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這天,兩人也都在地裏上工。
那位姓花的女士總有意無意從吳慧英身邊經過,每回經過都得扭捏着說上兩句不中聽的。
但那些話又拐着彎,吳慧英拿不到直接證據,也不好發難。
松完土,勞動者們手持水管頭,給已經長出來的作物澆水。
明明勞作片區已經離得很遠,花女士還是有本事把水噴到了吳慧英身上。
這麽直接的事情總算證據了吧!吳慧英立即跳了起來,指着她鼻子罵,“你眼睛瞎了嗎?這麽大片地你看不見,非把水往人身上澆?”
“我又不是故意的。”花女士梗着脖子,一副“看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樣子。
“你不是故意的?地這麽寬,你從那頭拉着管子橫跨大半片兒地,跑我身邊來澆水,不往地上澆,澆我身上,你說你不是故意的?”
“我就不是故意的。”花女士下巴都快仰天上去了,可見有多得意。
吳慧英二話不說,把自己手裏的管子口對準了她,哐哐一頓亂呲!
“啊!”女人連忙躲閃。
可惜,她上半身的花襯衣已經濕了大半!
“你有病吧?!”她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水,拿起自己的水管就和吳慧英對噴,“我看你嚣張,看你嚣張!”
“打呗!誰怕誰啊!”吳慧英身上也已經濕了大半,她幹脆把管子往地上一扔,“打水仗有什麽意思?過家家一樣,有能耐直接幹一架啊!”
花春的個子比吳慧英小上許多,上次打架是在氣頭上,這會兒人比較清醒,看着吳慧英那身高,她下意識就有些發怵。
但面子不能丢。
她也把水管扔了,一邊撈袖子,一邊惡狠狠地說,“來啊!我倒要看看誰先怕!”
“行啊!打完這一架,這事就算過了,輸了的以後就給老娘夾起尾巴做人,別隔三差五就從廁所裏爬出來惡心人,跟蛆似的!”吳慧英說。
“你才是蛆!”花春沒想到吳慧英這麽會罵人,一時間找不到這麽多語言來回複,只能幹巴巴地一直重複這一句。
“別扯那麽多,打完再說。”吳慧英現在不但不怕和別人發生沖突,反而對此感到興奮。
像是壓抑了很多年的脾性終于得到了釋放。
兩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眼看就要掐着胳膊幹起來。
忽然,一道成年男性的聲音在地埂外頭響起。
“花春!”
“花春!”
這個村裏有幾十戶人家,男的大多都姓楊,除了生在這兒的女兒,女人們都是嫁進來的。
在村裏,很少有人會記住一個女人的名字,他們只知道某某是某某的媳婦兒。
吳慧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眼前這個女人的名字。
一個人影由小及大,從最外邊兒跑到了地裏面,來到她們跟前。
“你男人!”說話人掐着腰喘了又喘,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帶着非常明顯的不可思議,“你男人!你男人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前一秒還在撈袖子準備打架的花春臉上的表情由呆愣茫然轉為不可置信,繼而被巨大的驚喜淹沒!
她一把抓住說話人的胳膊,問的問題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你什麽意思?!他回來了?他在哪兒?!你在哪裏看到的他?!”
“剛才那會兒就在村口!我在水水井邊兒洗菜,離得遠,有點不敢認,等我洗完上去了,他也走得越來越近,我越看越像,我……”
“你別說那麽多了!”花春急切地打斷她,兩只手掐着人胳膊,下意識用力,“他現在在哪兒?!”
“哎喲,你快把我掐死了……”那人用力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我不是說了嗎,剛才那會兒就在村口。”
“村口……”花春嘀嘀咕咕地呢喃,“那他肯定是回家了!”
她啥也顧不上了,勞動工具還扔在地裏,人已經一路小跑回家去了。
“哎!你有什麽毛病啊?!這架還打不打了?!”吳慧英扯了扯已經濕透,貼在皮膚上的衣裳,心想:算了,看她那瘋瘋癫癫的樣子,咱就不跟她計較了。
“還打什麽呀,她男人回來了,她哪還有心思跟你打架?!”剛才跟花春說話的女人瞧了瞧吳慧英,“你也快回家一趟吧,把衣服換換。”
“行。”吳慧英答應着,也回去了。
兩人動靜不大,地裏好多人都沒有留意到,楊語卓和楊現對這事兒也一無所知。
晚間,楊現和吳慧英到水井邊擔水,聽到有兩人在說花春家的事。
“哎,你聽說了嗎?楊傑回來了?!”
“聽說了!據說白天就回來了!他媳婦兒高興得一天的公分都不要了,東西都丢地裏,急匆匆趕回家呢!”
“可真玄乎啊,還真有人去外面打工能回來的。”
“聽人說穿得可板正,布料都嶄新,看來掙到了不少錢。”
“總算是回來了,要再不回來,我看他那媳婦兒離瘋掉不遠了。”
這個年代沒什麽娛樂方式,時間就顯得長些。
小孩兒們還能跳跳皮筋,畫方格玩跳房子,丢沙包,大人們只有逢着過年才會到村裏那個小半坡上去對對山歌,平時就只能靠席間那些茶餘飯後的話題消磨時間,講講自己家的事,再嚼嚼別人家舌根,時間也就過去了。
晚上,一家人坐一起吃飯。
吳慧英把這事兒說了。
“就是那天和你打架那個女的?”楊語卓低頭扒了一口飯。
“對。”渾身都被弄濕了,畢竟不光彩,吳慧英沒提那打一半沒打成的架,“希望她男的回來她精神能正常點,別動不動發瘋咬我。”
楊語卓挨着她的手坐的,聞言拍了拍她的胳膊,嘴裏含着飯,含含糊糊地說,“別怕,她欺負不着咱。”
話音還沒落地呢,外頭就傳來楊芝麻的狗叫聲。
他很聰明,如果只是有人經過,他汪兩聲意思意思就算了,如果來人一腳踏進院子,他兩條後腿堅守陣地,抻着脖子使勁叫,一聲比一聲兇狠,非要把人吓退才能安靜。
楊芝麻還是只奶狗的時候叫起來嗷嗷的,過路人聽了不但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他挺可愛。
現在他是一只大狗了,叫聲非常雄渾,在屋裏的人都覺得震耳朵。
“死狗!讓開!”一個女人的聲音混雜在狗叫聲中。
“哪天非把你打死不可!”這句話是個男人說的,聽起來兇狠又厭惡。
楊現一家也聽着了,确定是有人到家裏來了。
楊現放下碗筷,起身開門。
吳慧英和楊語卓對視着,吳慧英飯也不吃了,“我聽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
“我聽着也是。”楊語卓忍了忍,說,“感覺像是那女的。”
“她來咱家幹什麽?”吳慧英極不樂意地說。
兩人說話間,楊現已經開了門,準備把兩人先迎進來。
楊語卓心下一想,立馬跑到門邊,兩只手展開封住了門框,“叔兒,你和我嬸嬸有什麽事嗎?”
她一邊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身高一般,五官倒也還算正常,面部皮膚粗糙得像橘子皮。
楊語卓下意識對于這種長相的男人心懷警惕。
男人鼓了鼓眼,“讓開,大人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小孩插手?”
“輪不輪得到是我爸媽說了算,又不是你說了算。”楊語卓兩只手緊緊抓着門框不放,“有什麽事您就說呗,也這麽晚了,三兩句說完,您和我嬸也差不多該回家睡覺了。”
“讓開!”楊傑興許真是在外面掙着錢了,說話聲音很大,“我這還沒找你們家算賬呢,你一個黃毛丫頭倒先教訓起我來了!”
算賬?
“算什麽賬?”吳慧英瞅向躲在楊傑身後的花春,“兩個女人打個架的事兒,用得着你上門親自讨說法?你大可以上村裏問問,這架是誰先打的,是誰不占理。”
“這樁事兒趕後再說。”男人說着,伸手就要去扯楊語卓的胳膊。
被楊現一把捉住了,“有話好好說,我家閨女還沒嫁人,你一個叔叔上來就動手動腳的,不合适。”
楊傑還算有點底線,遂把手落下了。
“好,既然不讓進,那我就在門口說了。”他臉上露出點笑容,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和善,“我們地裏那片小麥全讓你家狗糟蹋了,說吧,你們打算怎麽賠?”
楊現和吳慧英聽了這話,下意識一愣,看向外邊兒還在搖尾巴的狗。
畢竟狗不會說話,他們也不确定楊傑說的是不是實情。
生産隊的分糧标準中有種地面積和勞動力貢獻,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這肯定會影響楊傑家分到的糧食數量。
“你們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家狗弄的?”楊語卓仍然堵着門,冷靜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