玉。

陸飲鸩看了他一眼,隔着夜色,視線落在他眼角的淚痣上,又看進他明亮的眼裏:“單身。”

宋眠風也在看他,很認真的注視着他的眼睛問:“你覺得我妹妹怎麽樣?”

“很漂亮。”陸飲鸩其實并沒有仔細觀察宋枕月,他只記得宋枕月坐在那裏煮茶的動作很漂亮。

宋眠風眨了眨眼:“那我呢?”

陸飲鸩沒有馬上回答。

一開始他以為宋紹臣請他到家裏做客,只是吃頓家常飯。後來見到宋枕月和宋眠風,他也沒有多想,甚至宋紹臣故意讓宋眠風帶他出來散步,他也試圖說服自己是自己想多了,畢竟宋紹臣沒問過他的性取向,怎麽會存着這種心思。

但現在,宋眠風直接問出來了,心裏的猜測得到證實,陸飲鸩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下來。

商場上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他負重前行,一刻不得輕松。

所以生活裏他不願意這麽累,不願意去想太多,喜歡殺伐果決,簡單直接,誰也不耽誤誰。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很有趣。”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

有趣是一個很高的評價了。

宋眠風彎了彎唇:“冒昧的問一句,你的取向?”

陸飲鸩看了他一眼:“大概,跟你一樣。”

宋眠風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些:“那你要跟我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嗎?”

……

散完步回到宋家,天色已晚,陸飲鸩同宋紹臣道別,說要回家了,下次有空,再來叨擾拜訪。

陸飲鸩跟宋紹臣說話總帶着幾分文绉绉的客氣,上了年紀的人才喜歡這麽說話。年輕人通常都不耐煩這麽客套的打太極,覺得虛僞且沒意思,但年紀越大,人活得也就越慢,說話也就越圓滑客套。

陸飲鸩不過二十有九,卻性子極好的跟宋紹臣道個別都禮貌客氣的聊了好幾句,宋眠風聽得有些好笑,心想着還是剛才跟他在江邊散步的那個陸飲鸩比較可愛。

宋紹臣送陸飲鸩出門,旁敲側擊的問他:“飲鸩啊,你覺得我家枕月和眠風,怎麽樣?”

陸飲鸩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宋紹臣被他看得臉上有些挂不住,幹笑了一聲:“我其實也沒什麽別的意思。”

“我是真心實意請你到家裏來做客,聽戲品茶的。”宋紹臣解釋道,“介紹枕月和眠風給你認識只是順便。”

再順便,相看一下。

宋紹臣說:“你初到S城,人生地不熟的,也沒什麽親戚朋友,眠風和枕月和你年紀相仿,我心想着你們年輕人認識一下交個朋友,你也不至于周末都在明月樓喝茶聽曲打發時間。”

明月樓是個老戲園子,去明月樓聽曲的也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閑人。年輕人很少,偶爾有人帶着自家小輩來聽曲,那一個個也都是坐不住的。

陸飲鸩年紀不大,喜歡聽戲,跟他也聊得來,兩個人認識了小半年,相處下來他覺得這人是德才兼備,相貌性情都沒得挑了,這才起了往家裏領的心思。

只是這種事總要講個你情我願,要是陸飲鸩沒看上他家的孩子,那他也不強求什麽。

宋紹臣看他這反應,心想着這事兒多半是沒戲,忍不住輕嘆了口氣,“你要是不喜歡,也別往心裏去,空了還約我聽曲喝茶,別跟我生分了。”

陸飲鸩拿他當朋友,他卻把人騙出來叫自家兒女相親,這事兒,是他做得不太厚道。

宋紹臣是個坦誠人,不然陸飲鸩也不會和他交好。所以宋紹臣開誠布公的把事情說清楚了,陸飲鸩心裏也就不介懷了。

他笑了笑,說:“我沒往心裏去。”

宋紹臣放下來心來,笑了一聲:“行,那我就不多送你了,下次去明月樓,請你喝茶。”

陸飲鸩點了點頭,開了車門,正準備上車,似有所覺的朝宋家門口看了一眼。

宋眠風在門口站着,不知道看了他們多久了。

遠遠的,宋眠風似乎是朝他笑了笑,陸飲鸩看不分明,嘴角卻也揚起了淺淺的弧度。

他對宋眠風的感覺,算不上一見鐘情,但确實有些心動。說不上為什麽,只是覺得,就這麽錯過,有些可惜。

所以為什麽不試試呢。

在S城的這些日子,他總得找些別的什麽樂趣,才不至于難過。

……

送走陸飲鸩回來,宋紹臣準備找宋眠風聊聊,好巧不巧,宋眠風的手機響了。

有宋枕月的借口在前,宋紹臣的眉頭瞬間就擰了起來。

宋眠風看了一眼手機,樂了。他把手機屏幕遞到宋紹臣眼前看了一眼,這才起身去陽臺接電話。

“我的好妹妹,你這電話來得可真夠及時的。”

宋枕月一聽就笑了,揶揄道:“你還在家?不應該啊。”

“小沒良心的。”宋眠風故意繃着聲音道,“我還在家都是因為誰?”

宋枕月不怕他,反而笑得更厲害了些:“怎麽樣?”

宋眠風裝作沒聽懂:“什麽怎麽樣?”

“陸飲鸩呀。”宋枕月問,“他這個人挺有意思的吧,你們聊得怎麽樣?”

宋眠風“嗯”了一聲,慢吞吞的道:“還行吧。”

宋枕月楞了一下,然後笑出了聲:“我的好哥哥,你可算是動了次凡心。”

宋眠風伸手摸了摸陽臺上的吊蘭葉子,漫不經心的道:“八字還沒一撇呢。”

“那有什麽關系。”宋枕月說,“只要你喜歡,別說八字只有一撇一捺,就是百撇千捺,妹妹我也給你湊齊了。”

宋眠風被她哄得開心極了,嘴角的弧度上揚着,語氣也帶着笑意:“這八字,還得我自己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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