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餐廳的窗外堆着雪,季枝宜瞧不膩似的始終托着臉往玻璃上看。

積雪邊緣有單獨落在窗上,被低溫長久定格的冰晶,沿着透明的中心四散延伸,小小一朵,卻脈絡分明。

季枝宜用指腹點了幾秒,明知它不可能就這麽融化,卻還是認真地問到: “它要等什麽時候才會化”

“沒人管的話,等過兩天出太陽就化了。”

“那也好久。”季枝宜驚訝地感嘆,郁麗的眼睛随着表情稍稍睜圓了些,映出屋外被染得純白的世界,好幹淨地在眼瞳裏聚起澄亮的光。

他在之後朝着窗戶呵一口氣,溫熱的薄霧一瞬爬上玻璃,很快又開始向內收縮。

季枝宜在霧氣消失前幼稚地圍着那片冰晶畫出了一個愛心,繼而退開,倏地看着段元棋笑了。

“想吃餅幹。”

他越過桌上的面包籃,指向了段元棋手邊印着雪花的透明包裝袋。

兩人在來餐廳的路上碰到了後者提起過的那位教授,對方恰好從母親家離開,捎了些剛烤好的餅幹和甜點,将其中一袋分給了段元棋的請假郵件裏‘遠道而來的戀人’。

“姜餅人,星星,銀幣,還是雪花”段元棋拎着袋子在桌上搖了搖,逗小貓一樣輕笑着問季枝宜。

“星星吧。”

“我以為你會選雪花的。”段元棋稍顯意外地答到。

他邊說,邊倒是從中取出了一塊星星形狀的餅幹,順着季枝宜的意思朝對方遞了過去。

後者用牙齒去銜,在合嘴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讓唇瓣短暫包裹住了段元棋的指尖,留下柔軟而溫熱的觸覺,好惡劣地攪得桌對面的人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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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嗎”

段元棋避開季枝宜聚在自己眼前的視線,拿新話題來掩飾過分的悸動,半垂下眼簾去盯對方擱在桌面上的手,上面仍些微泛着薄紅,是先前玩雪的時候留下的痕跡。

“好吃。”季枝宜答到, “你之前吃過嗎”

段元棋還在看對方的手,這句回問将他的注意打斷了,遲鈍地慢下半拍,隔了半秒才想到要回答。

“沒有。”

季枝宜就像猜到了他為什麽是這種反應,細白清瘦的五指在桌上一點,借力似的從桌面上離開,落到段元棋手邊,拿食指輕輕地勾對方的指節。

十六歲的忐忑在這個冬天重新滿溢段元棋的胸腔,季枝宜修長的掌骨撐起手背上幹淨細潤的皮膚,分明毫無戒備地擺在眼前,他卻碰都不敢碰,生怕讓對方察覺到自己已然劇烈到能夠聽見回響的心跳。

段元棋羞怯地将五指收進了掌心,發燙的耳尖卻仍違背意願地紅着。

季枝宜笑吟吟地将那袋餅幹拿了過去,挑出一塊圓圓的銀幣,就用讓對方心動不已的指尖捏着,學段元棋先前的樣子,将餅幹送到了對方嘴邊。

“讓你沾沾我的光。”

他輕慢地用餅幹的邊緣碰段元棋的下唇,後者剛一開口,他便又狡黠地往回撤。

甜絲絲的碎屑反反複複地沾上唇瓣,段元棋最終抿了一口,倏地握緊季枝宜的手腕,就這麽攥着對方喂進了自己嘴裏。

“你怎麽不講道理呀。”季枝宜語調輕快地拿他取笑,留着餅幹屑的食指又不挪開,緩慢而輕柔地帶那些細小的糖粒在段元棋的唇間摩挲。

後者這回不想縱容他的惡作劇,趁季枝宜還沒把手收回去,一口就咬住了他的骨節。

突然的舉動惹得季枝宜的神色一愣,頗為意外地略張開些唇瓣,變得像是要索吻,要和正被段元棋舌尖觸碰的食指換一換。

季枝宜說段元棋是小狗,後者不反駁,依舊等到舔舐掉那些餅幹才松口。

在此期間,他便直勾勾地盯着季枝宜,看對方的臉也跟着自己一起燒起來,爬上光豔的粉調,在暖色的燈筒下籠上一圈引人沉淪的細膩且純真的靡麗。

段元棋一時起了玩心,就着季枝宜先前的比喻反問: “那你是小狗的主人嗎”

後者配合地裝出一副思考的模樣,半晌才繼續道: “是的話你要跟我回家嗎”

“小狗當然會跟你回家啊。”

兩人笑着聊漫無邊際的天,直到服務員将晚餐送上來,這才暫且停下,被窗外的大雪襯着,安靜地享用起食物。

奇妙的是,段元棋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靜默尴尬。

他明明最怕氣氛突然沉寂下來,可是季枝宜在眼前,他便莫名地認定此刻就是平靜且溫和的。

對方不需要和他說什麽,也不需要一刻不移地注視他,季枝宜只要在身邊,段元棋就覺得自己的心髒躺在雲裏,好像中了對方施加的飄飄然的可愛魔法。

他要比季枝宜更早放下刀叉,托着那張已經真正像大人一樣成熟的臉,一錯不錯地盯着對方看。

“怎麽了”

季枝宜有些害羞地擡眼,詳裝鎮定讓視線交彙。

窗邊的雪紛揚落下,在路燈驟然亮起的瞬間,釀出一種即時的夢幻。

“你可以在這裏待多久”

段元棋不想再和季枝宜分開太久。

他确實如對方所說能夠一個人生活,可那也僅僅只是讓時間乏味地流逝,單調地看日期一天天更替,迎來新的季節,一成不變地按照課表前進。

段元棋在分開的季節裏無數次說過想念,甚至也時常趕在周末于兩地之間往返。

但是還不夠,他希望可以在想要牽手的時候就能觸碰到季枝宜,希望在第一片雪花落下時就能和季枝宜一起望向天空,希望和季枝宜說晚安,也希望能在夢結束的一瞬見到對方真實的面孔。

段元棋對季枝宜的喜歡是伴随生命的漫長心跳,直到最後一刻,他都想要和對方十指相扣。

“多久都可以。”

他想,季枝宜那麽聰明,一定也偷偷學會了讀心。

“我的學分已經修夠了,等offer就好了。”

季枝宜今天穿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少有地戴着眼鏡,再和那有些長了的頭發一搭,驀地就讓段元棋想起了對方在實驗室裏的樣子。

然而分明是相似的裝束,眼前的季枝宜卻顯而易見地溫柔。對方摒棄了記憶中帶些疏離的冷感,極為私密地将柔軟全都向段元棋展示了出來。

後者無知無措地伸手撥季枝宜鬓邊的碎發,像很久以前那樣将它們挂到耳後,看季枝宜笑着歪歪腦袋,小貓似的往掌心裏蹭。

段元棋根本想不到這次該怎樣和對方分開了,于是幹脆任性地說: “那你不要回去了。我們夏天一起去旅游,等暑假結束就一起回來。”

他以為季枝宜會指正,至少也會猶豫着說他幼稚,可對方還是好安靜地注視他,眉眼舒展着,稍揚起些嘴角說道: “好啊,去哪裏”

段元棋沒有想過答案,他只是想和季枝宜一起等夏天,想要和季枝宜長長久久地待在一起。

“我們一起想吧。”

他說着将手放下,輕輕地用自己的無名指碰了碰戴在對方無名指上的戒指。

——

大雪下着下着就将傍晚的最後一點天光奪走了,僅剩灰蒙蒙的夜空,還有燈下晶瑩的積雪。

季枝宜和段元棋一起走回去,把自己裹在一件長到小腿的羽絨服裏,開心地看說話間從口腔裏飄出來的白霧。

他們從小鎮中心的公園裏穿過,落葉的樹梢上裹滿了糖霜似的雪,季枝宜自始至終地仰頭去看,被墜落的小雪堆砸到了也不懊惱,而是仍舊雀躍着去接這些不會在勞德代爾堡出現的天降之物。

段元棋替他撣去發梢上的雪粒,順手貼了下季枝宜的臉頰,而後将對方的圍巾拉高了,遮住被凍得發紅的鼻尖。

“不冷嗎”

“有點。”

“那我們打車回去。”

段元棋說着就要點開Uber,季枝宜趕忙将他叫住了,捂着圍巾解釋道: “我想再看一會兒雪。”

“回家也可以看呀。”

“可是在家裏看和在外面看是不一樣的。”

今年的雪落得早,段元棋早已看過幾場,因而并不覺得分外新奇。

可季枝宜還是第一次毫無負擔地見這樣的大雪,不同于記憶裏曼哈頓那些與段景卿分不開的雪景,這座小鎮上的雪要更溫柔輕盈,像段元棋綿綿的親吻。

“想接吻。”季枝宜突然對段元棋提出要求。

他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兀自就又扯下圍巾,對着段元棋的唇瓣印了上去。

後者茫然地接受了,進行到一半才知道要回應,用冰涼而柔軟的嘴唇小口小口地抿着,害季枝宜輕聲地喘息,克制又壓抑地在雪夜裏心顫。

“好冷。”

季枝宜半阖着眼抱怨,說完就用溫熱的舌尖去點段元棋的下唇。

後者變成不聽話的小狗,在又一次被觸抵的瞬間輕輕咬住了季枝宜的舌頭,好惡劣地盯着自己的主人笑起來。

“哪有你說想接吻就可以随便親我的道理。”

段元棋退開了些距離,左手卻還是與季枝宜交握,十指相扣,一刻也不曾放開。

“真小氣,那以後都不親你了。”

“不行!”

“你自己說的不能親。”

季枝宜和段元棋牽着手往前走,絮絮叨叨地拌嘴,一字一句都是輕快的調式,好像這樣淺顯的閑聊也是值得長久且認真回應的事。

他們穿過整座公園,又沿着河岸往家的方向走,路燈将大雪照成暖黃色,盤旋在燈柱旁,好像黎明時分游移在朝陽下的塵埃。

季枝宜故意将雪踩得很響,去蓋自己小聲的告白,幹淨的嗓音被圍巾遮掩着變得模糊又可愛。

他帶着笑意說道: “就是要随便親你,喜歡你才會親你。”

“那你再多喜歡我一點,我其實好喜歡被你親的。”

段元棋說罷,将自己的吻同雪花一起落在了季枝宜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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