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牆邊的光線不好,就連冬日午後那樣澄淨的光亮都顯得黃昏迷蒙。

季枝宜側對着玻璃窗,半張臉落在昨晚殘餘的陰影裏,半張臉又籠在斑駁的日光下。

段景卿寂寂地凝視良久,突然就想要像一年前那樣去親一親對方。

但是太遠了。

季枝宜的面前像是罩着一層面紗,或許也可能是從上一個冬末便開始彌散的霧氣。

段景卿根本驅不散此刻圍繞在對方身側的陌生氣息,他只能松開手,盡量讓自己的行為看上去得體。

“下次來之前我會先征求你的同意。”

段景卿穿黑色的大衣,挺括的形制為他本就典雅的氣質更添上了幾分沉穩,立在奶油色的牆邊,不像是在承認錯誤,倒仿佛只是妥協。

季枝宜先前沒有注意到對方手裏拎着袋子,這會兒沉默起來,他才終于往段景卿的身側打量。

木色的紙袋裏似乎放着什麽由絨布包裝的東西,對方以前沒有送過這樣的禮物,因而季枝宜并不認為這是給自己。

“要學琴的話跟我說。”

出乎意料的,段景卿将手裏的袋子遞給了季枝宜。

後者遲鈍地愣了半秒,繼而接過去,當着段景卿的面将裏面的東西取了出來。

季枝宜沒有想過那會是松香,被絲絨,皮革與木匣層層包裹着,到最後才出現在他的掌心。

他甚至不敢再擡頭回看,只好怔怔盯着未被使用過的表面映出一點微弱而潤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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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枝宜确實永遠都猜不透段景卿在想些什麽,對方似乎只是想害他難受,只是想叫他委屈。

“考慮好申請什麽學校了也和我說一聲。”

“還有,把今天的事解釋清楚。我讓你接觸新的人和環境,不是讓你這麽瘋玩。”

段景卿端回一貫的家長架子,說出一道近似于警告的叮囑。

季枝宜的腦袋始終低垂着,犯了錯似的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直到聽見這樣用以指正的語氣,這才緩慢地擡眼,極度失望地反問到: “你以前說我已經是大人了,把我丢在這裏,現在又要把我當小孩子管了嗎”

“我希望你走正确的路,枝枝。”段景卿游刃有餘地回答。

季枝宜此刻恨不得就把段元棋三個字直白地說出來。對方無非是站在更親近的立場,暗指他不該和外人厮混。

可如果是段元棋呢,如果是段景卿親手送上的段元棋呢

季枝宜都不好去想屆時對方的臉色會有多麽精彩。

他的雙手因為過度的克制開始細細地發顫,掌心的絨布與皮革都跟着輕晃。

季枝宜也許還在為見到松香的一瞬而哀郁,但他必須将其全部歸因到對這最後一句的氣憤,迫使自己不再為段景卿困擾。

他驀地爆發出一種強烈的無力感,亟待得到一個用以安撫的親吻。

要是段元棋可以親親自己就好了,季枝宜想到。

“我還有事要忙。”

季枝宜下了逐客令,語調不穩,嗓音卻壓得極為冷淡。

段景卿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對方竟會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流露出短暫的愕然,而後擰緊了眉頭,也算是給出了道別。

“叫他也趕緊滾。”

段景卿走得很幹脆,全然沒有季枝宜想象中的猶豫。

他說完這句便轉身,徑直往大門的方向走去,僅在邁過門廊後随着關門的動作似是無意地回眸,留下一個頗為複雜的眼神。

季枝宜曾經會将其理解成愛,可現在他已經是段景卿口中的成年人了,不會再産生那樣幼稚天真的妄想。

他望着窗外的汽車駛遠,随着漸弱的聲響變成渺遠的一個小點,手中的松香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愈發顯得沉重,滞得手臂都開始發酸。

季枝宜最後将它抛到了沙發上,随手地一丢,又輕得好像扔一團紙屑。

木條裹着小小一塊松香在坐墊上滾過幾圈, ‘啪’地掉到地上,摔出了一道醒目的裂痕。

季枝宜這時才想起心疼,匆忙将它拾起來,無措地用指腹去搓那些細細密密的裂縫。

他就在這一秒突然有了一種預感,所有和段景卿一起度過的季節終于還是要結束了。

季枝宜抗拒過也挽留過,一切場景都充斥着眼淚。

可真正到了這天,他卻意外地感到平靜,就仿佛胸腔裏隐約的刺痛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滞頓的呼吸也不再帶來多少溺亡前的窒息感。

他只是很坦然地接受了即将到來的現實,真正像段景卿期望他能夠成為的大人那樣,麻木而庸常地等待着。

——

季枝宜回房間的時候段元棋已經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好了。

純白的百葉簾被拉平,隔出空隙,讓段景卿離開的那條路出現在庭院之後。

段元棋稍過了一陣才回頭,顯得并不那麽理解地問到: “為什麽不想讓我出去”

“不知道。”

季枝宜先前是有理由的,他擔心這件事會被段家夫婦知道,從而影響段元棋對未來的規劃。

可随着段景卿的離開,季枝宜又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麽害怕被戳破了。

即便尚未發生,但只要一想到那樣的場景他就感到焦頭爛額,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去為此煩心。

季枝宜只想被段元棋親一親,想要安靜地擁抱,想要自然地呼吸。

他于是倦怠地朝床邊走去,也不擡手,就那麽窩進了對方懷裏,貓咪一樣用腦袋在對方身前蹭着。

“親親我吧,小元。”

半晌才仰頭,開口便是索吻,也不直起身,始終伏在段元棋胸口,随着話音讓下巴摩挲衣料,懶懶抓住對方的小臂。

白色的百葉簾在季枝宜眼中映出灰調的影子,午後的天光傾瀉着從屋外漫進來,繞過段元棋的肩背,巧妙地挂在了對方的眼尾上。

它們變成緩慢流淌的金色螢火,裹着空氣中浮動的微塵,眼淚似的在季枝宜的臉頰上投落一道光斑。

段元棋擡手去擦,溫熱的陽光便換到了他的手背上。

季枝宜悒悒看着,像是正無聲地質問他為什麽要偷那些漂亮的眼淚。

“親一親你就會開心了嗎”

“不知道。”

季枝宜好小聲地回答,窩在段元棋懷裏窸窸窣窣地嘟囔。

後者拿他沒辦法,只好捧起他的臉,用食指問詢似的抵着耳根點了兩下,彎下腰,溫柔地烙上了一個吻。

段元棋聽季枝宜在糾纏間輕吟,卡着他的手腕,像是要再把昨夜的抓痕摳開。

他因而往後靠了些,眼簾跟着目光垂落下去,停在對方細白修長的手上,玩笑着給出了提議。

“不如我們就待在這裏,到你忘掉為止。”

他緊貼季枝宜的耳廓絮語,言詞間時不時地觸碰到對方的耳垂。

季枝宜最先察覺到的并非段元棋語義明的字句,而是對方的呼吸,輕緩溫熱地飄進耳朵裏。

那帶來無限向後延續的癢,甚至酥麻地鑽進心室,叫他即刻換上一種更為放縱的怠惰。

季枝宜沒有給出回答,手上的動作卻直白,從段元棋的手肘攀至肩膀,熟練地在頸後一環,撒氣似的咬在了對方唇間。

段元棋把季枝宜抱起來,托放到窗臺上,随動作卡到後者膝間,仍舊半垂着眼。

他替對方解紐扣,半途又嫌不耐煩,急躁地探進衣擺,沿着季枝宜的背溝游弋。

“你好像小狗。”

季枝宜評價段元棋的表現,掌心抵着對方的衣領推開一段距離。

兩人分開時段元棋正将舌尖點在季枝宜那顆靡麗的小痣上,将後者的鎖骨沾濕了,留下一段潮熱的水色。

他不太滿意地捉住季枝宜的手腕,用一種制約的姿态将它們按在肩下。

對方用指尖碰他的手背,抓他俯身時靠近的發梢,小貓一樣,若有若無地去撓。

段元棋心甘情願當一個玩具,主動奉上熱忱,跟在一聲喟嘆之後,重新放下了窗簾的葉片。

“季枝宜。”

“嗯”

“枝枝。”

“……嗯。”

“我們好像在偷情。”段元棋說罷,低聲笑了出來。

他對着季枝宜那張洇出薄汗的臉說怪話,随後又慢吞吞地從鼻尖吻到眼睑。

季枝宜的腦海一片混沌,根本想不出該用什麽詞彙去指責段元棋。

他這會兒倒是又想讓段景卿回來了,就該在對方質問他在和誰談戀愛的時候把段元棋當成奸夫供出去。

“你專心一點吧。”季枝宜帶着些鼻音,用像是哭過一樣語調細碎地指責。

他被段元棋弄得有些難受,不上不下地卡着,叫人期待也不是,拒止也不是。

“可是你也不專心,枝枝。”

段元棋伸手去遮他幾乎失焦的眼睛,将眼前那一片暈開的光影變成漫無邊際的黑暗。

季枝宜只好憑借觸覺去捕捉對方的動作,愈發難捱地咬緊了下唇,緊緊攀住對方的手臂,聽段元棋俯在自己的耳畔輕笑,多有趣似的笑話他的無措。

可偏偏對方的另只手又貼心地替他撥開粘在臉頰上的發絲,勾到耳後,沿着耳骨一點點向頸線上劃。

“親這顆痣你好像就會抖一下。”

段元棋只是這麽說着,卻并不按照自己說的去做。

然而季枝宜的注意在視覺被剝奪之後全然放到了那顆細小的痣上。

他的肩膀些微縮起來,害怕段元棋靠近一樣更顯眼地拱出鎖骨,适得其反地把那點漂亮的紅色愈發往對方嘴邊送了些。

“騙你的。”段元棋低低地笑,呼吸撲在季枝宜喉間,很快又往後者的臉頰上親了親。

季枝宜的心很茫然地放下,即便看不見眼睛,臉上的表情卻還是輕而易舉便能被讀懂。

段元棋咬他微啓的唇瓣,像最淘氣的小狗那樣作惡,末了一低頭,反悔似的吻在了季枝宜的紅痣上。

“真的會抖欸,枝枝。”

——

——

晚午覺最容易做夢,何況是這樣迷亂的入睡方式。

季枝宜在這天傍晚的夢裏回到了小時候,潦草地又過了一遍曾經的人生。

他從幼兒園起便在寄宿學校生活,對父母的印象其實并不深。

或許該說季枝宜幸運,在出生的前幾年,他的父親恰好趕上浪潮,從一個會計的兒子,一躍成為了在江城也算小有名氣的企業家。

財富帶來阿谀逢迎,帶來日益膨脹的虛榮心。

季枝宜的父親漸漸地不滿足于那位只知家長裏短的妻子,開始用金錢去換一些更年輕美麗的趨附。

這些事最終在季枝宜出生前敗露,并非以那些常見的方式,而是由他的父親主動提出。

對方想同一位尚未嶄露頭角的小演員結婚,季枝宜的母親看着律師給出的更偏向自己的財産分割協議,甚至沒有猶豫過一周便爽快地簽下了名字。

季枝宜降生,成為母親眼中無法帶來任何利益的麻煩,被推脫着送回不介意多養一張嘴的父親家中,由保姆一手帶大。

所有人都在評估季枝宜的價值,只有那個漂亮的小演員還算喜歡他,偶爾買一些裙子,把他當成玩偶一樣擺弄。

他在每個月中與月末回家,幾乎見不到父親,只有他的小後媽樂此不疲地研究着珠寶華服,高定圖冊。

對方帶着季枝宜出門,同其他太太們結交,通過季枝宜與那些少爺千金們的友誼,去擠進曾經不歡迎自己的圈子。

光是在夢裏,季枝宜都覺得自己太累了。

他想要休息,試圖得到僅屬于自己的空間,畫面便跟着思緒轉騰,飛速流往十二歲的春末。

彼時父親的企業已顯頹勢,對方沒有能夠抓住下一次的機遇,錯過了由實業向科技轉型的風口。

季枝宜仍舊在先前的寄宿學校裏就讀,和所有一起長大的孩子一樣,在國際部更幽密的校區裏生活與學習。

但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變化。

繼母開始變賣一些首飾,将曾經最喜歡的包包送去奢侈品回收,偶爾會有同學替作家裏的傳話筒,旁敲側擊地問一些他也并不清楚的內容。

十二歲的季枝宜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乖巧地等待命運。

事實上,季枝宜根本記不得确切的日期,他只是模糊地認為應當是春末,天氣晴好,萬裏無雲。

從江邊吹來的風開始帶上暖意,陽光是燙的,掉在皮膚上,有一種細微的刺痛。

這天似乎是某家的小孫子生日,主家在市中心的酒店擺了宴席,只要是去賀喜就都能收到一個一萬元的紅包。

全城的人都在趕着往那處擠,哪怕提前通報了交通管制,将部分路段改成了單行,也還是在高架橋上長長地堵上了一截。

季枝宜的小後媽帶着他下了車,沿着河岸一路走過去。

他們擠在人潮裏,身邊是各式各樣雜亂的氣息,有芳香,當然也有隐約的臭味。

季枝宜看自己從前連喝一口水都要千挑萬選的繼母不耐地繃起了臉,可直到最後也沒有多說一句,只是牽着他的手不停地往前走。

“一萬很多嗎”

季枝宜不明白,懵懂地問了出來。

這句話立刻引來了無數目光,有驚詫,有疑惑,當然也有不加掩飾的惡意。

繼母當即在他的手臂上擰了一把,示意他不要多說什麽沒用的話。

他噤了聲,安靜地往身邊看,對方手上沒有戴她最喜歡的那支7140R,空落落的,一點兒也沒有往常的傲慢了。

他們最後在名冊上簽了字,繼母拿了那個厚重的紅包,把它塞進小巧的手提包裏,對着鎖扣看了又看。

季枝宜聽話地跟在對方身後,不讓陌生人離得太近,又繞過一圈,按照對方的指示,獨自排回了隊伍裏。

他分明不知道此時此刻正有人看着自己,可在夢裏,視角是漂浮的,懸在挑空中廳的穹頂下,整座建築都一覽無餘。

季枝宜看見一個小男孩站在段母的身邊,居高臨下地隔着護欄看大廳裏為了一萬塊錢而排起的長龍。

對方在某個瞬間露出了一絲不解,指着重新回到了隊伍中的季枝宜說: “奶奶,這個哥哥已經來過一次了。”

段母慈愛地撫他的腦袋,蹲下身溫和地回到: “也許人家有困難呢,有些事睜只眼閉只眼就好了。”

季枝宜很短暫地抽離,半夢半醒地想到那或許正是段元棋,可他沒辦法徹底醒來,精神與軀體的疲勞讓思維也始終困倦,被強壓着墜回夢中,驟然去往命運真正的轉折點。

——

他來到十四歲的夏天,臺風尚在醞釀,風雨不來,柏油路上熱得将光線都蒸得扭曲。

季枝宜的小後媽與父親離了婚,帶走最後一點財物,從此離開江城,算是開啓了她新的人生。

他知道父親為了挽救将企業徹底拖進了死局,或許在兩年前選擇清算資産還能維持住當時生活水平,可時間到了現在,哪怕是季枝宜都看得出來,父親早已山窮水盡。

搬空了家具的別墅裏遣散了傭人,空調不開,室內便成為一個巨大的,空曠的蒸籠。

季枝宜熱得冒汗,父親卻還是要求他換上最體面的衣服,老老實實把紐扣扣到最上端,将下擺塞進被腰帶約束的西褲裏。

他們打車,坐上的士許久未清洗的破了洞的坐墊,目的地在城央,一個季枝宜的父親在最輝煌的時刻也曾有過房産的地點。

對方牽着他等在庭院外,站在沒有絲毫蔭庇的烈日下,季枝宜連眼睛都幾乎睜不開,只能看見門在不久之後打開了,讓出了那條通往主樓的路。

季枝宜聽父親低聲下氣地奉承,說一些如今想來也覺得可憐的話,但那也只是作為最後一句的鋪墊,在來來回回強調過無數遍之後,笑着補上了: “實在不行我把兒子放在這裏。”

“兒子都放在這裏了,我總不會跑吧。”

季枝宜就這麽被留在了段家,在段家夫婦顯而易見的心軟與為難之下成為了父親用以争取時間的工具。

後者沒有像嘴上說的那樣嘗試去處理與段氏上百億的爛攤子,而是趁着這功夫卷走了所有的預付款項,登上了去往歐洲的航班。

季枝宜值十一位數嗎

他扪心自問,怕是在父親最意氣風發的日子裏,他也不可能值得上這樣的價碼。

可偏偏他就是成了段家最無用的奢侈品,靠段家夫婦的善心與憐憫,忐忑地寄住在了同一個屋檐下。

時間走到這年冬天,離約定好的日期又過去數月,段母無奈地與季枝宜談了談,嘗試着聯系他的生母,希望對方能将他帶回去。

然而季枝宜的母親早已組建了新的家庭,她有新的丈夫,新的孩子,新的生活,季枝宜的出現只會破壞掉早已穩定的一切,為她帶去原本毫無必要的困擾。

對方在通過一次電話之後便再不接受任何聯系,季枝宜成了沒人要的累贅,尴尬地暫存在段家的客房裏。

段母溫溫柔柔地叫他‘枝宜’,他卻不敢回應,生怕說錯半句就要被送往下一個未知的地方。

季枝宜變成被困在客房與庭院之間的幽靈,只有到了餐點才會小心翼翼地出現。

段元棋不住城央,段景卿久居海外,因而大部分時候,傭人們口中的‘小少爺’指代的都是季枝宜。

他為此對這三個字格外敏感,聽見便忍不住地豎起耳朵,擔心段父段母會不會對自己有所抱怨。

季枝宜第一次注意到段景卿也是‘小少爺’正值對方的聖誕假期。後者獨自回國,簡單地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高領毛衣,以及一件黑色的長外套。

季枝宜隐約地捕捉到了有人正在叫‘小少爺’,他不太确定地走出房間,隔着連廊的扶手,看見了樓下正将大衣遞給傭人的段景卿。

對方趨近于成熟的身姿修長而挺拔,哪怕在寒冷的冬日裏看起來也毫不臃腫,只有自然流露的優雅松弛。

季枝宜茫茫然地想要跑下去,段母的聲音卻先出現了,跟着腳步一起停在段景卿的身邊,親昵地捧起兒子的臉,不加掩飾地說到: “媽媽上個月開始就叫人每天給你房間通風了,還買了一副畫,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對了,客卧那邊有人住着,你平時沒事的話不要去打擾人家。”

季枝宜站在樓梯上看段景卿點頭,笑着應下了母親的話。

他想不該被打擾的哪會是自己呢段母大抵只是不希望對方與他接觸罷了。

想到這裏,季枝宜輕手輕腳地退了回去。

他重新跑到牆邊,聽樓下模糊地傳來一些說話聲。

段景卿的嗓音很好聽,哪怕根本辨不清對方在講些什麽,季枝宜也還是能夠在第一時間将其捕獲。

他在很久以後都記得那種語調,不疾不徐地吐字,每一次停頓都像一句情話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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