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她們沿着小道一路走。
來的時候花了半小時,回去必然也要半小時。
孟柏不明白,為什麽缪白要大老遠陪她來這個地方,然後又告訴她周安其實不在這裏,這不是白走嗎?
回憶起剛剛,缪白說她沒什麽日常活動,生活挺枯燥的,便問她:“所以你晚上都睡得很早哦?”
“睡覺随緣。”
“嗯?”
“我可以不用睡覺。”
孟柏:“……!!!”
她開始真的覺得缪白是鬼神那類的存在了。
心裏這麽想,順口就問出來了:“你是鬼還是神?”
“鬼。”
“!!!!”孟柏渾身還是起了雞皮疙瘩,“你在開玩笑吧!”
缪白笑了,很快她又陷入了沉默,好像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也許我不是那樣的存在。”
“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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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白點點頭,“諸如鬼神那樣的。”
“那是哪樣?”
缪白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對自己沒有定義。”
“喔,這樣嗎?”缪白說得很含糊,孟柏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但不管你是怎樣的存在,我都很喜歡你。”
“喜歡?”缪白側目看了孟柏一眼,眸子裏透着怪異的光芒。
“很奇怪嗎?”孟柏腦袋裏迅速搜索下一個詞:“那改成崇拜吧。”
換來了一次缪白的點頭,“嗯,崇拜可以。”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話題随心所欲,她們好像那種認識了許久的朋友,舒心又自然。
半小時的路途,讓孟柏對缪白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發現缪白幾乎有問必答,只要她願意告訴你的,她從不繞彎子。
缪白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溫溫和和,并沒有想象中那種壓迫感。
這樣孟柏感到開心,她覺得自己又解鎖了一個更加真實的缪白,缪白就像大姐姐一樣,很有安全感。
“缪白,認識你之後,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像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無聊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缪白語氣平平。
“我的出現沒有讓你的生活也變得有意思起來嗎?”孟柏手指比劃了一下,“哪怕一點點?”
她走路不看道,幾乎眼睛追着缪白在跑,問起一點點的時候,腳往旁邊小溝一踩,差點就摔進去,要不是缪白伸手拉住了她。
“看路。”
“噢。”孟柏驚魂未定,“好,看路。所以有一點點嗎?”
缪白沒想到她如此執拗,只能點頭,“一點點吧。”
得到滿意的答案,孟柏揚了揚唇,青澀的臉頰泛開一點紅暈,不再說話了。
從小路下來,再到鎮上,行走十幾分鐘才到孟柏家門口。
孟柏突然很舍不得,她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轉身問缪白:“你要不要去我家玩玩?我有好多書,說不定有你喜歡的。”
很笨拙的邀請方式。
且不說缪白喜不喜歡看書,讓缪白去她那逼仄的小房間就很離譜。
但孟柏非但沒覺得不妥,反而給出更合理的理由:“反正你也不睡覺,反正你也無聊。”
缪白沒回答她,就站在黑暗裏看着孟柏。
她心想,這小孩兒有這麽黏人嗎?
缪白自認為和孟柏待在一起的時間已經夠多,但對方明顯意猶未盡。
“你家有人。”
“沒事,我媽睡了。”孟柏直接來了個先斬後奏,她将門打開了,又看了缪白一眼,是期盼的目光。
缪白:“……”
行吧。
下次絕不能再答應她。
孟柏是小鎮上很普通的那種家庭,家裏的裝飾幾乎為零,沒有美感,一切以實用為主。
老木桌,老木凳,老電視機,老櫥櫃。
一切都老,但有一點必須要誇,她家真的很幹淨整潔。
缪白很愛幹淨,大多過于贓亂的東西會讓她心生反感,但孟柏家不存在這個情況。
孟柏蹑手蹑腳,“我們小聲點。”
“你小聲就好,我走路也可以沒有聲音。”
“呃……”孟柏哽住了。
好吧,這很缪白。
一路鬼鬼祟祟,終于來到房間,孟柏讓缪白先進入,自己才跟着反鎖了門。
呼——
房間裏很安靜,沒開燈。
缪白纖瘦的身影就在面前,孟柏放在電開關上的手猶豫了一下。
“算了,不開燈了,燈一開你就不見了。”
“沒事。”
“嗯?”
“不是太亮也可以。”
除了不太舒服,勉強挺一挺也過得去。
但孟柏還是不想,一切會讓缪白感到不舒服的事情,都不想去做。
“蠟燭可以嗎?我們可以點蠟燭。”
缪白點點頭,“蠟燭可以。”
孟柏又出去翻了陳年老蠟燭,用點蚊香的打火機點燃,一路小跑着進了屋。
一進屋,小房間裏瞬間有了光亮,微弱的,黯淡的細光,但這對孟柏來說剛剛好。
她見缪白還站着,“我的床你随便坐。”
缪白沒坐,只是打量了一下她的小床。
真的很小,感覺要是人胖一點是睡不下的。
“單人床。”孟柏笑笑,“我爸在集市上給我淘的,別看它小,睡起來可舒服了。”
孟柏拉着缪白坐下,接着上下晃動了一下,床體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怎麽樣,挺軟的吧?”
“嗯。”
孟柏又蹲了下去,伸手去拿床下的箱子。
她蹲下的時候,隔着單薄的T恤,能看到背脊骨的輪廓。
是瘦的,卻不是那種病态的瘦,而是少女天然的清瘦,有種嬌柔的美感。
缪白目光落在她的肩背上,沒挪開。
只見孟柏拉出一個木箱子,拍了拍,擡眼笑着說:“喏,都是我的書,給你看看。”
孟柏眼裏有光,在蠟燭小火苗中,目光就顯得無比單純。
缪白心頭一動,接受了她的邀請。
“什麽書?”
“好多,詩集,小說,散文,我都有!”
她拿出那些書,有些看起來很舊,大概率是在二手市場淘到的,甚至還有外文書。
“我晚上睡不着就愛看這個。”孟柏拿出一冊名為《飛鳥集》的詩集,遞給缪白,“可以借給你看。”
缪白看着封面上泰戈爾的名字,揚起唇角,“所以你喜歡泰戈爾。”
“不是,沒有。”孟柏笑容有些拘謹,“我對他也沒那麽了解,沒看過幾本他的書,畢竟多的書我也買不到,但我确實喜歡這裏面的詩。”
缪白将書握在手裏,輕輕摩挲着書封。
“所以你喜歡哪一首?”
“第11行。”孟柏翻開書頁,手指慢慢在紙張上掠過,這是一本中英文并行的版本,她指着一行詩念了出來:“Some unseen fingers,like an idle breeze,are playing upon my heart the music of the ripples。”
英文旁邊翻譯出來的意思是:有些看不見的手,如懶懶的微飔,正在我的心上奏着潺湲的樂聲。【注】
缪白看了看注解,“你英文不錯。”
“還好,我有不認識的內容,用的字典查過。”
她好學是真的。
缪白翻了幾頁,目光停留在某處,而後念了出來:“我擁有天上的繁星,但是我屋裏的小燈卻沒有亮。”
那是非常簡短的一句話,卻被缪白讀活了起來,她清潤的嗓音回蕩在微弱的燭光裏,聽得孟柏心頭發癢。
“原來飛鳥集你看過。”
缪白點點頭,“很多年前看過。”
很多年前,是多少年前呢?缪白幾乎快要忘了。那時候她也和孟柏一樣,還是一個學生。
回憶細碎,缪白不知道如何表達,最終依舊是那句話,她愛過這個小鎮。
真切的,熱烈的。
孟柏不知道缪白在想什麽,她就那麽蹲在地上,翻着一本又一本的書,和缪白說話需要仰着腦袋。
眼前的黑色面紗顯得有些礙眼了。
“缪白。”
“嗯?”
“你會不會很悶?”
“還好。”
“要不你把面紗摘了吧。”孟柏低下頭,小聲說:“我不看你。”
缪白沒拒絕,似乎對這個建議是贊同的。
“你要看看也無妨。”
實際上,缪白不怕以面示人,之所以戴着面紗,只是覺得光很刺眼罷了。反正眼前這個小孩兒好像什麽都知道了,
孟柏表面神情無恙,實際上心髒早已開始砰砰跳。
可以看到缪白的臉了嗎?
缪白這是同意了的意思嗎?
她無法控制住那種雀躍的感覺,好像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裏流動的力量。
“那你摘吧。”孟柏低下頭,将先前那本書又放進了箱子裏。
看似漫不經心,實際心思全都在缪白那裏。
缪白的影子落在箱面上,她的脖子,她的腦袋,在書箱上形成美好的輪廓。
只見影子動了起來。
她擡起手,指尖輕輕撚起面紗的一角。
随着燭光跳動,那面紗終于從神秘中緩緩走了過來,缪白的影子,在木箱上印出了一道流暢的弧線。
孟柏忍不住擡頭。
當視線落在缪白臉上時,孟柏下意識深吸了口氣,随之腦袋嗡嗡作響。
那些所謂的醜陋與古怪的謠言在此刻轟然崩塌。
彎月細眉,眸光善睐,唇色鮮豔。
樣樣都美,貼合成一張臉,那确實讓人生出太多意外了。
那應該是孟柏自出生以來見過最好看的臉蛋,近距離更加直觀。
缪白好白,缪白好漂亮。
“缪白你——”孟柏下意識往後退了一些,雙手支撐在地面,仰視的姿态看着缪白,想說什麽,卻又有些語無倫次,“你——嗯,我——”她懊惱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卻是不論說與不說,目光從頭到尾都沒從缪白臉上挪開過。
缪白唇角漾開了笑,“想說什麽?慢慢說,不着急。”
鮮活起來了。
沒有面紗的缪白笑起來真迷人。
孟柏清楚自己現在有多反常,可她忍不住,完全忍不住。
“你……”孟柏喉嚨滑動了一下,“你戴面紗是對的。”
“嗯?”
“鎮上的男人看了你會犯渾的!”
“哧。”缪白被孟柏逗笑,“有點傻。”
“诶?”
“我說現在的你有點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