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季枝宜到家的時候段元棋已經回來了。

他在庭院外體面地與段景卿道別,後者便在餐廳的落地窗內看着,打量盤桓在兩人之間那陣将要凋零的無望。

段元棋好像明白自己終于贏下一局,可他并不感到喜悅,反而随着季枝宜的表情一道沉下眉眼,若有若無地察覺到來自對方的麻木。

夏日裏蔥茏的草木将陽光襯得愈發明了,從中穿過的人卻好像籠着一團陰翳,怎麽都沒能得到偏愛。

季枝宜費力地打開門,站在門廊框出的虛影下看窗邊被斑駁閃光環繞着的段元棋,驀地感覺到有什麽轟然墜地,連同整整七年的光陰一起坍塌成了再不會重構的廢墟。

他于是倉促地去牽對方的手,躲進唯一存在着的段元棋的懷裏,一起從陳舊的往事中逃生,要當兩個嶄新的,不曾在舊世界中存在過的人。

“我今天很想你。”季枝宜悶着聲和段元棋說一些簡單且幼稚的話。

他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延續至此刻的惶然,只能夠确定他是真的非常非常想念段元棋。

後者低下頭将他環在自己的臂彎裏,不做聲地輕拍肩背,織成一種獨有的安定,甚至比語言更能傳遞出篤信。

季枝宜就順着那動作抓住段元棋的衣襟,不知所措地說一些今天的見聞,絮絮叨叨地發洩由段景卿帶來的苦痛。

等到最後一個字都脫口,季枝宜全身的力氣,乃至承載記憶的靈魂都仿佛一瞬間被抽離了,從軀殼中剖出去,只剩下低迷的倦怠,以及掙不開的恍惚。

這一刻他好像并非在為段景卿而傷心,真要細究,季枝宜其實更認為自己是在不舍那兩千五百多個晝夜。

哪怕今日同他道別的主角換做他人,他也還是會為這樣漫長的過往失神。

“小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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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接吻。”

季枝宜的臉從段元棋肩側擡起來,睜着那雙霧蒙蒙的,帶些倦意的眼睛,說出口的卻是散漫撩人的情話。

也不等後者回應,他兀自便攀了上去,小貓一樣輕咬,又用紅潤柔軟的舌尖去抵消帶給段元棋的細微痛覺。

對方穿着為prom準備的夜禮服,原本想讓季枝宜看看合不合身,這會兒倒變成了一種約束。

段元棋騰出一只手去解馬甲上的紐扣,純白的領結被季枝宜作亂的指尖勾開了,貌似妥帖地垂墜在前襟,随呼吸隐約起伏。

後者就在此時結束了這個突然發生的吻,仍舊藏在段元棋懷裏,頗為私密地說悄悄話。

“我有點不開心。”

季枝宜不擅長去消解負面的情緒,或者說段景卿一直以來都限制他的表達。

他沒有學習過該如何去調整,難受就是難受,要橫亘在心裏,直到下一次更強烈的苦澀出現。

段元棋不和他講什麽無用的道理,安靜地捧着他的臉親了親。

日趨成熟的輪廓被雅致的禮服更添上超支的深沉,由光影細致地描出每一處轉折,耀人心目地呈現在季枝宜面前。

後者于是黏糊糊地獻吻,再度攥緊段元棋的衣袖,流暢的下颌随着上仰的角度卡進對方的指縫裏,被輕絮地掃過,讓那雙手不停地向下游移。

“我幫你。”段元棋垂眸說道。

季枝宜被對方抱到沙發上,布料卡進腿彎,無知無措地拿那對失焦的眼瞳往天花板上看。

本就混沌的思緒因而愈發地添上了稠滞,攪不動地在腦海中停留,連帶這個真實的世界都變得虛浮且斑斓。

他半晌才想起去推段元棋的腦袋,手臂費勁地前伸,纖長的脖頸卻又高高仰着,多留戀似的讓身體朝後傾倒。

可對方根本不管他甜蜜的低叫,僅僅是将那雙手扣緊了,繼續這場被默許的作惡。

“小元,小元!”

季枝宜開始慌亂地重複起段元棋的名字,語調裏似乎還帶上了點哭腔。

後者這時方才退開,摸了摸季枝宜細細顫抖的腰肢,低聲問道: “怎麽了”

季枝宜起先抿着唇不願意說,一味地紅着臉搖頭,又過了一陣,到底自暴自棄地松口,極其含糊地答道: “……我想去衛生間。”

“很急嗎”

段元棋看出了季枝宜的羞怯,非但不放對方走,還慢條斯理地将對話進行了下去。

他盯着那張早已意亂情迷的臉輕笑,好溫柔地同對方十指交扣,嘴上卻仍舊頑劣,一字一頓地重複到: “很急嗎哥哥。”

季枝宜只能睜着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不具任何威脅地瞪他,嗔責也不是,放任也不是。

往日裏細白的皮膚就在兩人的對峙間一寸寸染上靡麗的粉調,被抹開了,跟着段元棋的手掌漫無目的地游走。

“段元棋,我要讨厭你了!”季枝宜開始掉瀕臨崩潰的眼淚,甚至聲線都随過速的呼吸帶上了微顫。

飽滿紅潤的唇瓣合不攏似的始終啓着一道縫隙,吐出幽弱的氣息,繼而缺氧一樣拼命地汲取空氣。

段元棋充耳不聞,極度惡劣地繼續着先前的玩鬧,直到季枝宜真的輕喊着發出啜泣,他這才起身,俯到對方耳側,小狗一樣替對方舔舐淚水。

季枝宜是愛說謊的美人,段元棋才不信對方一時的警告,依然厚臉皮地湊過去,埋在對方的頸窩裏嘟哝。

“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季枝宜沒力氣反駁他,遲遲轉頭,貼着段元棋額前的碎發迷蒙地出神。

他好後來才注意到對方始終牽着他的手,掌心相抵,傳來堅定的,不知是心跳還是脈搏的震動。

“所以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就是不聽話才會被你喜歡啊。”

段元棋強詞奪理,鼻尖點在季枝宜的鎖骨上,一邊說,一邊偷偷去嗅對方衣領下清淡的葡萄汽水的香味。

那動作蹭得後者有些癢,懶怠地往一旁歪了些,縱容地帶着段元棋一起往沙發上倒。

勞德代爾堡早至的夏天為室內鋪起一層獨特的光亮,泳池的水波映進來,粼粼落在地面上,搖晃着,好像繪本裏會着重描述的幻境。

段元棋後來朝那個方向走過去,去拿放在桌上的紙巾。

季枝宜便看着對方穿着被弄皺的夜禮服步入璀璨的白日,被流潋的波紋包裹着,展現出即時也虛渺的傲慢。

段元棋不像段景卿,不需要用以僞裝的皮囊,他的熱忱與少年氣足夠鑄就一個鮮明的人格,直白地傳遞一切情感,根本不用季枝宜再費心去猜。

——

替對方清理完畢後,段元棋拿了畢業年鑒出來。

圖冊上排列着全部senior的照片,段元棋在宋憑邊上,又和對方不同,在單調的校服領口系上了一枚莫比烏斯環。

“怎麽辦啊,還是老的那條。”

他挨在季枝宜身側撒嬌,心裏卻早有計劃,把一支橙色的記號筆從書包裏摸出來,半是強迫地塞到了對方手裏。

季枝宜還懶在沙發上,也不想多費力氣去玩什麽推拒的游戲。

哄人似的摸摸段元棋的腦袋,确認着說到: “可是這是你的畢業年鑒。”

“所以才要改成我最喜歡的。”

“那我畫了哦”季枝宜再度回問。

“嗯。”

段元棋趴在沙發邊,挨着對方的腿,看季枝宜小心翼翼地為相片上的莫比烏斯環做點綴。

清瘦的骨節随着握筆的動作稍稍曲起,帶動手背上纖細的掌骨,從雪白細薄的皮膚下些微地拱出幾道弧度。

段元棋盯着看一會兒,驀地送去一個吻,點在一條泛青的靜脈上,蝴蝶一樣,只做一瞬的停留。

季枝宜起初沒能反應過來,短暫地愣了半秒,轉眼又溫吞地舒展了眉梢,笑着拿筆杆去碰段元棋的下唇。

後者追着他的動作又複擡頭,上挑的眼尾因角度掩去了平日裏過分攫奪的英氣,變得好像小狗,乖巧地讓目光與季枝宜交彙。

“好喜歡你。”段元棋在同一秒不知羞地又開始了重複過千百次的告白。

就像永遠不會習慣似的,季枝宜依舊為這四個字抑制不住地悸動。

他聽見心髒随着對方的話音在胸腔裏重重跳過一下,并沒有平複,而是無序地發出久遠的震顫。

段元棋或許不太明白該怎樣安撫季枝宜的惶然,但他實在太懂該如何去撥亂後者的心跳。

兩種全然相反的回答一時在季枝宜耳畔糾纏着回響。

他既想承認自己也一樣迷戀,又不甘心太早換對方就要從眼神裏跑出來的得意。

還未褪去潮紅的面孔讷讷地流露出彷徨,毫無自覺地誘人親吻,沒有任何抵抗地就将呼吸都獻給了對方。

他用睫毛輕盈地掃過段元棋的鼻梁,惹來對方在極近距離下的對視,狂熱而放縱,不加掩飾地将所有隐忍的愛欲全部展現到了季枝宜的面前。

“喜歡你,季枝宜。”

段元棋說完又吻住對方,不給分毫回應的餘地,兀自地傳遞情感,鋪天蓋地送給季枝宜。

他半晌才換去啄吻後者的耳垂,親對方春情骀蕩的眼睛,聽見季枝宜終于勻出一點平穩的呼吸,無奈地承認道: “我也好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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