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少
第五十五章 三少
若留城繁華如往昔,天下地下,飛劍踏雲,人潮翻湧,茶館酒肆,鱗次栉比,長街舊巷,絡繹不絕,雖然往來都是修士,但異常和諧,并未出現什麽沖突,一則若留城城主頗有手段,二則來若留城的,都是想要休生養息好好玩樂的主顧,如果不是忍無可忍,或是遇見生死仇敵,沒有人願意在放松的時刻和別人鬧矛盾,攪了幾天的好興致。
上一回來的時候是半夜三更,看不出什麽,如今大白天來,才知曉什麽是熱鬧,什麽是繁華,若留城比年渺去過的幽州城不知要大多少倍,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可以說彙聚天底下所有玩樂活動。因為上一回沒有喝到“觀雲鶴”,季一粟準備帶他再去一次“雲間逢”,往期他也來過幾次,但“觀雲鶴”着實千金難求,都剛出來便被一掃而空,他竟然在一種酒面前遇到了困難。
再想起上回半夜,竟然會有多餘的“觀雲鶴”,而且都被一人獨占,可想那人身份非凡。
當然,在去“雲間逢”之前,季一粟還得去辦一件事:找到寄餘生。這人的生意早已做完,沉溺于繁華盛景之中,不知今夕何夕了。他也不是擔心對方,只是讓對方辦的事完沒有還成——當然,這件小事只是順便,算不上交易。
讓一個精明的商人不拿報酬辦事,可想而知效率得有多低,恐怕這個商人早已将事情抛之腦後了。
他讓年渺在若留長街自己逛玩一會兒,等找到寄餘生再來接,年渺欣然應允,他現在怎麽說也是個金丹期修士,不是離不開人的三歲小朋友,況且若留城都能出現意外,就沒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了。
若留長街是若留城中最為繁華的地方之一,說是長街,實際上是兩條街縱橫一劃,将整座城池分割為四個部分,長街也分為東南西北四條,東街基本上是一些普通人的小玩意兒,但來往的修士并不比別處少,畢竟少明大陸的普通人并沒有多少,這些小玩意兒反而是從別的大陸傳過來的,對于本土修士來說,新鮮至極。
西街則是法力相對低微的修士常去之處,比如說金丹期,在這裏可以算得上極為普通的了。到了南街,就要相對高階許多,人也少一些,年渺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南街逛逛,他要看看高階修士都是在用什麽,就算買不起用不上,長長見識也好,等逛一圈再去西街選購自己需要的東西。
雖然目前為止,他一塊靈石也沒有掙到,但師兄給了他不少零花錢讓他自己玩,還算比較富有,說起來,也不知道師兄哪來的錢,平時也沒見到他去掙啊,而且師兄最開始,可是破破爛爛連個身體都沒有,應該也不是以前存的錢,偷的搶的打劫的
他自由散漫地閑逛着,大腦更是不知道遨游到哪裏去,修為普通,長相普通,在南街如同蝼蟻一般不起眼,來來往往根本不會引起別人多瞧一眼,而且高階修士都會隐藏自己的修為,大家都是金丹期,誰也不會瞧不起誰。
這種從未有過的自由自在讓他感到極為舒服,怪不得大家都喜歡隐藏來隐藏去的。
南街要清冷些,修士也要冷漠安靜許多,就連兩旁的商鋪和攤販,都沒有一個吆喝迎客的,俱是靜靜等候着有緣人上門,年渺在攤位旁邊睜大眼睛仔細瞧時,攤販也不會主動介紹,甚至閉目養神,畢竟高階修士,都是會自己發現寶物的。
靈寵,靈符,靈丹,天材地寶……一切應有盡有,年渺看花了眼,竟不知世間還有這些神秘莫測的東西,什麽都想買,又好像什麽都用不了,只能眼巴巴瞧着,過過眼瘾,一邊默默算着,自己以後修為繼續提升能用到哪些東西。
就在他又漫無邊際地幻想時,忽然一陣喧嚣聲打破南街的寂靜,将他從幻想中拉回現實,聲音是從他身後穿過來的,他扭頭望去,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來者是一群姿容衣着都不凡的少男少女,約莫有七八個人,說說笑笑毫不避諱,仔細看會發現,他們都以中間那個人為核心,那人先是侃侃而談,說着什麽“仙女”, “花”之類的話,卻被身邊衆人調笑,不以為意,以至于他神情恹恹,有些陰郁。
即使被許多俊男美女衆星捧月簇擁着,那人的樣貌也極為出衆,是獨一無二的月亮,将周圍星辰襯托得黯淡無光,觀其年紀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眉宇俊朗,神采飛揚,一看就是打小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
年渺的目光凝聚在那人身上,十分驚異,這不是前些天,騎着一頭鳥飛鳥馬非馬的異獸,闖入慕情湖又被師兄趕出去的人麽
他當時還覺得是一個莽莽撞撞又傻乎乎的愣頭小子,現在看對方被這麽多人追捧,似乎挺有身份。
他不由想起那天的場景,覺得有些好笑,彼時雙方都吓了一跳,他穿着白紗衣,紅飄帶束着發,看起來确實雌雄莫辨,聽到那人喊“姑娘”時,便順着對方,用僞裝的女聲回答,又用鳳栖梧桐小小戲弄了一下,可惜很快被師兄趕走了,也不知道這人的花有沒有交差,那個賭約完成了沒。
他現在的聲音已經是十分清朗的少年音了,只是當了那麽多年女孩,僞造一下女聲是小事一樁。
他沉浸在往事中,忘了收起目光,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專注,成功引起了對方的注意,那少年因為心中惦記之事不被人理解,漸漸脫離人群,此時離他不過幾步之遙,察覺到他的目光後,也皺眉望過來,不耐煩道: “你看什麽看。”
聽聲音就知道這人嚣張跋扈慣了。
年渺收回目光,但對于自己見過的人,總會覺得多幾分親昵,于是忍不住和他說話,帶了幾分玩笑的意味: “我見郎君風采灼灼,樣貌非凡,便多看了幾眼,如有冒犯,見諒,見諒。”
他的語氣輕松随意,沒有半點“見諒”的意思,也沒有行禮,那少年聽了,怎麽都覺得別扭: “什麽郎君不郎君的,你這人怎麽怪裏怪氣的。”
年渺連忙改口: “道友,道友。”修士之間都是互稱道友的,只不過他從前沒有修為,旁人一般管他叫小郎君,口快便忘了。
“人家是瞧上你了,小郎君。”那人身後的同伴已經走近,聽見他們的對話,有人調笑起來, “三少恐怕不知,這世上還有斷袖之……”
調笑的人被身邊的人狠狠撞了一下,連忙閉口不言。
那少年卻是恍然大悟,臉上忽的紅一陣白一陣,狠狠剜了身後同伴一眼,頓時無人敢說話,又瞪向年渺,白淨的臉上覆了一層薄粉,惱羞成怒道: “惡心死了,我數三聲從我眼前消失,不然你就永遠消失!”
要不是他剛剛被禁閉放出來不敢惹事,此事一定已經讓這個惡心的人好看了。
年渺應聲: “好好好,別生氣。”
他也無意再糾纏,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只是現在他改變容貌,對方的态度就天差地別,讓他頗為感慨。
也不對,性別也換了,可能對方十分厭惡同性,如果當時他用是的男音,也會被嫌棄。
他從容從那少年身邊走過,準備離開南街,卻聽對方嗤笑: “走路跟個女人似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
他的同伴也立馬哄然大笑起來,一應望向年渺。
年渺停住腳步,先是反思,其實對方說的沒錯,因為他當了這麽多年女孩,儀态動作,說話方式等等,都是模仿女孩子做的,多年習慣改不過來,甚至一開始不會行禮,還是慢慢變的,至于走路方式,确實從來沒有注意過,還是女孩樣,難怪會被人恥笑。
這是他的問題,當加以改正。
那群人也沒有再理他,繼續往前走,一邊安慰那少年,說要帶他好好玩玩,少年心情更加煩悶,一聲不吭,走了幾步忽然覺得有目光追着自己,猛然回頭,看見年渺就在兩三步之外的右側緊緊跟着,被發現時還一臉無辜。
他更加氣急敗壞,臉更紅了: “你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兒,怎麽還有臉跟着我!是真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
“小道友,你別生氣,剛才我們是無意冒犯。”有人充當和事佬緩聲道, “趁現在三少沒有完全發火,快走罷。”
這小修士看起來年紀不大,大概被人罵了之後氣不過,就一直跟着,可是三少是什麽人,整個少明大陸都無人敢惹,他說讓人永遠消失,就是真正的永遠消失。
附近不少修士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但三少的威名響徹大陸,沒人願意有所沾惹,更何況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修士,都選擇了避開。
年渺立住腳步,笑眯眯道: “道友所言極是,我第一次出門,連走路都不會,惹人恥笑,實屬活該,我見道友步履如風,器宇軒昂,身形翩然,走路十分好看,便下決心拜道友為師,專心學習道友走路。”說完,他甚至拱手微微躬身,不卑不亢行禮,拖長音叫了一聲: “師——父——”
周圍同伴俱是一愣,随後捂住嘴巴,拼命憋笑,那少年也愣住了,從未想過如此場景,片刻後,從耳根到整張臉,都紅得像鳳栖梧桐一樣,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你你……”
年渺眨眨眼,學着他說話: “我我我”
周圍人都背過身去,差點憋得岔了氣,雖然平日和三少一起玩耍,也會經常開玩笑,但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第一次真正看見三少被欺負得說不出話,一時間又震驚又幸災樂禍,有人已經憋不住笑出了聲。
年渺覺得好玩,甚至火上澆油,學着他走了幾步路,回頭問: “師父,我走得怎麽樣”
那少年從小到大,什麽時候被人如此挑釁過,氣得幾乎要昏厥,而且似乎也不怎麽會罵人,只知道“男不男女不女” “惡心玩意兒”來回反複,年渺見好就收,察覺到對方的怒氣已經要點燃整個若留城了,便立刻準備踏霜逃跑,卻發現對方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嘴巴像是被什麽封住,怎麽都張不開了,手足無措地站着。
不僅如此,他那七八個同伴也都緊緊閉着嘴巴,神情慌張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繼而轉向年渺,俱是一臉驚恐,這才意識到似乎這小修士也不是很好惹,是個隐藏的大能。
半空之中,一道平靜的聲音傳入幾個人的耳朵。
“不會說話,就回家學學怎麽說話,學會了再出來丢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