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抉擇

第三十七章 抉擇

濃郁的深紫色霧氣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混着鏡中的紅光,如同淤血一般漸漸凝聚成一棵老樹的模樣,被重重霧氣包裹,散發着一種詭異的頹喪感。

“沒想到這麽快還能再見到你。”

蒼老緩慢的聲音自四面八方空洞洞響起,季一粟擡眼,目光穿透霧氣,落在樹下隐隐若現的人影上: “你曾經見過我。”

他神情平靜,用是的肯定的語氣,似乎對于這個發現并不是很意外。

“是的,在紫微宮。”樹靈回答, “可惜只是匆匆一瞥,并未得見真容。”

季一粟低低念了遍“紫微宮”三個字: “紫微宮,幽蘭宮……原本我以為是巧合,現在看來,你果然和幽蘭宮有關。”

他的目光幽深如點漆,看不出任何情緒, “幽蘭大陸一直處于封閉狀态,無人能夠逃脫出去,可傳聞仍然可以流到外面,不是有奇人異士通過特殊手段逃脫,而是因為……”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道出真相: “《幽蘭大陸志》,是你自己寫成然後傳出去的,目的是想讓我——或者其他特定的人看到。”

樹靈靜靜聽他說完,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反而從容承認: “是的,我想讓你注意到來找我,畢竟‘幽蘭’這兩個字就已經夠吸引人了。”

季一粟的臉色終于有了瞬間的變化,又很快恢複平靜,仿佛剛才的變化是錯覺: “是她讓你來找我的你和她什麽關系”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樹靈的言語十分隐晦, “殿下,我到底只是一棵樹而已,而且是一棵腐爛的殘破的樹,不過是長在幽蘭宮,有自己的意識,和一些微不足道的能力,憑借我的本能朝我認為是對的方向做事。你若問我幽蘭宮的事情,我也無法告訴你很多。”

“殿下”這個稱呼有些新奇,大抵從幽蘭宮裏出來的人,才會這麽稱呼他。

季一粟道: “既然是找我,何必把他牽扯進來”

從來到幽蘭大陸開始,這一樹一僧便有意無意地接近年渺,雖然并無惡意,但也稱不上友善。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微微發寒,神樹有所察覺,溫和解釋: “不是我非要把他牽扯進來,而是他早已入了這個漩渦,無論我有沒有接近,他已經不可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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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自己應該很清楚。一個普通人是會被神明的氣運影響的,在與你産生交織的時候,他原本的命運便已經改寫,随着你們的交集日益長久,他受你氣運的影響也越來越深。

“殿下,不必對我敵意這麽大。我知曉你當年遭受過巨大打擊,乃至心如死灰,甘願求死,可是天機變化莫測,詭谲多端,眼見不一定為實,管中窺豹,所見只是一斑,并非全部的真相,殿下,何不去查明事情的真相呢或許同你想象的有很大出入。”

霧氣漸散,樹下的人影變得清晰起來,是靠坐在樹幹上的年渺,雙目緊閉,面容恬靜,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他懷中虛虛懸浮着一顆紫色的果實,只是這顆果實被黑氣萦繞,使得光澤都黯淡了許多。

只看了一眼,季一粟便明白那便是他要找的幽蘭果。

“我只是想看一看,他是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神樹耐心道, “況且幽蘭果不正是你想要的麽我只不過是把你想要的給他,難道這不好麽”

他說得沒錯,季一粟此行,尋找丢失的身體和劍倒是其次,探究幽蘭神樹的真實身份亦是順便,他最直接的目的,是得到幽蘭果,替年渺洗滌靈根,逆天改命,真正踏上仙途。

可如今知曉神樹确實和幽蘭宮有關,得到幽蘭果後,他反倒猶豫起來,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

“《幽蘭大陸志》是很久以前出現的,彼時連年渺這個人都沒有,幽蘭果的消息已經放了出來,你怎麽會知道我需要幽蘭果。”他沒有立刻去查看年渺的狀況,而是緩聲問道, “還是說,你已經有了‘預知’的能力”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神樹道, “我并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我只是在按照本能做事,本能驅使我這麽做,我就這麽做了。”

迷霧已經只剩下絲絲縷縷還在纏繞,枯萎的樹幹和樹下的年渺都清晰可見,神樹的聲音愈發緩慢和虛弱: “我做了太多事,已經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如今任務完成,必須要沉睡了。”

在他說話的時候,樹幹已經在悄無聲息地萎縮,話音落下,已然萎縮成一顆果實大小,季一粟及時伸出手,在年渺倒下前把人拉回自己懷裏。

“殿下,若有一天,你走投無路,或許可以來找我,希望我可以幫助到你。”言罷,他頓了頓, “可是在此之前,我有一個請求。至少,可以看在幽蘭果的份上。”

季一粟道: “你說。”

“這個請求,我已經同你的小朋友說過了,如今也好直接告訴你。”神樹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殿下,我孤身入凡塵,本是身負使命,無意招惹佛子,偏偏同他有了交集,氣運互相影響,讓彼此的命運朝着無法掌控的方向滑去,我害他堕落成魔,喪失前程,自己也魔氣纏身,陷入無盡痛苦之中,一切皆因我一念之差而起,我不重要,可他前途無量,不該遭此劫難,好在金身仍在,不是完全無法挽救。願殿下洗掉佛子的記憶和魔氣,助他重新來過,早日渡劫飛升。”

這句話如輕煙飄飄蕩蕩,若有若無,很快便消散無蹤,叫人幾乎懷疑是不是錯覺,季一粟聽完,卻發出了一聲輕笑,繃着的臉也舒緩開來。

就連神樹也愣了一下,不确定問: “是很荒謬的請求麽”

“我笑你們一樹一僧真是有意思。”季一粟道, “你要我成全他,他要我成全你,最後反倒把難題踢給了我。”

神樹沉默片刻: “我沒有資格要求你怎麽做,但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出最好的選擇。”

季一粟淡淡道: “我也可以都不理會。”

神樹沒有繼續糾纏,用一種釋然的語調結束了二人的談話: “希望還有下次見面的機會。”

迷霧徹底散去,果實大小的枯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腐爛的種子,四周血光重新流轉,虛元疑惑的目光投來,在季一粟身上掃過一下後,精準定在了地面黯淡的種子上。

他立刻拄着禪杖站起來,跌跌撞撞跑向種子,單膝跪下,靜靜凝視片刻後,才将種子雙手捧起來,強作鎮定的聲音依然微微顫抖: “已經……沒救了麽”

“只是沉睡了。”季一粟回答, “他身上藏着的秘密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應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虛元沒有半點感到意外的神情: “我知道。”

“你們佛門有一句話,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金身尚在,你還有回頭的機會,此事不過是你的一場劫難。”季一粟俯視他,不帶感情地陳述着, “這個機會,你要不要”

虛元只垂眼看着種子: “可以把這個機會給他麽”

季一粟道: “這是他的請求。現在,趁我還有點耐心,這個選擇權落在了你手裏。”

虛元扯了扯唇角,這個勉強的笑容卻使得他那布滿暗紋的臉分外扭曲猙獰,季一粟等了許久,也沒聽他做出選擇,只看見他的身體在不住顫抖,幅度越來越大,直到有一滴眼淚掉了下來,落在他掌心的種子上,随後兩滴,三滴……漸漸将種子完全打濕。

“這世間向來沒有兩全其美。”他緩緩開口,聲如嘆息, “人居天地,死生皆哀。”

紅光大盛,耀眼得遮天蔽月,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季一粟抱起年渺,後退一步,閃身出了鏡子。

外面仍然是黑夜,仿佛時間并未流淌過,幽蘭山山頂依舊密密麻麻全是空洞的人身,神殿上空巨大的血鏡放出萬丈光芒,一直覆蓋到山下,每一個人的眉心正中都被射入一道紅光,慘白如紙的臉漸漸變得紅潤而鮮活起來。

随着紅光的射出,血鏡的顏色在逐步變淡,最後一束紅光離開後,終于恢複成了恬淡的水藍色,悠悠蕩漾着水波,鏡中顯露出一道黑色的人影,又很快消失不見。

如同月落一般,琉璃長明鏡縮成普通大小,降至神殿之後,消失不見。

夜晚重新變得安靜和普通,仿佛從未出現過什麽血鏡,滿山的人陸陸續續清醒過來,茫然地扭頭四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無端出現在山上。

“下雨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引得衆人紛紛擡起頭,接到了滿臉的雨絲。

起先是蒙蒙的小雨,沒多久便越來越大,很快轉化成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得人臉上生疼,原本還迷茫糊塗的衆人徹底清醒,亂哄哄成一團,漫山遍野熱鬧如白晝趕集,也不管周圍認不認識,呼朋引伴拉拉扯扯便要趕着回家,嘩啦啦的雨聲混着人群的喧嚣,織成了天地間一張細密的網。

“好大的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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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辭職了,趁着這段空窗期把這本好好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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