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段元棋畢業這天下了場小雨,傍晚時分陽光剛一傾瀉,彩虹就跟着環上天穹,在勞德代爾堡明朗而潮熱的午後圈出一道結界。
體育館外有不少人舉着手機拍照,在這樣重要的一天碰見彩虹,就仿佛一次預兆,向所有人傳遞出幸運與順遂的消息。
季枝宜總覺得段元棋一貫好運,眼下更是得到印證,不得不讓他感慨巧合不過是構成命運的無數次必然。
他跟着段家夫婦一起往大草坪走,校長還沒來,地臺上空蕩蕩的,只有後方那幾面印着學校紋章的旗幟在輕微地拂動。
季枝宜随長輩們來到臺下,在找到坐席之後短暫地怔了一瞬。
段景卿就坐在靠裏的位置,見父母來了便禮貌地起身,替幾人拿掉座位上的紀念卡,那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地從季枝宜身上掃過,甚至不做停留,即刻收回到了無關的方向。
可即便如此,段景卿的出現依然令季枝宜感到了忐忑。
他坐在段家夫婦的另一側,極力控制着自己不朝對方看過去,思緒卻兜兜轉轉圍繞段景卿盤旋不停,說不清究竟還在為什麽困擾。
校長的祝詞時間不長,盡可能地留出空閑。
然而季枝宜卻覺得難熬,仿佛在烈日下又和段景卿度過了一整個夏天,裝滿心髒的都是問不出口,也得不到答案的內容。
他只在段元棋上臺的過程裏轉移過注意,看着對方日益挺拔的身姿在太陽與彩虹的映襯下愈發顯得璀璨奪目。
季枝宜很專注地望着,遙遙與段元棋交視。
他其實無法确定對方看向的正是自己,可後者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就像平常随意的一次撩撥那樣,跟在輕笑過後,露出裝滿少年氣的狡黠。
季枝宜讓目光追着段元棋,看對方坐回畢業生的位置上。
典禮沒有持續太久,學校更想将時間留給學生們去準備晚上的prom,結束了對所有senior的祝願之後,一切便走向尾聲,開始任所有人自由地交談,在學校各處參觀游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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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元棋先來同祖父母打招呼,又在兩位老人的關注下含糊地叫了段景卿一聲。
段家夫婦知道自家小孫子向來有些不情願,因而也不苛責,牽着段元棋的手便聊起了對将來的一些期許。
季枝宜同段景卿一起站在了三人之外,尴尬地并肩往教學樓的方向走,什麽都說不出口,又似乎被無數話語阻塞了聲帶,成為兩個臨時的失語症患者。
最終還是前者更勇敢,伸手在段景卿的腕間拽了一下。
他即刻便松開,不敢多做停留,僅僅是讓對方同自己一起暫且地停下腳步。
“先生現在可以給我所有問題最初的答案了嗎”
季枝宜不敢叫段家夫婦聽到,更不想段元棋留心這全無必要的幾分鐘,他因而将嗓音壓得極低,飄忽得好像幻聽,要格外仔細才能讀懂。
段景卿下意識地想要低頭,想像曾經那樣附耳去聽,可剛一垂眼,他便在季枝宜僵硬的神色中退卻了,倉促回到得體的姿态,迫使自己僅用對待舊情人的方式去審視對方。
那是一副天生上位者的輪廓,疏離而冷淡,偏偏一雙眼睛又好像看誰都深情。
他與季枝宜對視,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不舍,似乎他實際仍舊在過往的記憶中沉湎,對方才是想要舍棄一切的惡人。
“我真的只想要一個答案,先生就連這個都不願意告訴我嗎”
季枝宜見慣了段景卿在決策間的殺伐果斷,也聽多了後者即刻便能拿出來用以回避的話術,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對方這樣猶豫,或者說對這一秒的不解。
他也許是不明白季枝宜為什麽執着,也許是想不到該如何解答,以至于在某個瞬間竟傳遞出不忍,要比憐憫再多幾分深愛。
季枝宜變成一道不可觸及的幻象,近在眼前,卻又叫段景卿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去擁抱或親吻的資格。
他沉默着注視,像最後觀賞一件将要永不展出的藝術品一樣仔仔細細地描摹,末了還是将視線停駐回對方的眼瞳裏,深深地望進去,妄想能探得很久以前直白而不加掩飾的心動。
可是什麽都沒有。
那裏只映出了段景卿的影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十七歲的時候,有一個喜歡的人。”
“是小我兩級的學弟。”段景卿補充道。
“我上的學校和你的有些不一樣,是只有假期才會被允許外出的私校。”
“我們每天穿一樣的衣服,上一樣的課,守一樣的規矩,見一樣的人。”
“可是很奇怪,這個學弟就是天生引人矚目,在那樣一所學校裏也優雅漂亮得石破天驚。”
“他那時候十五歲,我想我也未必是喜歡女孩。”
段景卿說得很簡單,省去所有沒必要的冗雜情節,單只留下了季枝宜最在意的十五歲。
後者的神情果然在聽見這三個字後顯而易見地表現出了觸動,不自覺地蹙起眉,再也支撐不了那副強裝出來的釋懷。
他打斷了段景卿将要說出口的話,在了然中依舊試着詢問。
總是氤着霧氣的眼睛庸常而無望地盯死了對方,頹然問到: “是秦思意,對嗎”
段景卿顯然驚訝于季枝宜會知道這個名字,他的疑惑頃刻蓋過了此前的憂悒,聚起有些苛刻的探究,被連廊外投落的日光照得透亮,成為哪怕沒有質問也一樣紮進後者心裏的軟刺。
季枝宜的臉色在晴好的天氣下呈現出不該有的枯白,為他早該放手的舊情人感到一陣難以遏止的窒息,引發即時的疼痛,細究又找不到它誕生的源頭。
他只好追問,在這最後一次對話中讨要一個明的,足夠他将過去徹底割舍的答案。
季枝宜近乎殘忍地問到: “所以才會垂愛十五歲的我嗎”
“是。”
段景卿根本不去編造理由,不留絲毫餘地地回答了季枝宜的提問。
那種微妙的暈眩感又出現了,帶來不可避免的失衡,讓季枝宜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在這個早至的夏天裏中暑了。
他有些難受地往連廊外看,過高的氣溫仿佛要将植物都烤化,從馬路邊緣開始扭曲,連草坪都似乎蒸起熱氣。
段景卿的聲音變得渺遠又清晰,怎麽都抓不住,卻偏要鑽進季枝宜的耳朵裏。
後者試圖平複過速的呼吸,微開着唇瓣艱難地往回吸氣,甚至在此過程中不可避免地細細顫抖起來。
段景卿一點也不溫柔,克制着不去問詢,也沒有觸碰,僅僅是将一枚莫比烏斯環從衣領下扯出來,解開頸後的環扣,偏要在這種時刻交還給它最初的主人。
“我不想否認我的初衷,因為這就是事實。”他說到。
“但是枝枝,講莫比烏斯環傳說的時候,我确實只想講給季枝宜聽。”
“我知道那是錯誤的,所以沒有辦法回應你。”
“但是枝枝,我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麽,只有在你十五歲的夏天,只有那一個夏天。”
只有那一個夏天,段景卿将季枝宜當成過自己十七歲的舊夢。
過了那個夏天,季枝宜就只是季枝宜。
是無法糾正的錯誤,逃不開的命運,美麗而青春,讓段景卿每一分每一秒都囿困于有悖古板教條的罪惡。
“枝枝。”
他多念了一次季枝宜的名字,像不舍也像道別,或許還有點像他哪怕此時此刻都不敢承認的愛。
段景卿将莫比烏斯環放回了季枝宜遲遲攤開的掌心裏,沒有一刻觸碰,僅僅在那條素鏈上殘餘一點或許是幻覺的體溫。
後者捧着它出神,站在原地恍然地追溯,直到段景卿離開,連影子都消失在遙遠的轉角後。
他說不清為什麽難受,但或許是因為明白這是最後的一次,季枝宜的心髒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疼痛,無止境地被揪緊,像要将它扯開,從此與軀殼分離,再不與人生中唯一的初次悸動相關。
陽光前一秒還燙得季枝宜不敢呼吸,下一秒又回到早晨的陰雨,濕淋淋的,把他的眼眶都澆透了。
他躲在石柱下擦眼淚,段元棋的手花便一次次輕絮地觸碰臉頰。
純白的薔薇好溫柔地帶走淚水,傳訊一樣在第一顆水珠落向地面的剎那帶回段元棋的嗓音,幹淨舒朗地輕問: “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嗎”
他将季枝宜藏進懷裏,不問經過,也不責怪這些為段景卿掉的眼淚。
段元棋一如既往地只在意季枝宜,摒棄所有無關的人與事,只在意一切的結局是否就是對方想要的。
“想和你一起過夏天。”良久,季枝宜同樣為段元棋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漫長又難熬的夏季,似乎只有段元棋是一陣驅散灼人高溫的經久不息的風。
“那剩下的時間呢”
“……也想和你一起。”季枝宜回答, “過完夏天,就一起再等下一個夏天到來。”
“所以我要一直喜歡你”
“所以你要一直喜歡我。”
季枝宜說着伸出手,勾住了段元棋早已遞到自己面前的小指。
——
——
入夜以後,先前回家為prom做準備的畢業生們陸陸續續回到了體育館。留下的家長不算太多,基本在二樓設立的餐飲區交談,看自己的孩子帶來舞伴,跟着樂隊在正式開場前難得地放縱。
段景卿原本想要同父母一道離開,末了卻因為一個身影改變了主意。
他看見秦思意戴着宋憑的手花從門外進來,久違地将那種溫和的清貴具象化,要比十五歲時更溫潤,滿身都是缱绻光華。
段景卿倏地從沙發上起身,握着扶手不可思議地向那處眺視。
整座學校六個宿舍多少同學被無數次地否定,甚至段景卿漫長的青春期也在秦思意數不清的拒絕中度過。
可是後者就這樣淡然地又一次出現了,站在一個才剛成年的男孩身邊,像過去一樣漫不經心地笑着,好像一切仍與他無關。他只要觀覽,看所有人為他前赴後繼,而後例行公事地回絕全部的邀請。
段景卿聽說過後來發生的事。
他以為秦思意落魄了,滿身的銳氣也早該被磨平,但樓下的人顯然還保有着曾經的典雅,斯文閑适地往舞池邊一站,自然就會有人上前攀談。
段景卿看他與宋憑閑聊,把裝着果飲的紙杯端得和香槟一樣漂亮。
秦思意似乎從未留心過來自他人的目光,要等段景卿真正穿過人群出現在他面前,他這才意外地分享一些關注,笑着為他們的重逢開場: “Matthew”
“好久不見。”段景卿這麽說着,向秦思意伸出了手。
對方回握卻不複述,反倒接上了另一句俏皮話: “前不久還有人和我提起過‘段景卿’,還好我記得學長的中文名。”
事實上,秦思意的回握不帶半點私人情感,他短促地與段景卿觸碰,即刻便又松開,如同後者在面對所有商務夥伴時那樣,多留半秒都仿佛顯得冒犯。
段景卿知道,對方的話說得再巧妙,表情再柔和,內心都是疏離的,牢牢守住所謂的界限,幾乎不可能被牆外的人窺探。
“段叔叔,你們認識啊”
宋憑在這時候的插話反倒幫了原本不知該如何邀約的段景卿一把。
後者算是默認,轉而向宋憑問詢,略過了一貫的步驟,将秦思意放到了一個微妙的位置上。
“可以把你的男伴借我幾分鐘嗎”
宋憑還不習慣這些大人間的把戲,他為難地朝話題的主角看過去,尴尬地站在兩人中間,有些不情願,又不好去拂了段景卿的面子。
或許是實在見不得他這副表情,秦思意到底還是點了頭,往段景卿身邊邁了半步,将飲料遞給宋憑,輕聲說到: “我們跳支舞就回來,你先去和同學玩吧。”
舞池裏到處都是香水味,往常用于球賽的燈光毫不吝啬地打在地板上,将女孩們的裙擺映成層疊綻開的花,随着舞步婆娑地飄搖。
樂隊開始演奏一些舒緩的舞曲,調式輕快,旋律卻優雅。
這讓段景卿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十七歲,一度錯當腳下是的ballroom拼花的地磚,而非印着邊線的,被臨時改造後的籃球場。
即便在那時,他也未曾和秦思意有過像今日一樣私密的交談,對方甚至為他跳了女步,頗有分寸地搭上他的掌心,讓腕間的手花若有若無地蹭過皮膚。
段景卿說: “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不怎麽喜歡跳女步。”
“我後來在斯特蘭德跳過好多次。”
秦思意無奈地嘆息,始終交視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忽而錯開,垂落下去,像是試圖遮掩遺憾,又把那樣的情緒更沉郁地展現了出來。
“是為什麽人跳的嗎”
“嗯。”
“那我也算是沾到那位先生的光了。”
段景卿其實偶然地聽聞過自己畢業後發生的事,也曾經動過念頭,想用物質去交換一些對方不願施予的身份。
然而依舊是季枝宜,被命運巧妙地安排在這樣的時間點出現,帶來第一眼的驚豔,以及此後綿延的,為道德所約束的掙紮。
段景卿再勻不出多餘的愛與精力去想念那個構築了他最初認知的人。
秦思意漸漸退為一個僅留存于記憶中的重要角色,成為引出季枝宜的塵封密鑰。
“我以前喜歡過你。”段景卿毫無征兆地說到。
“現在告訴我是不是有些晚了”秦思意玩笑着回應了一句。
“就是因為逾期了才可以這樣直接地說出口。”
段景卿帶着後者跳完一輪,随這句話一同退回到了牆邊。
“塔爾頓的學弟,萬衆矚目的小王子。”
段景卿用過去的話題調侃,分明是舊事重提,語氣裏卻早已褪去了青澀,殘存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懷念,實際倒不再有半分心動。
為十五歲的秦思意一眼沉迷是的十七歲的段景卿。
而再往後,令他動容的就只剩下了出現在一個尋常夏天的季枝宜。
段景卿短暫地擁有過,可他掙不開道德的束縛,撇不去根深蒂固的觀念。
他所受到的教育要求他站在教條之後當一個體面的成年人。一切都在警醒他,他對季枝宜的愛是徹頭徹尾的錯誤,應當被糾正,應當即刻便停止,應當扼殺,甚至根本不應當産生。
他就站在秦思意身旁遙遙地望向另一側,視線越過舞池,穿過女孩們佩戴的精美頭飾,摒去刺眼的燈光,最終停駐在季枝宜的身上。
對方沒有注意到他,側着身正與段元棋講話,古典而優美的鼻梁在燈影下勾出一道微翹的線條,墜向紅潤的唇瓣,光豔得簡直就像一尊複蘇的神像。
秦思意跟着他看過去,在目光觸及的一霎然搖了搖頭,終是不忍隐瞞,輕聲說到: “那天就是他向我問起的你。”
段景卿不懂這算巧合還是錯過,但他切實地明白自己已經放棄了最後的機會。
秦思意的話語更像是游戲結束時的一句寬慰,告訴他,他也曾有過走到終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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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在下半場開始前一點點熄滅,最終就只留下場館中央的一束,隐約向四周擴散開來,留下角落裏的黑暗,以及所有人模糊的,難以分辨的面容。
段景卿一錯不錯地盯着季枝宜,看對方在驟起的尖叫聲中愕然躲進段元棋的懷裏。
那個擁抱不久變成一次親吻,在游散的光線外癡纏,秘密地投落到段景卿眼中。
也正在此刻,後者看見段元棋忽地擡眼,徑直望向他所在的位置,像惡犬,像野獸,像為守護珍寶而結束沉眠的幼龍,銳利且不含畏懼地指向落敗者,直白地傳遞出段景卿從未向季枝宜表達過的堅定。
段景卿從始至終壓抑着的正是段元棋這樣的勇敢。
他給不了季枝宜保證,因而只能退卻,只能編織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回避自己的愛。
他将其定義成依賴,迫使季枝宜和自己一樣去否認,倒頭來又不舍,徹底被困死,真正成為自己編造的傳說中,那個走不出莫比烏斯環的靈魂。
段元棋在之後收回了目光,好溫柔地繼續起先前的吻,季枝宜便乖馴地攀附着,要等到燈光再度一圈圈地亮起,這才戀戀不舍地從對方面前離開。
“學長遺憾得太晚了。”秦思意靠在了一旁的牆壁上,抱着手臂給出了評價。
段景卿苦笑着回過頭,這次倒不打算認輸,接過話題回擊道: “那你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還在等。”
“要是等不到呢”
“他不一定要來,只要等到我不再遺憾就好了。”
他們互相暗示着話題已經到了尾聲,段景卿就像十七歲時在舞會上那樣同秦思意道別,真正地放下了最後一點懷戀,将其留作記憶中的閃光标志,遠遠消失在了倫敦霧氤氤的小雨的早晨。
此後就僅剩下季枝宜,無法釋然,又再也不可能擁有,只好等時間繼續往後走,像秦思意說的那樣,等待所謂的不再遺憾的時刻到來。
勞德代爾堡在這天夜裏下起暴雨,段景卿看着段元棋脫下外套,撐在兩人的腦袋上,同季枝宜一起跑進雨裏。
純白的手花在夜風中不斷地搖晃,來帶後者輕絮的笑聲,以及段景卿也曾得到過的告白。
“好喜歡你啊,小元!”
佛羅裏達不會下雪,當地的老人說她們上一次見到雪花已經是數十年前。
極端的寒潮帶來細小的,無法留駐的冰晶,在幾分鐘內幻象似的飄落,頃刻便消融,叫人不得不懷疑那是否只是一種假象。
可段景卿卻在佛羅裏達的夏天想起了季枝宜十七歲的雪夜。
曼哈頓的霓虹徹夜不熄,窗外到處都是聖誕和新年的裝飾。
時代廣場上傳來倒數結束那瞬間的歡呼,鐘聲,尖叫,煙火,紙花,霎時盈滿了整座城市。
他們一起看遠處大屏上的新年祝詞,季枝宜用燒得滾燙的臉頰貼他的肩膀,在退燒藥的作用下強打精神,含糊地說着喜歡。
段景卿起初仍用向來的話術去逃避,最終卻不再指正,僅僅沉默着,聽那些他根本不敢面對的字句。
“喜歡什麽曼哈頓的跨年”
“喜歡先生,曼哈頓的跨年也喜歡。”
“是因為我恰好在這裏嗎”
“是因為你在這裏我才會喜歡的。”
段景卿裝作聽不懂,撫着枝宜的發梢哄後者入睡。
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對方的掌心握住他手臂時的溫度。
季枝宜帶着他指向映出兩人身影的玻璃,突然小聲地驚呼: “你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