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季枝宜睡不着,躺在段元棋床上想關于宋憑的事。

房間裏太黑,視線因而很難長時間聚焦。他漫無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掃過一圈,最後停在窗簾縫隙間漏進來的一點月光上,看它亮成幽幽一簇螢火。

思緒漸漸在這樣的氛圍下往記憶深處發散。

季枝宜無可避免地想起段景卿,繼而回想起十七歲的自己。

他那時在曼哈頓的酒店裏哭得比宋憑還要混亂,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安慰。

段景卿要等結束公務之後才抽空來看他,施舍一點寶貴的時間,用以重複那些他早就聽膩的規訓。

想到這裏,季枝宜莫名感到了一陣酸澀。

他坐起來,下意識地和宋憑一樣将指尖抵在了心口,無措地随着呼吸用力戳了兩下,好像那是臺不聽話的機器。

又獨自發了會兒呆,見還是沒能等來睡意,季枝宜幹脆離開房間,往廚房的方向去倒一杯水喝。

電影結束之後,他還沒有從這條走廊離開過。

影音室與段元棋的房間相距不遠,稍走幾步就能打開另一扇門。

季枝宜在經過時往裏面睨了一瞬,宋憑帶來的零食還攤在地上,被眼淚打亂了似的,連未拆封的包裝袋看上去都皺巴巴的。

他有些不忍心回憶對方那樣委屈的表情,宋憑要比段元棋更孩子氣,純粹得像是與世界隔着一面明亮通透的薄玻璃。

懷着這樣的心情,季枝宜稍顯迷茫地從走廊裏轉了出去。

客廳的燈沒有全關,遺漏了一般在臨近泳池的方向亮着一盞,将移門照得像是正敞開着,清晰地映出了池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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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景卿半躺在他常坐的那把沙灘椅上,正借着燈火讀一本紙質書。

季枝宜幾乎就連呼吸都要停滞了,一時間根本分不清這是勞德代爾堡的冬夜,還是四年前短暫的夏天。

他怔怔站在走廊與餐廳連接的位置,凝視着玻璃門上自己那張神思飄忽的臉,忘卻了文字,發音和語言,在許久之後,無聲地繞過了島臺。

書本被合上的一霎,季枝宜看清了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着的《白夜》。

或許段景卿只是随手從書架上取出了一本,但在季枝宜眼中卻成了的一道隐喻。

他的腳步驀地被截停,立在與移門僅相隔一臂的距離,再也不敢走上前。

季枝宜說不出話,喘不過氣,動不了身體。

段景卿仍舊是魔咒,是夢魇,是他沒辦法按照本心去坦然面對的人。

季枝宜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然厭倦了對方的訓誡,可是時間刻下的烙印卻根本無法即刻被洗去,他弄不懂自己到底是在期待還是畏怯段景卿的出現,心髒被牢牢揪緊,搖搖欲墜地懸在了對方的指尖。

燈光将季枝宜的影子送到段景卿的手邊。

後者不疾不徐地将書擱到一旁,順着影子延伸的方向回眸,還是那副溫潤妥帖的姿态,游刃有餘地在臉上挂起一抹笑。

“枝枝。”

季枝宜聽不見,但他确定段景卿這麽說了。

“過來,枝枝。”

對方像呼喚一只被溺愛的寵物一樣呼喚他。

小貓小狗會在聽見這樣溫和的嗓音之後巴巴地跑過去,以前的季枝宜也會,還當對方的縱容是永不逾期的。

他隔着門與段景卿對視,似乎是反抗,細究又看不出絲毫悖逆。

季枝宜只是麻木空洞地站在原地,穿着從段元棋的衣帽間裏翻出的不合身的睡衣,認命般等待着段景卿的又一次教誡。

“枝枝,過來。”

段景卿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依舊平靜且溫和,似是篤定季枝宜不會拒絕,故而始終游刃有餘。

季枝宜看他深秀的眉眼在月色下落出一片虛影,柔柔蓋在鼻梁邊,将輪廓刻得愈發典雅深邃。

這一瞬的段景卿又叫他無法同段元棋聯系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在段家老宅見到對方的第一面,只要‘小少爺’一聲輕喚,季枝宜就願意寵物一樣跑過去。

“枝枝。”

季枝宜想,大抵段景卿确實會讀心。

他推開門,步伐僵硬地走向池邊,後者好整以暇地坐在那把沙灘椅上,挨着磚紅色的靠枕,仰起頭一錯不錯地捉他的目光。

段景卿在季枝宜站定後笑着伸出了手,邀約似的攤開手掌,等待後者主動将指尖搭上去。

“我向你道歉。”段景卿說。

“那天吓到你了,是不是”

季枝宜其實沒有刻意選在這句之後将手遞給段景卿,但這個動作巧合地發生了,就卡在對方話音結束的一秒。

他緩慢地垂眸,看着段景卿将自己的手握緊,裹進幹燥的掌心裏,經由皮膚傳遞出溫熱。

季枝宜以為對方會像曾經的無數次一樣将他帶進懷裏,他并不期待,卻本能地往前挪了半步。

段景卿稍顯意外地在他腰間扶了一下,很快又松開,擱回到了躺椅邊上。

“枝枝會原諒我嗎”

季枝宜的心跳亂了,呼吸也是亂的。對方調情似的與他道歉,肢體倒全然相反地遠離,省去觸碰,殘餘先前幻覺一樣的體溫。

他不想接受道歉,甚至想要指責段景卿作弄自己。

可‘作弄’這樣俏皮的詞彙更像是段元棋才會玩的把戲,段景卿永遠斯文得體,哪怕害季枝宜傷心,好像也顯得不以為意。

“原諒哪件事呢”

季枝宜站在池邊,夜風一起,段景卿身上那股葡萄藤的香氣便與冬夜中涼絲絲的水汽交織,變得像壁爐邊一盞開始融化的苦味冰淇淋。

他沒敢仔細去嗅,那已經不是現在的他能夠做的事了。半年前的段景卿或許還有閑心引他不知後果地沉溺,但時間到了現在,就連季枝宜自己都知道及時脫身才是正确的選擇。

“先生是覺得讓我難過的就只有那麽一句話嗎”

“抱歉,枝枝。”

段景卿的道歉實際并未給出任何回應,同樣的話換掉語境又可以用到不同的事物上。

他認真地敷衍,專注地與季枝宜對視,笑卻不達眼底,漠然地浮在皮囊之上。

如今的季枝宜不好說什麽任性的話,段景卿從他十五歲起便為他提供了優于旁人的生活條件,同齡人的夢寐以求不過是他的唾手可得,他習慣性地高估自己,以為愛也一樣,他想要,段景卿便拱手奉上。

直到十八歲的前夜,季枝宜都還可以将一切都當作對方無底線的寵溺。

可是季枝宜親手将它搞砸了,将它變得更像一種交易,變成愛欲與物質的交換。

“枝枝有想要的東西嗎送給你作為賠禮好不好”

段景卿好脾氣地哄他,不輕不重地重新牽住了他的手。

很難講那語調是在哄情人還是哄孩子,但季枝宜覺得段景卿是沒有必要向他道歉的。

金主是不需要向貪心的玩物道歉的。

何況段景卿早就付過嫖資,甚至還慷慨地添上過愛。

“我不要你道歉。”季枝宜蹙起眉,悒悒将手收了回來。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帶我來這裏。”

十五歲的季枝宜是個笨蛋,段景卿都不需要騙他,光是溫柔就足夠他主動将記憶都修飾完美。

正因此,彼時的季枝宜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為何無端擁有了這樣的機遇。

他只當是自己好運,當成命運的一次垂青,全然不曾懷疑世界上為什麽會有無故的善意。

“因為枝枝很乖,是最合适的人選。”

段景卿又開始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他好像始終将季枝宜當成十五歲時那個怯生生站在段家客廳裏的小孩,以為随便編上幾句漂亮話,對方就願意繼續保持乖馴順從的模樣。

“那念詩的人又是誰呢是那天你急着要去追的人嗎”

這夜的月色極好,月光綴在池上,鋪滿水面,被風一推便跟着波紋輕慢地搖晃。

光影婆娑地從池水投入段景卿眼中,他大概不知道,就連他為季枝宜的追問感到失策那一秒的怔然都被映得澈底澄清。

他試圖轉移話題,越過對方不體面的糾纏,季枝宜的诘問卻更快,毫不遮掩便說了出來。

“松香也是要送給那個人的嗎”

“如果我說我也要呢先生會把要送給他的禮物給我嗎”

“枝枝……”

季枝宜哄人的口吻完全是從段景卿身上學來的。

對方在回避時怎樣念他的名字,他就分毫不改地套用到‘小元’兩個字上。

季枝宜穿白色的襯衣,袖口挽起來,露出一截清瘦漂亮的手腕。

段景卿半是讨好地将它們圈住了,掌心抵着腕骨,稍稍施力,到底将對方像幾年前那樣攬進了自己懷裏。

“你太粘人了,枝枝。”

“這半年裏你都做了些什麽”

段景卿的語氣不算嚴肅,手上的動作卻強勢,扣着季枝宜的腰肢,用另一只手托住耳根,扳過那張臉,拒絕所有逃避的可能。

“我……”

“你們實驗室在驗證轉座子基因序列的可塑性,對嗎”

“嗯……”

“你覺得憑什麽他們要帶這個項目去你們學校呢”

季枝宜就讀的學校排名不高,實驗室往往也得不到足夠的經費。這學期教授帶來的新項目就像是為了他的博士申請專門安排的變動,要是沒有此刻段景卿的反問,季枝宜都要以為是自己一向的運氣。

“之前你不想去波士頓,我能夠理解,也承認是我的問題。”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哪天我不願意為你的任性兜底呢”

“還要像今天一樣問我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嗎”

段景卿顧左右而言他,巧妙地利用話術繞開了季枝宜的追問。

他将自己端得像個正關心孩子的家長,指責季枝宜犯了錯,拿前程去換一點虛無缥缈的愛。

這些內容顯然達到了段景卿想要的效果,對方逐漸沉默,放棄了對未知答案的執着,轉而垂下視線,倉惶地躲開了那雙他一直想要見到的眼睛。

季枝宜揪着段景卿的衣擺發愣,半個字都沒法反駁。

他并不是無所事事等着再天降一次好運,可也确實如對方所說,他始終毫無意義地沉浸在過往的美夢中。

“可是為什麽呢……”季枝宜遲遲地輕喃。

“我還以為你也産生過和我對等的……感情。”

季枝宜的話音太輕,低迷到仿佛不像是正說給段景卿聽。

後者大概不想再繼續這樣無意義的拉扯,故而并沒有回答,僅僅用指腹撫了撫季枝宜根本掉不出眼淚的眼梢。

他溫柔且細致地慢慢松開攬着對方的手臂,将季枝宜推遠到合适的距離,好像再也不會這樣親昵似的,許久才讓掌心離開了那件空蕩蕩的襯衣。

段景卿好耐心地用目光一寸寸描過季枝宜,跟着鎖骨上那顆小痣劃過領間,在觸及莫比烏斯環的一瞬逃不開地留下了苦澀。

他用自己的方式抗拒,倦怠地站起身,将晚安兩個字說得閑适從容。

季枝宜只能木然地看着他走回客廳,重新隔出一面玻璃,近得觸手可及,卻又永遠無法真正擁有。

心髒極度私密地戰栗,顫抖着滋生出森然的沉痛,可或許是将眼淚全都借給了宋憑,季枝宜到最後也還是沒能哭出來。

他像走丢的孩子一樣在池邊站着,等到風都安靜,這才茫茫然地回過神,看向被段景卿留在了桌上的書本。

季枝宜走上前,翻到了由書簽指引的一頁。

段景卿身上溫厚的香味仿佛還夾在書裏,模糊地彌漫開來,好像文字一樣,具象地湧向了季枝宜。

——整整一分鐘的狂喜啊,這難道還不足以讓人享用一生嗎……(注1)

——

——

天剛微亮,段元棋在一陣車輛的鳴響中醒了,昨晚他們忘了關窗,晨霧飄進來,帶着一種很虛幻的冷感。

他往屋外看,司機正替段景卿打開車門。

後者将手伸進大衣內袋取出什麽東西确認了一番方才低頭坐進車內。

段元棋看得再清楚不過,那是一條墜着莫比烏斯環的項鏈。

“哥哥出門了嗎”

“是我爸。”

宋憑跟着醒了,坐在床頭,有些遲鈍地望向窗外。

段元棋又在原處站了一會兒,直到那輛黑色的慕尚從視野中消失方才回頭去看宋憑。

對方的眼睛有點腫,氣色倒還不錯,要不是知道宋憑正為什麽傷心,段元棋多少要調侃兩句。

他把窗戶關上,屋裏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只剩遺漏的光,穿過玻璃,映出空氣中浮動的微塵。

宋憑的眼睛被照得像是吹制精美的工藝品,攬下晨曦的光亮,輕緩地随着呼吸眨了眨。

“其實我知道我是在不服氣。”

“明明從小到大我們有的都是一樣的,只有這次是例外。”

段元棋聽他剖白,拿了杯昨晚沒喝完的水在一旁坐下,盯着地毯上的光斑,倒真有些開始懷念小時候。

“但我沒有說過,我一邊不服氣自己比不過你,一邊又不服氣哥哥只花了一個夏天就把你的時間分走了。”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那樣的心情。”

宋憑的話語裏聽不出妒忌,滿是對未來的迷茫,他早就知道人的一生會在不同的階段同舊時的朋友道別,然而真到了即将與段元棋分離的時刻,他卻還是退縮了。

宋憑的眼淚起先為季枝宜掉出來,再之後便為了段元棋而落不盡。

“我一直以為十年前我們在一起玩,十年以後還是會這樣。可是現在去看,我們就要走向不同的人生了。”

他後知後覺,象征着年少時光的段元棋,與代表着第一次心動的季枝宜,就要在同樣的路口與他揮別了。

宋憑太年輕,以至于失敗和分離都變得格外令人恐懼。

“要是你寫essay的時候有這種文采就好了。”

段元棋明白這種時候開玩笑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但一切總要有個結,何況宋憑也不是季枝宜那樣優柔的個性。

他嘴上不屑于對方莫名其妙的煽情,行為倒相反,抽了張紙巾遞到了對方手裏。

“又不是說我談個戀愛就失憶了,你要找我玩随時都可以啊。”

“可你是和我喜歡的人談戀愛。”

話到了這裏,宋憑越想越委屈,再沒了先前的克制,又一次嚎啕哭了起來。

段元棋哄不動他,只好先從房間裏出去,貼心地把門關好了,放宋憑一個人整理情緒。

事實上,這樣的環境影響到個人,任誰都無法感到輕松。

段元棋也一樣,渴望被堅定且耐心地對待。

他在平白誕生的悵然中來到自己的房間外,黑色的門把平直地橫在門框邊,像一道有形的征兆,指引他推開眼前這扇門。

哪怕季枝宜總是溫吞猶豫,總是躊躇不定,段元棋的心裏卻有一種預感,對方會給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

朝陽擠過百葉簾,間錯着在地上鋪出深淺不一的光亮。季枝宜沒有睡在床上,而是瑟縮在沙發裏,不算多麽安定地将眉心擰緊了。

他依舊沒有換下段元棋的襯衫,熨燙平整的布料在一夜之後爬滿了褶皺,層疊堆積起來,襯得交界處的皮膚好像也同樣病态蒼白。

季枝宜有些低燒,兩頰浮着潮紅,整個人藏在窗邊的陰影裏,即便睡着都顯得不安穩。

段元棋走上前,放輕動作用手背貼了貼對方的額頭。

季枝宜警覺地轉醒,思緒卻因為不适而沒能太快反應過來。

他慢半拍地擡頭,低燒為那對眸子染上某種病态的眼波,潮濕的,不聚焦的,漫無目的卻濕漉漉地與段元棋對上。

後者在推開門的下一秒便明白季枝宜到底還是見到了段景卿,可他選擇什麽都不說,由對方自己來決定。

“好像發燒了。”

段元棋站在沙發旁,再度往季枝宜的臉側碰了一下。

“是嗎……”

季枝宜跟着擡手,摸了摸對方才剛觸碰過的位置,停頓了片刻,懶懶地繼續道: “怪不得。”

“家裏有藥嗎我去給你拿。”

“小元。”

他的手沒有落回毛毯,而是順勢抓住了段元棋的手腕,有氣無力地卡在手掌上。

那雙天生就能惹人偏愛的眼睛含着倦意追去,攫取段元棋全部的關注,移不開似的,沉沉墜進了眼底。

“你以後會去什麽地方呢”季枝宜無端地問到。

“多久以後”

“很快。”他回答, “叔叔阿姨應該不希望你留在這裏。”

“我只申請了佛羅裏達的學校。”

“……因為我嗎”

“嗯。”

段元棋跟着話音點頭,反握住季枝宜的手,小心翼翼地在之後将十指交扣在了一起。

他料想到了對方會和自己說些什麽,因而并不十分在意,只是安靜地聽着季枝宜将想說的話說完。

“這樣不好。沒人能夠保證此刻的愛會恒定不變,将來你要是因為我而後悔,我會難過很久的。”

季枝宜像小貓一樣在話語間輕輕蹭過段元棋的手背,仿佛是撒嬌,語調卻哀哀的,似乎未來并沒有多少值得期待的事。

他用溫燙的臉頰挨着段元棋,試圖汲取他不相信的愛一般窩進對方懷裏。

後者便安撫着讓指尖穿過他的發梢,托在耳畔,好溫柔地擁住了季枝宜。

“我不會為自己的選擇責怪任何人的。”

段元棋的人生有一千次一萬次試錯的機會,因而可以無比确信地說出這句話。

季枝宜沒能從段景卿的愛裏尋找到的堅定感,恰巧就豐沛地充盈在段元棋的身上。

後者将季枝宜的臉捧起來,彎下腰虔誠地吻在眉心。

季枝宜的目光一刻都不敢偏移,生怕錯漏了,在記憶裏留下一剎那空白。

他清楚地明白段元棋根本學不會撒謊,于是愈發地不忍心看對方像自己一樣被困在此地。

季枝宜做不到如段景卿舍棄自己那般舍棄段元棋,也不想将年少的悸動當成錯誤去指正,他的後悔與醒悟姍姍來遲,駐留在與對方擁吻的瞬間,開始構想一個全新的未來。

“那如果我說想離開這裏呢”季枝宜氣息不穩地問到。

“不如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留下過回憶的地方。”

他牽着段元棋的手甜津津地說一些好像幻想的話,後者卻縱容地輕笑,吮吻他的指尖,故作深沉地說: “季枝宜,我會覺得你想帶我私奔的。”

“私奔不好嗎”季枝宜跟着淺淺笑起來,學着段元棋,将對方的食指銜在了被過高攀升的體溫染紅的唇間。

“只要你想。”段元棋回答。

自十六歲的夏天開始,他早已幻想過無數次,将季枝宜從段景卿身邊偷走。

“那去同一個學校吧。”

“好啊。”

去一個可以望見遙遠未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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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資料引用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白夜》(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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