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改後第六章
修改後第六章
第六章
知道那種發瘋一樣逃跑的感覺嗎,風聲快速刮擦着耳朵,心跳慌亂,過度緊張,以至于腦袋完全無法冷靜處理任何事情,只能憑着本能,世界哪裏有豁口就往哪裏逃。
當時孟柏就有那種感覺。
她坐在周楚星的摩托車上,聽到身後機動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追!給老子追那輛摩托車。”
“周楚星,走小路,走小路!他們有卡車!”
謝天謝地,周楚星的摩托車性能還不錯,加上他平常經常飙車,車技還是有的。
兩人闖入小路,一路往前飛,很快甩掉了身後的人。
車子開遠了,才發現周楚星的聲音在發抖:“咋了咋了咋了?!你還沒告訴我剛剛咋了!”
“認真開車,你別說話,先讓我理一理。”
孟柏冷靜下來,她将剛剛發生的一切串聯起來。
回憶起在說到周安的時候,張總的表情先是驚訝,後是困惑。
那種無措的表情十分明顯。
當然,這也是孟柏的目的,就是要打他個措手不及。
周楚星透過後視鏡看向孟柏,“不是,你倒是給我透點兒風啊?你這樣搞得我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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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失蹤絕對和她爸有關。”孟柏皺了一下眉頭,“但目前我有一點比較困惑。”
“什麽?”
“為什麽在說起周安的時候,張總會說‘你怎麽來了’這種話?”
那句話是張總下意識的反應。
按理來說,如果周木匠真的因為欠了張總錢,要拿周安去抵押些什麽,那麽周安現在應該在張總手裏才對,而不是露出那種表情。
“所以???”周楚星也是個急性子:“你喉嚨卡痰啊?能不能一下子給我捋清楚了!!”
“我在想,會不會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周木匠确實想打周安的主意,張總也确實有那方面的想法,但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總之周安沒到張總手裏。”
“那我們要報警嗎?舉報那個姓張的老板。”
“沒證據,警察不會相信我們的一面之詞的。”
“那咋辦?”
“先回隆鎮。”
回家的路上竟然飄起了雨,天空陰沉沉的,車輪碾在崎岖不平的地面,晃得孟柏想吐。
“周楚星。”
“幹啥?”
“我聽周安說,你以前見過瘋子?”
“見過,還被打過,老婆娘打人可疼了。”
“她長什麽樣子?”
“醜!”周楚星摸了一下鼻尖,“醜得要死。”
“你确定?”孟柏透過後視鏡去看他的臉。
結果換來的是周楚星的讪笑,“騙你的,我沒見過,她戴着面紗呢,裹得嚴嚴實實的,看得到個毛。”
“我想去找她。”
啪嗒——
豆粒般的雨滴落在孟柏的臉上,裹挾了秋天風的溫度。
“找她?你瘋了!!我可不去。”周楚星眯了眯眼,“卧槽,雨下大了!!!”
雨下大了。
夏日已去,秋天的第一場雨顯得無比急躁。他們迎着冷風一路往前開,等到隆鎮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落湯雞。
周楚星将孟柏送到校門口。
“我不進去。”孟柏說,“我要去瘋子家,你去不去?”
周楚星心痛自己的車被磕了一身的泥,他大手一揮:“那是你自個兒的事兒,你自個兒去!我要溜了!”
孟柏也不多語,從車上下來,只身去學校拿她的自行車。
那是她第一次撒謊,說自己不舒服,要請半天的假。
*
那天的雨下得特別大。
自行車鈴铛給雨聲伴奏,她穿過石板路,來到小徑,最終吱嘎一聲,車子穩穩停在了老院子門口。
那天天色好暗,暗到就像傍晚。
“有人嗎?”
砰砰——
“你在嗎?”
院子裏清清冷冷無人回應。
孟柏往後退了幾步,擡眼看了眼那棵核桃樹。
青綠色的果實被雨水劇烈拍打着,鮮嫩的葉子被震得顫抖。
“瘋子!瘋子!”
“瘋子,你在嗎?”
也許是瘋子兩個字奏效,吱呀一聲,那扇常年未開的鐵門終于有了裂隙,鏈合處發出鐵屑的聲音,在門打開的那瞬間,一陣風吹來,吹起了孟柏的頭發。
她的動作來不及反應,身體卻有了回應,胸腔咚咚作響。是驚吓,是恐懼,當然,其中還夾雜着一絲不明的驚喜。
而首先落入視線的,并不是缪白,而是一把青灰色的油紙傘。
傘的顏色和陰天很襯,透亮的熟桐油上落滿了水珠。
缪白就站在那把傘下,黑鬥篷,黑面紗,還戴着頭巾,陰冷的天色下,只能看清她的眉毛和眼睛。
彎月細眉,眉峰輕輕上挑,給人一種冷淡疏離的感覺。
那瞬間孟柏有些恍惚,她在想,眼前的人不像瘋子,像不染塵世的神仙。
“我,我來找你。”
“找我?”
短短兩個字,聲線清越,孟柏下意識覺得她的聲音可真好聽。
“對,我找你。”孟柏主動拉開了一點距離,站在傘沿邊緣,小聲說:“想說那天晚上謝謝你。”
缪白眼裏才有了溫度:“那天你不是已經謝過了?”
“想再說一次。”
缪白注視她兩秒,旋即把傘遞給她:“雨很大,回去吧。”
“我不能回去,我想找你幫忙。”孟柏緊張得喉嚨滑動了一下,小心試探:“你和小鎮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你有一種我們都不具備的超神力,對嗎?”
缪白沒回答她,那雙眼睛就這麽看着她。
“我沒有辦法。”孟柏滿臉都是雨水,她擡起手擦了擦臉,把傘又推了回去,“我最好的朋友失蹤了,我找不到她,找不到她,我懷疑她是被她父親賣了,她大概是跑了,或是躲在了什麽地方。”說至此,孟柏明顯哽了一下,“我猜,只有你能幫我。”
說了這麽多,她以為缪白會說什麽的,可回應她的依舊只是那把油紙傘。
缪白将傘給她,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嘴裏依舊只是那句話:“回去。”
孟柏見她态度如此堅定,也不好再說什麽。
她拿着傘,幾步走下臺階,忍不住回頭又去看缪白。
灰天陰雨,缪白就站在石階上注視着她。
就像一幅畫,格調是鉛筆灰的素描,而唯一的色彩,則是那顆生長繁茂的墨綠色核桃樹。
“所以你叫什麽名字?我總不能一直叫你瘋子。”
“缪白。”
“我叫孟柏,柏樹的柏。”大雨噼裏啪啦落在傘面上,“雨停了我就把傘還回來。”
話音落下,孟柏撐着傘,騎着自行車鑽進了雨幕裏……
*
依稀記得,那天回家時,林麗有多麽驚訝。
林麗是孟柏的後媽,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她無兒無女,幾乎就把孟柏當做自己女兒看。
“哪兒來的傘啊?”
“朋友的!”孟柏把傘收了起來,抱在懷裏快步跑進了屋。
“你這孩子,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不上學嗎?哎呀!你又淋得一身濕!還不給我換套衣服!”
“給老師請過假了!”
孟柏進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反鎖上門,她顧不得身上還是濕噠噠的,把傘撐開,小心翼翼放在地面晾幹。
門外林麗又敲了敲門,“今天暴雨,你爸工地不開工,晚上他要回來吃飯。”
“啊嚏!”孟柏脫掉T恤,發着抖去找衣服,一邊不忘回應林麗:“知道了!”
她沒閑工夫去回應林麗的問題。
換好衣服就開始蹲在地上觀察那把傘,青灰色的素面,傘骨是竹子做成的,傘面上是精美的中國傳統花鳥圖案,上面塗了一層熟桐油,用來防水的。
看這傘,是有些年頭了,雖老,但不舊。
漂亮,真漂亮。
如今油紙傘已成時代的棄物,但孟柏記得爺爺說過的,他們那個年代,有錢人家才打這種傘,看着傘面上精美的花花鳥鳥,那可能也不是糙人會喜歡的玩意兒。
所以缪白……
為什麽會用這樣的傘?
*
整個下午,孟柏其實都過得心驚膽戰的。
原因是孟興仲今晚要回家吃飯。
因為工地太遠,他其實不常回家,頻率大概是一周一次或者兩周一次。
孟柏不太确定他要回來的原因是什麽。
僅僅只是因為今天下雨嗎?還是說孟興仲已經知道她上午去工地的事了?
這份不安和焦灼一直到孟興仲回家才結束。
下午六點,孟興仲終于回家了。
一切都很正常,他穿着雨衣,拎着一個安全帽進了門,看到孟柏的時候叫她:“給你爹弄二兩酒來。”
他愛喝酒,但不嗜酒,淺嘗辄止,喜歡小酌。
林麗笑着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着一盤花生米,“這個一并給你爸拿去。”
孟柏一切照做,她松了口氣。孟興仲還不知道她去工地的事。
一家人的晚餐很簡單,一大鍋炖排骨湯,白蘿蔔大白菜一并往裏面放。并不是每天都吃肉,所以這算是還不錯的一頓晚餐。
孟興仲習慣性問孟柏學習上的事:“最近怎麽樣?”
他文化程度不高,但卻很支持孟柏讀書,這一點孟柏一直很感激他。
“就那樣。”孟柏給孟興仲盛了碗湯,推到他面前,才說:“爸,你知道周安失蹤了嗎?”
孟興仲頓了一下,看了林麗一眼,眼神又拉了回來:“怎麽?”
“沒立案,周木匠和張彩雲也沒打算找,你應該知道周木匠有多喜歡錢,他還盼着把周安嫁出去換一筆彩禮,周安丢了就是他的錢丢了,你說他怎麽可能這麽淡定。”
孟興仲悶頭抿了口酒,老氣橫秋的語态:“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管。”
“不管?您也說得出口,在我還在玩泥巴的年紀周安就已經是我的朋友了,我朋友走丢了我不管?”
“得,你要管你管去。”
孟柏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爸,你得管,你幫幫我。”
“我能管嗎?”孟興仲明顯也很無奈:“你以為你爹多大能耐啊,那是他周家的事情,要管也是他木匠來管。”
話是這麽說,這是事實,但這種感覺也太讓人挫敗了。
孟柏氣不過,“你知道周木匠賭錢了麽?在你們工地,他輸了八萬!八萬!輸了錢沒幾天周安就走丢了,你說這事能說得通?”
老孟明顯愣了一下,手裏的酒碗放下,“你狗崽子怎麽知道的?”
“所以你們工地上确實有人賭l錢!爸,你知道點什麽是不是?”
“給我把嘴巴閉上!”老孟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狠狠拍了下桌板,“我跟你說,你要是出了這門還敢說這事,以後別說你是我老孟家的閨女!”
父女倆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讓着誰。
聽得林麗頭大,只能出來打圓場:
“好不容易吃頓飯,就好好吃,別吵架。”林麗又對孟柏說:“孟崽,先不和你爸說這個,他上工也累,讓他好好吃飯。”
“我不吃了。”孟柏放下碗筷,“簡直是吃不下去!”
說時起身就往房間裏走。
孟興仲指着她背影說:“诶诶诶,看你這爛脾氣!老子真是給你慣的!越長大還越不聽話來着!”
林麗拉着他,“老孟,你少說兩句,隔壁李嬸家的兒子不也是這樣,那叫什麽,青春,青春期?對,現在這個年紀,都是這樣的,甭管她,心放寬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