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暑假過去小半程,接連不斷的飓風帶來豐沛的雨水與航班延誤的消息。
即便如此,宋憑卻還是如期出發,站在了勞德代爾堡機場不算寬敞的航站樓內。
季枝宜從門口進去,再往前幾步便是值機櫃臺。
暴雨将玻璃幕牆外的天色抹得灰敗,他這才注意到大廳裏的燈光竟然是冷調的。
宋憑已經把行李托運了,只剩下肩上的書包,以及手裏一個放着什麽東西的紙袋。
見季枝宜來了,他便将紙袋遞出去,乖巧地說到: “是生日禮物,提前祝哥哥生日快樂。”
宋憑沒能趕上季枝宜的前一個生日,也等不到這一次。
所謂的命運應當總有安排,往往偏愛段元棋, ‘巧合’地為宋憑制造一些‘錯過’。
季枝宜在接過袋子之後就将裏面的東西取了出來,是一幅已經刷過松節油的畫。
水生植物包圍的小池蔥茏且幽密,讓人從視覺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寧靜。
宋憑畫季枝宜送給過自己的禮物,純白的蝴蝶停栖在睡蓮上,像是将要振翅,也許下一秒便會離開。
“謝謝。”
實際上,就連季枝宜自己都明白這樣珍貴的禮物不應當只換回一句‘謝謝’。可他想不到更多的措辭了,不同于面對段景卿時的複雜情緒和那只蝴蝶一起落在畫面中央,仿佛要随水波搖晃,在他的心裏慢悠悠地漾開。
他認為自己沒有給過對方什麽,帶去的甚至只有苦澀,可宋憑實在是個乖孩子,即便如此也依然熱忱溫和。
季枝宜于是給了對方一個葡萄汽水味的擁抱,輕輕揉了揉宋憑的碎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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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最後并沒有再說往常更偏向于家長的角度話,而是送上了一句祝福: “下次遇到的一定會是值得你認認真真去喜歡的人了。”
宋憑或許聽進去了,或許沒有。總之少年的眉心緊皺着,在這句話後注視了季枝宜半晌,末了悒悒地将視線移開了。
他猶豫着又從書包裏拿出了一枚書簽,沉思許久,到底還是請求道: “哥哥可以幫我送給秦思意嗎”
宋憑要告別的太多,留存了他的年少記憶的佛羅裏達,一起長大的段元棋,對季枝宜的第一次悸動,以及無數次的為秦思意産生的不甘。
他在更久以前就對這天産生了畏懼,此刻卻還是勇敢地面對。就将由他獨自經歷新的人生不會再有段元棋同他犯一樣的錯誤,也不可能再有和十八歲時一樣青春的心動。
段元棋拽了一下宋憑系在書包上的鑰匙扣,是季枝宜送給後者的睡蓮。
他趕在對方轉身之前說: “想找我玩就直接來。”
“你以為我還住在你家隔壁啊。”宋憑玩笑着回到。
“反正直接來就好了,不用考慮什麽我有沒有空。”
段元棋的話換來宋憑長久的目光,兩人對視了一陣,忽然默契地在同一瞬笑了。
“搞得這麽嚴肅幹嘛,買張機票的事,你等我聖誕節去蹭飯就好了。”
“我是擔心你在賓州偷偷哭鼻子。”
“你好煩,你才偷偷哭鼻子。”
即便忐忑,即便懷揣着對未來的擔憂,宋憑最後還是消失在了安檢口。
他在重新背上書包之後轉頭朝兩人揮了揮手,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人生的下一章節。
季枝宜擡頭看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在這個飓風将至的大雨天,幾乎整個頁面都是取消或延誤,只有宋憑的航班後面還亮着綠燈,似乎這是一場注定好的分別。
他低頭看手裏的書簽,上面是用彩鉛畫的一小簇桂花。
宋憑在角落裏寫了行字,留下一個未被解答的問題,仍舊被交還到秦思意手裏。
——你說的不再遺憾的那一天,究竟要多久才能等到呢
從機場離開,季枝宜和段元棋徑直回到了家裏。
後者也在收拾行李,段元棋不用上夏校,但還是打算提前一段時間去,看看新買的家具送到了沒有。
季枝宜在島臺上寫作業,想要在這個暑假盡量地多拿學分。段元棋就安靜地在一旁整理,一點點将沒必要帶走的東西收回房間,看客廳空下來,只剩永不消止的雨聲。
室內沒有開燈,屏幕發出的藍光便成了唯一的光源。
它将那一小片籠得愈發陰郁,勾勒出季枝宜的輪廓,讓對方變成一團霧氣,缥缈得仿若幻象。
段元棋就在此時突然地理解了宋憑的不舍,說不清道不明,卻又切實存在着,指引他來到季枝宜的身邊,讨要一個可以被留存到下一個夏天的擁抱。
他像小狗一樣去蹭對方,腦袋埋在頸窩裏,用臉頰去觸碰季枝宜的鎖骨。
段元棋不像宋憑那麽愛哭,傳達情緒的方式卻一樣直白,恹恹地始終沒有起身,環着季枝宜斷斷續續輕語。
“我已經在想明年這個時候了,可是又想象不到中間的時間要怎麽辦。”
“當然是好好上課呀,只是過三個季節我們就又能見面了。”季枝宜說着側過臉,安撫着親了一口段元棋的耳尖。
“要過整整三個季節……”
段元棋尚且沒有經歷最後的分別,因此并不像宋憑那般惶恐。
但他還是感受到了對方沒能用語言表達的情緒,季枝宜口中的三個季節是只能由他獨自去度過的時間,不會再有親吻和擁抱,也不會有宋憑像以往的春夏秋冬那樣和他一起做一些需要疊加的勇氣才能下定決心去做的事。
他要提前去往一個陌生的城市,在季枝宜到來之前一個人經歷時光的更替。
段元棋因而愈發留戀,黏人地去扣對方的手掌。他摸索着沿後者的手肘向前,在腕間稍作停留,繼而将食指滑向掌心,貼着對方的體溫,自然地擠進了指縫間。
季枝宜帶着段元棋的手從鍵盤上挪開,擱到自己腿上,算是嘆息地回道: “宋憑不是說了嗎,買張機票的事。”
他知道這樣的心情難以撫慰,只好再去親親段元棋的額頭,羽毛一樣輕絮地停落。
後者将他的手背扣得極緊,再沒有出聲,恒久地挨在頸側,像是睡着了,以為這樣就能逃過流逝的時間。
良久,季枝宜抽出手在段元棋的背後拍了兩下,後者的視線随着擡頭的動作移到季枝宜的臉上,棕黑的眼瞳在昏暗的午後染上墨色,變成深潭,沉沉地見不到多少平日的朝氣。
他同季枝宜接吻,神思清明地擁抱在一起,在雨聲中摻入更為黏着的潮濕,伴随漸重的呼吸,一直持續到了這天的午夜。
段元棋清理完客廳,攬着季枝宜一起看電影。
片頭結束後起初只有一圈光點,從銀幕上投映回來,恰巧指在季枝宜那顆紅褐色的小痣上。
段元棋看着那點光亮環繞着塵埃一樣的紅痣擴散,漸漸爬滿對方的領口,卡在颌骨的陰影下,為突起的喉結描出了一條起伏優美的弧線。
他略微從口腔中探出了一點舌頭,讓舌尖從那顆痣緩慢地移向季枝宜的喉嚨。
薄薄一層水色被映得光豔無比,将後者塗得柔美而清絕,成為幽暗室內專為探知段元棋私欲的靡麗。
季枝宜撫他的臉頰,郁然低垂下眼簾,用唇瓣描繪對方的骨骼。
段元棋便一錯不錯地盯着季枝宜的側臉,看他細膩白潤的皮膚,看他些微上挑的眼尾,最後随着吻對上那雙眼睛,無知無措地墜下去,掉進糖漿般黏稠甜蜜的深泉中,一味地沉淪,在最後的夏日裏放縱。
季枝宜就像上一個夏天剛開始那樣叫他的名字,拖長了尾音,綿遠而溫柔地喊到: “小元,小元……”
——
——
季枝宜的生日在段元棋離開的時間之前。
飓風過境後留下一地的狼藉,以及與之相反的澄澈明朗的晴空。
他們去邁阿密吃了飯才回勞德代爾堡,客廳被整空了不少,從二樓看下去,倒像是一間少有人居住的房子。
段元棋沒有在餐間把那份神秘的生日禮物送給季枝宜,甚至哪怕到了家裏,他也還是沒有揭曉答案。
他在下車前将季枝宜的眼睛蒙了起來,牽着對方的手慢悠悠穿過庭院,踏上臺階,步入門廊,而後随着門禁被解除的輕響,伸手推開了面前的大門。
季枝宜的心跳便跟在那聲過後逐漸快起來,像是悸動,又比悸動更多幾分已然被堅定選擇的輕盈。
不聽話的心髒仿佛在胸腔中飄游,像被氣泡包裹,搖搖晃晃在彩色的光影間浮動,讓他止不住地輕笑。
他問段元棋什麽時候才能揭開眼前那條綢帶,對方便要他倒數,從一分鐘往前,直到最後一個數字的餘音消失。
段元棋在季枝宜開口的瞬間松開了他的手,換來一陣漸遠的腳步聲,和數秒以後像是從樓上傳下來的呼喊。
“要數完哦!不能先把帶子解開。”
“知道了。”季枝宜蒙着眼朝聲音的來處回到。
他遵守約定,結束了一分鐘的等待方才抽散系在腦後的蝴蝶結。
變幻的光影驟然映入眼簾,在最初的幾秒,為他帶來了正身處世界之外的錯覺。
段元棋将這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萬花筒,碎玻璃一樣的光芒有序地輪轉,然後閃爍成下一種色調,再倒旋,投射出鑽石火彩似的璀璨。
季枝宜看見桌上的蛋糕,還有跳動着亮起的屏幕。畫面飛快地回溯,定格在一幀舷窗外的雲層間,接着開始以正常的速率往後推動。
那是他們在倫敦時拍下的影像,有些時刻就連季枝宜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他在酒店的露臺上翻一本已經忘了名字的雜志,沿着泰晤士河同段元棋一起散步,吃邁阿密沒有的美食,在電話亭裏躲一陣突如其來的雨。
他們一起逛街,一起看劇,一起穿過博物館一道又一道的門拱。
季枝宜最後穿着一條純白的裙子出現在鏡頭裏,段元棋沒有出鏡,一只手卻拎着張白色的包裝紙向對方走了過去。
他将那張輕飄飄的紙鄭重地放在了季枝宜的發間,看邊角被引力牽引着垂落,朦朦胧胧遮住季枝宜鼻尖,變成一面純潔的頭紗。
“等我再長大一點,你要不要和我結婚啊”
季枝宜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了,他盯着畫面中的自己出神,看段元棋的手捧住他的臉頰,用拇指輕柔地撫過。
他可能是在哭,但是被‘頭紗’擋住了,遮在眼前,只有段元棋的指尖慢慢被沾濕。
更為輕柔的白紗就在這時從樓上飄落下來,其中一片正如眼前的錄像那樣巧合地蓋在了季枝宜頭上,隔出霧一般的迷蒙,引着他擡眼去看其他正雲朵似的蕩下來的純白。
季枝宜披着頭紗往前走,畫面便也在他止步的同一秒定格,留下一枚放在白色桌布上的戒指,好聖潔地映出光亮。
一聲被包裹住的輕響就在這時墜到了季枝宜身後,他循聲回頭,隔着頭紗看過去,似乎有什麽正躺在那片白紗裏,要比周圍的更重,也因此更快地落到了地上。
季枝宜近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猜想。
他走過去,在那團雲霧一樣的白紗邊蹲下身,微顫着扯住一角,輕慢地揭開,看見寶石折射出的流潋驟然從影像變為了現實。
——躺在白紗裏的,正是那枚定格在銀幕上的戒指。
段元棋不知在什麽時候跑了下來,站在一圈圈逆轉的光裏,很專注地看着季枝宜。
後者蹲在地上不想起來,牢牢地将戒指藏在掌心,段元棋便順意一道蹲下去,握住對方的手腕,暫時地将戒指接回了自己手中。
他在之後鄭重地将對方的指尖托了起來,卻在即将讓季枝宜的無名指穿過戒圈時停下了,一張臉驀地爬上紅暈,有些打結地問到: “你想,戴在哪裏”
“哪有生日送戒指的呀。”季枝宜故意調侃他。
段元棋一時羞得連耳根都紅了,小聲嘟囔到: “不要就算了。”
季枝宜裝作沒聽見這句,笑盈盈地望進了對方眼底,嘴上卻還在繼續先前的話題: “戴在哪裏好呢”
段元棋害羞,只能先将戒指套向了季枝宜的食指。
後者不說話,他便又摘下來,小心翼翼朝着對方無名指的指根推了進去。
“好像戴在這裏更合适。”怕段元棋反悔似的,季枝宜說完就立刻将手抽走了,只剩那雙眼睛仍舊柔和地凝視着,躲在頭紗下,醞起濕漉漉的笑意。
段元棋被那眼波勾得茫茫然地湊近,鼻尖碰在頭紗上,一點點前移,最後觸達季枝宜的臉頰,讓兩人的唇瓣也隔着薄霧碰到了一起。
“我在下一個夏天等你,給你過下一個生日。”
季枝宜這天二十三歲,又和段元棋相差了四年,但對方卻為他戴上了戒指,揭開頭紗對他說,要給他過二十四歲的生日。
——
——
暑假結束前的最後一場飓風在段元棋出發的前幾日橫掃整個佛羅裏達。
它甚至帶來一陣不小的龍卷風,刮壞了沿路的設施,讓機場滞留下大批旅客。
段景卿沒有在段元棋預定的日子出現,只派了私助前往,帶來一堆根本沒有必要的升學禮物,将兩人一同送往了機場。
季枝宜就和與宋憑告別前一樣擡頭去看屏幕上的航班信息。
似乎所有的離別都會有既定的前序,在滿屏的cancel和delay之間,只有段元棋訂下的航班後跟着一串綠色的on time。
他很認真地去記那串由字母與數字組成的編號,甚至将早已知曉的目的地也在心裏默念了無數遍。
段元棋沒過多久從值機櫃臺回來,順着季枝宜的視線往遠處看,紛雜的人群将室內的空氣攪得有些熱,對方的目光卻是寂靜的,好像終于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臨別。
兩人沉默着在大廳裏站了很久,久到身邊的游客都換了一批,這才無聲地對視,靜悄悄去牽對方的手。
段元棋吻季枝宜的臉頰,帶起一陣草木的清香,不同于唇瓣的溫熱,卻有一樣的柔軟與私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話道別才好。”
結束了短促的親吻,段元棋并沒有立刻從季枝宜身邊離開。
他黏人地靠在後者頸側,用一種被拖長的,壓抑的語調去說這句話。
很像嘆息,細究又并非遺憾。
“那就不要道別。”
季枝宜側過頭,溫柔地對他眨了眨眼。
“問我下次見面想吃什麽就好了。”
“我還不知道那裏有什麽好吃的。”段元棋說到。
季枝宜無奈地看着他笑,眉眼稍稍彎着,很清淺地将失落與愛戀一同表達出來。
他的上一次離別是與段景卿,沒有所謂的安定與缱绻,只有漫無邊際的惶恐,以及落不盡的眼淚。
季枝宜能夠在這一秒無比清晰地區分開兩種不一樣的愛。他同樣可以為段元棋的離開掉眼淚,可那眼淚必然不會是痛苦的,只會是對漫長等待的煎熬,以及對再度重逢的期待。
他開始猜想段元棋會變成怎樣的大人,是和同學一起被困在圖書館裏,還是像在佛羅裏達時這般散漫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季枝宜去回吻段元棋,留戀地輕觸對方的眼簾。
他以往把離別看得很重,這回倒飄忽,成為一場奇妙的短劇。
他們在臺上分開,篤信會在臺下再度相遇,不過是時間從以分鐘計算,變為了年月。
“該去安檢了。”
季枝宜很久才看回段元棋的眼睛,要等他的吻描完對方的輪廓,這才輕聲喚醒對方。
他在之後松開了兩人交握的手,推一把段元棋的肩胛,讓戴着戒指的無名指随動作點在了後者的T恤上。
段元棋要比宋憑多回頭了幾次,最末的那次倒是站在相似的位置,隔着一道安檢儀,在匆匆來往的行人間駐足,舉起手指了指自己的指根。
季枝宜學着他的動作擡手,白金的戒圈就在燈光下折射出一瞬的炫目。
段元棋自此離開留存着他整個少年時代的佛羅裏達,邁向轉角後的長廊,等待起了前往北方與未來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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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枝宜的論文最終在JCR的Q1期刊發表,或許是因為有段家在背後助力,實際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
他在春天到來之前修夠了最後一點學分,望着窗外明朗的天氣,将本就空蕩蕩的客廳更整得寂寥了些。
段景卿回了紐約,偶爾通過助理往季枝宜的私人郵箱裏發幾封像是工作口吻的郵件,內容卻是關心,只是将距離拉得格外遙遠。
後者在離開之前又去過幾趟白沙灘,秦思意有時正同那個叫阿廖娜的俄國女孩聊天,深秀的眉目盛滿歲末的光亮,流露出一種隆冬獨有的閃爍。
秦思意說宋憑給他寄了明信片,是費城早至的大雪。
他問季枝宜什麽時候離開,後者便玩笑着說: “積雪融化之前。”
在佛羅裏達的最後一天,秦思意沒有彈琴,而是拿出了那個季枝宜在曼哈頓時見到過的琴盒。
他用一塊陌生的松香擦了擦弓,演奏了一首沒有名字的曲子。
冬天的夜晚來得極快,最初還染着紫調的天空在曲末徹底被月光浸染,灑落在海面上,變成粼粼的銀白。
秦思意握着琴頸恒久地朝海平線望,驀地說到: “這是有一次聖誕節,我和……我想等的那個人一起在家裏的鋼琴上亂按出來的。”
“後來呢”季枝宜問。
“後來那臺琴賣掉了,只剩下這份譜子不值錢,一直留在身邊。”
季枝宜第一次在秦思意身上見到頹然,摒棄了一貫的優雅,哀郁得好像月色中一道迷路的魂魄。
那張能夠叫任何人念念不忘的臉随着目光深深地垂落,讓脊骨在頸後彎出一條凄寂的弧線。
“他為什麽還不來呢……”
就連季枝宜都要離開了,秦思意等待的那個人卻還是沒能出現。
“或許下一個夏天。”季枝宜安慰道, “只有你一個人會在白沙灘上彈琴,不是嗎”
“也許某天他就被邀請來聽你彈琴了。”
季枝宜想,自己這大概并不算作給予對方無望的期許。
就連宋憑都在電話裏同他說過要帶同學回邁阿密聽秦思意彈琴。
世界很大也很小,或許哪天命運又制造出一次必然的‘意外’,對方就會來到這張琴凳邊,像段元棋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
季枝宜就在這一刻忽而爆發出一種難以抑制的想念,迫不及待想要登上飛機,想學對方的樣子,成為倏忽降臨的驚喜。
他同秦思意道別,改簽了提早十數小時值機的航班,站在段元棋曾回頭望向他的安檢門後,輕聲地和過往的一切說了再見。
這夜的航班在滿空星子下起飛,離開南方溫暖的海濱,一路北行,帶着季枝宜去往了積雪尚未消融,純白而美麗的,有着段元棋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