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段元棋讨厭極了這個夏天。
父親臨時安排行程回國,而他則被莫名其妙要求立刻打包行李搬去先前的一套度假別墅。
晴好的天空在即将到達目的地時突然降起暴雨,車庫門好像壞了,段元棋只好叫司機将車開到前院,頂着大雨從沒有絲毫遮蔽的花園裏跑了進去。
季枝宜隔了一會兒才來替他開門。
段元棋憋着股沒處撒的氣用力多按了兩下門鈴,視線從季枝宜那張漂亮的臉蛋下移至修長勻稱的雙腿,最後又落回對方眉間,暗暗地腹诽父親這位不知檢點的舊情人。
“怎麽淋得這麽濕。”
季枝宜沒有邊界感地去牽段元棋的手,帶着後者不情不願地穿過客廳,來到轉角後的洗漱間。
他拿了條浴巾替段元棋擦頭發,身上的水漬沾到那件臨時披上的襯衣上,将衣擺洇濕了,貼着腿根,隐隐透出一些細膩的肉感。
段元棋的目光移開了又被勾回去,玩什麽無聊游戲似的,斷斷續續在季枝宜身上游移。
“你給其他人開門也這麽穿嗎?”
季枝宜的手還握在段元棋的小臂上,溫熱地隔着皮膚傳遞出體溫,以及一種分外陌生的觸感。
段元棋沒有将對方揮開,被鉗制了似的任由季枝宜攥着自己。
後者怔然将目光與他交彙,溫和地解釋到:“先生只說了你今天會來,我還以為不會這麽早。”
段元棋直勾勾地盯着那兩瓣飽滿紅潤的嘴唇,它們随着季枝宜的話音輕絮地開合,繼而微啓着,索吻一樣停在了他的面前。
——倒是說得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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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元棋沒有接話。他在心裏暗諷對方還知道要将那樣的關系粉飾得體,若不是他親眼所見,這會兒怕不是得被騙得以為季枝宜和父親真的只是正常社交。
——他們不會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吧。
“你想讓我怎麽稱呼你?”段元棋故意問到。
季枝宜手上的動作再度停滞了一瞬。
看不出是尴尬還是無措,稍過了一會兒才說:“叫名字就好了。”
“嗯哼。”段元棋似乎覺得頗為有趣地應了一聲。
——
認床的緣故,直到這天深夜,段元棋也還是沒能在這個‘新家’的卧室裏睡着。
他在廚房與客廳之間徘徊,偶爾回房間一趟,幾次下來,倒是吵醒了原本作息規律的季枝宜。
“小元?”
對方從兩年前就跟着父親這麽叫他,多熟稔似的,甚至還要用上哄小孩的語氣。
段元棋不回答,卻停在島臺後等他,站在一盞吊燈下看着季枝宜從走廊裏轉出來,郁麗的眼睛被睫毛遮去大半,在挺拔流暢的鼻梁旁留下兩片迷蒙的影子。
“睡不着嗎?”
季枝宜換下了早上那件白襯衫,大碼的T恤反倒将他遮得嚴實了些,再看不出先前藏在布料下的隐約線條。
段元棋仍不作答,優游自若地等着對方來猜,五指舒展地随着撐在臺面上的手掌伸開,倒數般一下一下點着。
季枝宜稍等了一陣,末了如他所願地開了口:“要我陪你一起睡嗎?”
這回愣神的倒是換成了段元棋。
他被這不曾預料的提議驚得一時沒能想到該怎樣回答,只有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地想着,怪不得父親以前會那樣寵愛季枝宜。
“怎麽陪我睡?”
“我可以給你講睡前故事,書房裏還有幾本先生給我買的故事集。”
和那令人意外的提議一樣,季枝宜的回答也同樣沒能在段元棋構想的答案範疇以內。
後者不置可否地用審視的目光又打量了對方一陣,繼而沉默着繞出了島臺,兀自朝季枝宜的房間走了過去。
段元棋記得這裏。
十六歲的午後,就是這扇房門留下了一道隐秘的縫隙。
他那時循着聲望進去,季枝宜失焦的眸子便同細密的哼吟一起被暑氣裹挾着襲來。
想到這裏,段元棋将掌心壓在了門把上。
他些微地施力,眼前純白的房門便被推出了暗色的窄縫,随着動作,漸漸讓走廊上的光往屋內探了進去。
段元棋看見了季枝宜被拖長的影子,T恤寬松的下擺将那兩條腿襯得格外纖長,在腳踝的位置收緊,由踝骨勾出一彎柔美的弧度。
“季枝宜。”他叫了對方一聲。
“嗯?”
“和我一起睡?”
段元棋回頭看了眼身後的人,季枝宜的神色意外的純情,似乎不含任何多餘的意味,僅僅只是為了安撫這個比自己小上幾歲的弟弟。
“嗯。”對方給出了肯定的回應。
或許是原本就含着倦意,才關燈不久,季枝宜便安定地睡了過去。
段元棋起初為對方随意的态度感到驚訝,少頃卻又莫名地靠近了,小動物似的挨在季枝宜的領口嗅了嗅。
後者睡得很沉,哪怕段元棋的鼻息已然貼着脖頸掃過,他也仍舊規律而輕絮地呼吸着。
段元棋于是稍退回去了些,一錯不錯地用視線去描摹季枝宜的臉,神差鬼使地再度想起了兩年前透過門縫看見的那一眼。
對方身上有一股很淡很好聞的氣息。
像是尚未熟透便被采摘的葡萄,同豐沛的汁水一起,榨出青澀又甜蜜的香味。
段元棋不自覺地擡起手,用食指點着對方的喉結下落,停在鎖骨的凹陷處,末了收回到自己的眼前,頗為猶豫地停頓幾秒,魔怔似的将指尖含進了嘴裏。
——沒有季枝宜身上的香氣。
——要怎樣才可以嘗到呢?
段元棋不作聲地又往床邊睡了點,悒悒想着,父親一定知道沾在季枝宜周圍的味道。
——
向來好眠的段元棋在季枝宜的被窩裏夢見了十六歲的夏天。
說好一起去夏校的發小放了他的鴿子,剩下他與一群下學期才會正式入學的新生面面相觑。
少年時期便早早來到勞德代爾堡的男孩們常用直白的情感來消磨飓風尚未到來的時光。
但段元棋在那個夏日初臨之際并沒什麽遇到什麽值得去愛的人或物。
他白白地和一群陌生人浪費了幾天的假期,終于忍無可忍地挑選了一個下午,騎着自行車回到了就近的一處屬于段景卿的房産。
大門被打開後不久,段元棋便意識到了這套房子裏應當正有人居住。
通往泳池的門開着,午後海濱的陽光熾烈地落進來,将一切都裹上了熠熠的光點。
“爸爸?”
他随手摘了書包,一邊往裏走,一邊不算太大聲地喊着對段景卿的稱呼。
在靠近連接庭院的移門後不久,段元棋聽見了間斷且清晰的水流聲。
他朝泳池的方向望出去,季枝宜就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衣坐在大理石的池邊。
後者驀地回眸,池水便漾出粼粼的波紋,毫不吝啬地統統映入了那雙郁麗的眼睛。
季枝宜溫吞地笑了,優柔古典得像是畫中的美人,他從容地從池邊站起來,雙腿挂着水珠撲簌簌濺在地上,墜出無數斑駁的閃光,降臨人間的阿芙洛狄忒般一步步來到了段元棋的眼前。
“是走錯了嗎?”對方溫柔地問到,“我不會告發你的。”
段元棋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控制不住地讓喉結随着吞咽的動作上下移動了一番,漸漸感到一種不屬于夏季的燥熱驟然襲來。
“小元。”
段景卿的聲音從身後更遠的方向出現了。
季枝宜聞聲遙遙望過去,段元棋便也後知後覺地跟着去看。
他所謂的‘父親’正站在樓梯的轉角,從容地觀察着初見的兩人。
“這是枝宜哥哥。”段景卿朝他走過來。
“季枝宜。”
季枝宜向他伸出的手幹淨細膩得像蒙着一層霧織成的紗,段元棋才剛打完球,都不敢就這麽握上去,猶猶豫豫的,生怕把對方弄髒了。
他最終飛快地碰了一下,即刻便松開,留下些幻覺似的體溫,直到夜裏都奇異地殘餘在掌心。
晚餐過後,段元棋到底忍不住好奇地跑到走廊上看,季枝宜正倚在樓下的沙發上,穿着條半透的女士睡裙,懶怠地窩在柔軟的角落裏。
屋裏只有月光,薄霧般的美人将手中的書本翻過一頁,傳出細微的聲響,帶着不知因何而起的癢,絲絲縷縷地通過耳道鑽進了段元棋的心髒。
他看見季枝宜将腿勾了起來,細而窄的腰肢在垂墜的裙擺下若隐若現,變成仲夏夜裏少年飄忽稠滞的一個夢。
——
段元棋在晨曦的微茫中醒來。
季枝宜的房間只裝了一層紗簾,才至黎明,天光便零星越過了窗沿。
他盯着對方出了會兒神,接着憤憤地咬了咬下唇,從床邊繞過去,局促地躲進了洗漱間。
段元棋為自己的念頭所不齒,本能卻并不認同他理性的想法。他只好在之後又沖了個澡,等到徹底恢複平靜,這才換回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故作自然地從浴室走了出去。
“小元。”季枝宜醒了,和先前一樣,拖着那種南方語調的尾音叫他。
“昨晚後來睡得好嗎?”
對方從衣帽間拿了件衣服出來,毫不避諱地在段元棋的面前脫掉了身上的T恤,慢吞吞地開始将扣子往上系。
段元棋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再度皺緊了,盯着季枝宜的指尖,冷然答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