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燈鏈被拽動的聲響蓋過了段元棋的開門聲。

季枝宜似乎沒有發現走廊上多出的身影,依舊窩在沙發角落,斜倚着翻動手中的書頁。

月色将他勾勒得越發清絕,交疊在坐墊上的雙腿卻散發出一種恰到好處的豐潤,向上延伸,在腰間忽而收緊,矛盾又并不違和地變成單薄睡裙下纖瘦的軀殼。

段元棋先前不斷地猜想對方穿了什麽,在真正得到答案的瞬間倒又木讷地放空起來,盯着那條輕飄飄的睡裙,失神地怔在原地。

他緊緊握着扶欄,像是要透過掌中的死物去掐緊什麽他尚且無法觸及的迷夢。

青春期不受控的郁熱随着季枝宜曲起的小腿漸漸開始躁動,撩亂心緒,惡劣地由本能觸發表征。

段元棋的心跳得轟然,季枝宜卻根本不看他,晾着他一個人在走廊上連耳尖都紅得發燙,偏偏就連餘光都不施舍,逼着段元棋自己做選擇。

後者在樓梯前躊躇,盡量冷靜,讓自己顯得妥帖且得體,腳步卻始終邁不下去,靠近半點都覺得膽怯。

他從扶手的縫隙裏看樓下的月光,間錯着投落各式影子。

季枝宜一翻書頁,最美麗的那道虛影便游動起來,像在引誘,悄無聲息地施加咒語,要段元棋立刻到他身邊去。

後者如他所願地踏向臺階,在繞過轉角之前深吸一口氣,繼而長長地舒出來。

季枝宜瞥見了樓梯口的少年,将攤在腿上的書本一合,輕緩地擡眸,慢吞吞朝段元棋醞出一抹笑。

他不招手也不出聲,僅僅用眼神示意段元棋過去。

後者乖巧地靠近了,停在沙發邊上,好努力才讓視線懸在季枝宜的唇間,沒有再往下放。

“我以為你已經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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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枝宜在說話時稍坐正了些,把腿收回去,讓出位置給段元棋。

月光将他的手背照出一種瓷器似的白,淺淡的緋色從釉面下隐隐約約透出來,點綴出生機,以及罕有的,清冷的光豔。

段元棋着了魔似的走過去,就坐在對方用手觸碰過的地方。

季枝宜的膝蓋和他挨得極近,甚至幾度讓他誤以為自己已經隔着縫隙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

那陣葡萄汁水一樣清甜的香氣又來了,朦胧而缥缈地糾纏,像刻意的撩撥,卻偏生從舉止得體的季枝宜身上彌散。

段元棋在邁下最後一級臺階時還荒謬地留有一些缭亂幻想,真正到了對方身邊倒突然變得拘束。

他溫馴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稍稍前傾身體,遮掩什麽似的,腰都不敢直起來。

“我來,來喝水。”

客廳裏沒有開燈,段元棋因而盡量将自己的腦袋往下埋,試圖藏住燒得愈發溫燙的臉頰。

他的目光游移着在地磚與季枝宜的小腿之間搖擺,讓眼瞳不住地輕顫,就像僵在膝間的手掌那樣,随意的一陣風都能将他好不容易維持住的表象吹得破潰。

“我去給你倒吧,你是不是不知道杯子放在哪兒”

季枝宜站起身,從段元棋的肩側繞到面前。

後者仍舊不敢擡頭,視線卻一錯不錯地盯死了對方的腿彎,看裙擺在更靠上的位置微妙地擺動,垂墜着更襯出被掩蓋的弧度,像慫恿,更像蠱惑,不斷地催促他再往上探一眼。

長久以來所受的教育讓段元棋知道自己不應當被這樣的想法左右,他于是徹底将頭垂了下去,不知是羞還是怯地把臉埋進掌心,遮出一片混沌的暗色,深深地往回吸氣。

不止是心髒與脈搏,全身的血液乃至骨骼都好像跟着慌亂地躁動,織成倉促的迷戀,狂熱而稠滞地沿着脊髓飛速下移。

段元棋都不敢想象這樣的心緒被季枝宜勘破。

他無端地認定對方就該不沾纖塵,就該月光一般皎潔,此刻在他腦海中的隐秘妄念污濁到甚至不配被冠上季枝宜三個字。

段元棋都等不及去接那杯已經握在對方掌心的水,驀地便從客廳離開,逃跑似的躲回自己的房間。

——

窗簾被嚴絲合縫地關緊了,昏暗的室內除了壓抑的喘息便再無其他。

門被敲響的時候段元棋正仰頭坐在沙發上,他的動作先是跟着突然的輕叩一頓,很快又随季枝宜的嗓音繼續了下去。

“小元,杯子放在島臺上,渴了的話你自己去倒哦。”

段元棋原本是不覺得渴的,被對方這麽一說倒是莫名口幹舌燥了起來。

後仰的脖頸讓喉結的每一次挪動都變得愈加鮮明,他微張着嘴,呼吸纏着不屬于他的語調越來越急。

段元棋開始輕聲地念季枝宜的名字,不斷重複,說不膩似的繞在耳畔。

門外的腳步聲要再過一會兒才響起來,段元棋就在此期間混亂地猜想着後者正做些什麽,細致地回溯着幾分鐘前自己才剛見過的面孔,勾出輪廓,沿着裙擺的褶皺一點一點地往下掉。

季枝宜有一副最适合糅進夢中的皮囊,他在這個夏夜變成段元棋晚至的青春期裏最初的绮念,帶來迷蒙的潮熱與一瞬緊繃後的漫長空白。

癱坐在沙發裏的少年什麽都想不明白,他只覺得世界都是稠滞的,只有季枝宜的話音仍舊清晰,春泉一樣在靜谧的夏夜中墜落。

“晚安。”

對方用最簡單的話為這一天畫句號,段元棋的呼吸卻倏地收緊,抓心撓肝地想要再聽一點,恨不得咬在季枝宜的睡裙上。

他憤憤地用舌尖掃過口腔,繼而去到浴室,用和對方交握過的手不知所謂地從下颚撓到喉間,季枝宜帶來的并非只有缱绻幻夢,那更像是無法戒斷的禁藥,害段元棋分分秒秒都為之戰栗。

——不該來的。

段元棋用殘存的理智想到。

——不該說要留下的。

他打開花灑,僅僅轉動冷水一側的旋鈕,無知無望地被澆濕,犯錯一樣隔着水流往浴缸裏看。

寒冷令身體即刻恢複平靜,思緒卻還是捉不回來,跟着季枝宜頭也不回地跑遠,把段元棋遺棄在緊閉的門後。

他焦躁地開始猜想季枝宜會喜歡怎樣的人,随後又想到對方是否已經有了戀人。

那麽後者會是怎樣的

對方會有多喜歡季枝宜

他們接過吻嗎

那個陌生人觸碰過季枝宜藏在裙下的皮膚嗎

季枝宜會回饋怎樣的表情

會掉眼淚嗎

還是同自己說話時一樣溫柔

想到這裏,段元棋不太高興地冷下了臉。

他希望季枝宜永遠站在無人能夠觸及的霧中才好,最好連他也不能碰到,不要被任何污穢沾染,要始終保有初見一眼的聖潔。

——

或許夢境總要與心願相悖,又或許那些秘密而不可言說的妄念才是段元棋真正想要得到的禮物。

他在這天夜裏夢見了季枝宜,穿一件被池水浸濕的襯衣,春情骀蕩地從那扇透明的玻璃門後遙望。

段元棋在夏日裏與對方擁吻,汗珠砸向手臂也渾然不覺。

季枝宜被曬得發燙的臉頰貼在他的唇邊,指尖卻沾得微涼,帶着水波濕漉漉地往他的肩上攀。

夢裏的時間忽快忽慢,攪得段元棋哪怕知道此處并非現實,也依舊茫然地抽不開身,只能與對方十指交扣,被帶領着墜入更為缭亂的世界。

他的呼吸随對方的掌心而起伏,迸發難抑的灼熱,懵懵懂懂地盯着季枝宜輕笑的眉眼,看對方咬住一丁點舌尖,展示一樣又湊到自己面前。

這道虛假的幻影根本不說話,段元棋卻覺得有人正用季枝宜的嗓音不斷地呢喃。

那聲響繞在耳邊,來來回回地叫他‘小元’,将尾音拖得綿長,好像喟嘆,用一種并不具象的方式一刻不停地撩撥。

段元棋從夢中驚醒,帶着餘熱與稠濁頓時退出構築精巧的假象。

急促的心跳卻仍不平息,卡住他的喉嚨,讓他忍不住地往夢境回憶。

空落落的手掌不甘心似的虛握了幾下,随後又在被子上攥緊,試圖複現幾秒之前豐潤的觸感。

可同樣的體驗不可能通過如此簡單的方式回歸,只帶來愈發難以填補的空洞,讓段元棋一面懊惱自己的惡劣,一面又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

他發出小聲的嗚咽,仿佛一條焦慮的小狗,靠得太近要退縮,得不到愛又要輕吼。

段元棋以前同宋憑一起調侃那些為青春期而苦惱的無聊話題,此刻倒主動打開了搜索引擎。

他将心裏的疑惑一字不落地輸入進去,點下回車鍵,眼看着相似的答案鋪天蓋地地出現在了屏幕上。

段元棋并不确信。

那些藏在各式ip後的陌生人告訴他,這意味着他想對季枝宜做夢中的事。

但段元棋不認可也不接受。

他明明是要看季枝宜幹幹淨淨地出現在夏天,被光芒環繞,神像一樣由明澈清澄的池水浸潤。

段元棋都不敢碰髒季枝宜的手,又怎麽可能會想要抹亂對方臉頰。

他有些後悔浪費時間在這樣無聊的事情上,擡頭放空了幾秒,随後便清醒地拎了一套新睡衣進浴室。

鏡子前的燈光明亮,段元棋湊近了去看自己的眼睛。

他記得那裏曾在夢中映出季枝宜的面孔,然而這一秒的鏡面卻僅僅投射出全然相反的幽深。

瞳孔在明暗的轉換間收縮,段元棋認真地看着,漸漸地墜進去,就像答案裏寫的那樣,不受控制地再度回想起了與季枝宜親吻時,私密而黏着的水聲。

段元棋的心跳快到想要嘔吐,可他并不覺得難受。

他想,吐出來才好。

才不會再滋生那些肮髒的绮念,才會恢複正常,才能平靜地去碰一碰季枝宜那雙修長漂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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