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發芽

第二十九章 發芽

年渺的花剛剛移栽完沒多久,天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他從廚房匆匆忙忙跑出來看,季一粟已經給所有的花搭上竹子支的花棚,竹竿交叉相織,菱形的空隙可以讓花卉享受到雨露的滋潤,又能緩解急雨帶來的壓迫,不至于被敲打得凄凄慘慘。

察覺到年渺的目光,他偏過臉,眼神一交彙,年渺便小跑奔向他,沒注意踩到地上的水窪,濺了一身泥濘,好在衣服是低階法器,泥水很快順着衣料滑落,沒沾上半點。

他撐開傘給季一粟打上,盡管是個沒有意義的舉動,他還是很喜歡這麽做。

二人只在雨中靜靜觀花,檢查了一遍,家裏種的都沒有任何變色的跡象。

移栽的花嬌嬌弱弱,反而是院子原本的野生小彩金藤爬得滿牆都是,十分嚣張跋扈,連窗都被封上了,雨沖刷了幾天也沒見蔫了半分,反倒是更加精神奕奕,不可一世,淺紫色的小花擠在一起,簇擁成一團一團,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朵大花,雨水打在花瓣上,似有銀光躍動,被濃烈到發黑的暗紫色葉子和斑駁陳舊的灰白牆壁襯着,在陰沉沉昏暗的雨天格外顯眼熱鬧。

年渺瞧着歡喜,立馬抛棄季一粟,去廚房提了個竹籃,開始摘牆上的小彩金藤花,季一粟察覺不妙,警惕問: “摘花做什麽”

“可以做花餅。”年渺回答, “勝在量多,可惜花香不是很明顯,孔雀蓮最香,不過太少了我舍不得。等我試出來,你先嘗嘗,成功了再用孔雀蓮。”

季一粟和善道: “拿去分給街坊四鄰,不要害自己人。”

年渺莞爾,反正他再怎麽折騰,師兄再怎麽拒絕嫌棄,最後還是會捧他的場。

其實他做飯也不是特別可怕,只不過容易突發奇想,創造一些新鮮的玩意兒,但終究經驗不足,往往以失敗收尾。

他微微張口,正欲說什麽,忽然有了新發現,又跑向季一粟,給他看手中的花: “顏色也變了!”

他新摘下來的這一朵,比路邊的野花變得更明顯,花瓣整體都微微泛着橙色,仿佛被雨水沖刷掉外層不小心染上的紫色顏料,在逐漸恢複本來面貌,再看其他花瓣,也有這種變化趨勢。

“我還以為在路邊看到的那朵,是血的顏色。”年渺的語氣裏有了些許輕松之意, “如今看來,是它們原本的顏色。花木和土地都受神樹影響,如今在慢慢恢複,神樹真的複活了。”

他想起在山上看到的詭異景象,當時覺得害怕,畢竟在他看過的各種神怪故事裏,吸血的都不是善類,可修真之人的心頭血,自然不比尋常,靈氣充沛,神樹得到精血澆灌,會複活也不是不可能。

他望着季一粟的側臉,躊躇着還是問了出來: “師兄,你要找的東西,是神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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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一粟神情平淡, “嗯”一聲: “還有點別的。”

“你要神樹做什麽呢”年渺睜大眼, “用神樹來療傷”

季一粟撩起眼皮,擡手掐他的臉,掐完後才接過他的傘,卻說起別的: “把你的桃符給我。”

年渺揉着自己的臉,聞言緊張起來: “你不是看過嗎有問題嗎”

季一粟道: “再看看。”

很普通的一塊桃符,四面雕畫着一圈祥雲,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正中間是空白的,連字都沒有寫,也感受不到任何靈氣,仿佛只是用來寬慰心神的,沒有絲毫實質作用。

季一粟仔仔細細看了半晌,手略一縮,是收起的動作,卻臨時改變主意,重新還給他: “既然他說可以緩解你的噩夢,不如晚上試試。”

年渺試探問: “那你還陪我睡嗎”

“自己睡兩晚。”

年渺一陣失落,但聽他說只是“兩晚”,又高興起來。

師兄有什麽打算他不知道,但他對師兄是絕對信任的,左右不會讓自己出事。

傍晚時分,金烏沉沉西墜,暮色暗得再也看不清四周,年渺将屋檐下的燈籠點亮,橘黃色的光躺在陰暗的天地中,被潮濕的雨幕暈染開來,如同水墨畫卷上的一點。

他坐在屋檐下觀雨,苦兮兮地啃自己糟蹋的花餅,因為花瓣單嘗起來有點苦,特意用蜂蜜腌漬一下了午,面粉裏也放了許多糖,結果成品甜膩到發苦,像在生舔蜂蜜一樣,啃一口喝半杯水,一塊餅吃完,喝水也喝飽了。

他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碎渣,将剩下的花餅裝在精巧的食盒中,盡量讓外表看起來精致些,按照季一粟的建議,去和附近的人家分享這份沉重的甜蜜。

其實除了太甜之外,也沒有很大問題,說不定有人就喜歡這種,不能算害人。

城外的房屋零零落落,分散得如冬日星辰,他走了好一段距離,才看到幾個人在雨中狂跑,笑得有些癫狂,口中喊的話含糊不清,他仔細聽才聽出來: “神樹活了!”

“活了活了!”

“發芽了,我親眼看見發芽的!神樹發芽了!”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奔走相告,在雨中雀躍歡呼,似一場盛世狂歡,年渺撐着傘提着食盒站在路中,反倒格格不入,他呆了片刻,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又快速跑回家,人未進門聲音先至: “師兄!師兄!”

季一粟被他叫魂一樣催,只能出來接他,正好被他撞個滿懷,拽住他的胳膊防止他跌倒: “還沒死呢,哭喪一樣。”

年渺喘了兩下,擡起頭望着他,眼裏映着燈光,亮晶晶的: “路上聽人說,神樹活了,親眼看到的!你是不是很高興”

季一粟道: “他本來就沒死。”

年渺收傘進屋,将傘放在檐下晾着,聞言震驚道: “什麽叫沒死原來神樹一直活着嗎那怎麽枯萎了”

“不清楚,你可以問問他。”季一粟道, “如果他來見你的話。”

年渺: “……”

師兄說的話實在匪夷所思,憑借他的腦瓜想破天也想不出來,只能跟在師兄身後轉來轉去: “神樹怎麽會來見我呢我跟他認識嗎他找我有什麽事”

他不斷叽叽喳喳,突然噤了聲,仰頭望向門外檐下,細密的雨幕中浮出一道清晰的畫面,如同一幅畫卷懸在半空之中,畫面中是幽蘭神殿後枯萎的神樹,由于有結界保護着,他一直未能見到真容,此時才看見,外表是一株光禿禿的桃樹,渾身都是暗紫色,看起來已經死透了,但仔細觀察,會發現其中一個枝頭上竟然冒出了鮮嫩的綠芽,即使小得跟櫻桃一樣,還是實實在在發芽了。

而虛元就在樹旁,在雨中神情認真肅穆,仿佛是在做世上最莊嚴的事,手中捧着已經變成鮮紅的琉璃長明鏡,鏡中的鮮血正不斷湧向神樹的根部,等血都釋放幹淨了,鏡子恢複成純淨的天藍色,神樹的第二個枝丫也隐隐有冒出新芽的跡象。

年渺: “!!!”

他完全看出神了,不知不覺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細微的舉動會影響到對方澆灌神樹,等虛元離開,他才敢喘氣,回過神來,望向季一粟,又開始喋喋不休。

“是因為心頭血澆灌的嗎!還是有用的!”繼而感慨, “佛修真是有辦法,太厲害了,一定是修行成佛的聖僧,特意下凡來拯救這塊大陸的。”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當時還懷疑大師不是正道,現在想想十分羞愧,錯怪人家了。

季一粟沒有說話,一臉若有所思,末了手在虛空中随意一抹,畫面便消失不見。

靈雨仍然未停,在晚上更是越來越大,密密麻麻的雨點敲在屋瓦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不但不顯聒噪,反而愈發寧靜悠遠,在瓦間彙聚成一股股水流傾瀉而下,落下時變成了斷斷續續的珠簾,又像是誰的眼淚。

雨敲屋瓦聲中隐隐約約夾進遙遠的人的興奮呼喊聲,一個清晰一個模糊,一個近一個遠,一個真實一個缥缈,深深淺淺,輕輕重重,交織成細密的網,網羅住這一方天地。

年渺忽然從身後抱住他,雙手在他腰前交疊相握,形成一圈枷鎖,柔軟卻将他牢牢禁锢住,掙脫不得。

他垂下眼,那雙白得幾乎可以發光的手在他煙紫色的衣裳間更是耀眼無比,他不由伸手覆了上去。

“師兄。”年渺嗫喏着叫他。

“說。”

“神樹既然活了,那幽蘭大陸也有救了。”他躊躇着,慢慢說道, “這裏的人也受到教訓,不會再糟踐神樹。”

“然後呢”

“這麽多人,都依賴着神樹,若是神樹被鏟除,那整塊大陸都很難生存下去。”他試探問, “你能不能換個東西療傷,不要拔樹”

“……”季一粟掰開他的手,轉身望向他,手捏在他的腦袋上,像玩球一樣轉來轉去, “你這個腦子,是怎麽想到我要拔樹的”

年渺被轉得頭腦發暈: “那你要什麽”

季一粟微哂: “傻。”他停下來, “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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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是不會坑的,挖了坑都會完結的=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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