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溯(二)
回溯(二)
“救我。”
“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桃夭不知道此刻韓澤是否還有意識,但手上的力度真的太大了,扣的她好痛還不肯松開,冰涼的觸感如蛇蠍般鑽入肌膚。
本來欲給他尋個車架,最後還是演變成桃夭背着韓澤,嬌小的身子攏在寬厚的陰影裏,男人的兩條腿在草地耷拉出兩道不算淺的痕跡。
“你怎麽可以這麽重啊”桃夭喃喃道。
如果只單單桃夭一個人,憑她的能力,她都能想象的到自己肆無忌憚,戲耍凡塵的潇灑。坐擁江山與美人,腳踩帝王和群臣,萬千少年跪伏在她的石榴裙下争相做她的舔狗。
奈何此刻她身無分文,自己的一身傷尚且需要好生養着,外加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韓澤,青山派雖然不夠格,眼下卻也夠她這尊大佛将就将就。
桃夭暗暗舔了舔已經龜裂的唇齒,眼瞅着山路好像也并沒有那麽難熬了,但想着想着,桃夭突然就氣笑出了聲。
她背着韓澤愣是趴了半山腰,餓的頭暈眼花半死不活的堪堪吊着一只手臂,就當她以為自己要命不久矣時,似受指引般猛然回首,才發現山腰左手邊就是一條山道。
不過這不是她此時痛哭的緣由,因為她發現還有更令她怒不可遏的事。在她快上山道前才猛然想起,她手上套着這封妖空間環是一方小世界。
随說她眼下境界不夠,窺測不透內裏,但眼下已經形同死物的韓澤還是可以被她收入其中,合着這一路的不辭辛苦都是白費的?當真是天要亡她。
“賊老天我與你勢不兩立!”
随着桃夭一聲怒吼,一道驚雷應聲而下,碧空入洗裏的裂日肉然可見的攏入烏雲密布中。
桃夭匆忙跪伏在地,攏住了腦袋,汕汕的避了嘴,她身上打魂鞭傷了根骨 ,這再被天雷擊中,她可真要回爐再造了。
天降正義,這誰頂的住?她一個芝麻大點的凡人肯定頂不住。桃夭小小的縮作一團,肩膀一顫一顫的,也不知道此刻臉上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Advertisement
“真的好餓丫……”
封妖空間內的韓澤指尖幾不可微的輕顫了幾下,桃夭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軟軟的嗚咽聲在封妖空間內被放大了十倍。
器魂與桃夭的神魂聯系是單向的,桃夭能聽到器魂識海裏的聲音,器魂卻只能聽桃夭說出來的聲音。
外面的雷鳴聲已經漸漸弱下去了,但封妖空間內的回蕩聲還愈發猖獗。苦熬多日的韓澤意識已經糊塗了,但崩潰的心神還是又強撐着醒來一次。
印象中的雨水沒有落到身上,她是再為自己擋雨嗎?這般嬌軟的嗚咽,小姑娘是多怕這雷聲啊。憐惜愧疚的心緒後又漸漸升起一種詭異的滿足。
但很快韓澤就沒心思想其他的了,蛆蟲啃食的麻癢感還在,他甚至能感受到皮下蠕動的惡心,指下觸及的眼眶裏依舊幹癟如常。
這片刻的安逸倒是讓他忘記了,他此刻醜陋的模樣,誰會願意救他?此刻的一切都是在作夢嗎?
他現在茍延殘喘的盡然連一個未見面的小姑娘都惦記上了,他醜陋的德行還有誰願意碰碰他,他是癡心妄想了才會覺得那柔軟的掌心抱過自己。
好想死!好想死!活着就是惡心!為什麽不讓他快點死!他的身子已經不幹淨了,傷口裏全是腐入骨血的蛆蟲。
好吃是嗎?那就再鑽的深點!鑽到骨頭裏去吧!讓他死的快點!也好過這般漫長的煎熬,他真的,真得撐不下去了……
殺夢瑤的明明不是他,為什麽一個個都發了瘋一樣的折磨他?別人就算了,為什麽連他親愛的好師弟們都要他死?那群人的死是自作自受!自己用詛咒之力有什麽錯!
他現在這個樣子真是活該啊,為什麽要相信人這種東西?為什麽?挖他眼睛的那個人是君珂吧。呵,戴上面具就以為自己認不出了嗎?那是他的師傅啊!
這個世界好像從來沒有人真正在意他的感受吧。別讓他活着,活着他必要所有的人都生不如死。
封妖空間內韓澤以詭異的姿勢縮做一團,十指繞向脊背深深插入腐爛的傷口,
腐肉連同零星的蛆蟲被扣入新長的軟肉。
從烈日灼心到星辰攏月,桃夭終于在午夜裏重新趕回了青山派。
雖然原身是個有點呆的,但憑着那點零星的記憶,桃夭還是尋到了青山派的後山,這裏有個小洞可避過山門,直入派內。
原身每次被欺負的狠了,就會偷偷趴出來幾日躲着。桃夭不知道怎麽形容此刻的心緒,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記憶,還是能感受到那刻骨銘心的痛。
她不知道人心有時候會這般冷漠,當一個人帶頭欺負一個弱勢 ,別人也許回去厲聲制止。
但當那個欺負的帶頭者是個有些許權利的,別人除了冷眼旁觀,還會加入其中,漸漸的加入的越來越多。
弱勢其實一直是弱勢,他或她沒有傷過任何人,但一旦陷入這個怪圈。更多的人想證明自己也是上位者便不斷地加入其中,欺負弱勢。
換做一開始,那個第一個出聲呵斥的人又何嘗不是在顯示自己上位者的姿态?真正的強者根本不會給別人欺負的機會,所以桃夭并不憐憫原身。
弱者不配活着,永遠靠別人的呵斥與幫助,那只會被重傷的更慘。
桃夭不知道怎麽鑽過那漆黑的山洞的,手上似乎還殘留着黏滑的觸感,原本的恐慌逐步被憤怒取代,她不是原身,但不表示她不想收拾某些雜碎。
明明占着首席弟子的身份,卻被換到了青鳥居。首席弟子住的朝鳳閣不用猜也知道此刻住着的怕是她那個好同門靈璧。
院落不大,剛從山上往下時能瞧見小屋後有一汪小潭,早些的雷雨只下了短短一瞬就停了。此刻月上眉梢 ,隐約能見袅袅的薄煙在潭水上升騰。
桃夭反扣住外院的木門後,忍着疲倦就匆匆走向原身睡的那間小屋。封妖空間雖然是一方小世界,但裏面藏的都是死物。活人呆久了也會窒息。
推開房門的一剎那,桃夭還是呆愣了一刻。她知道原身有着首席的身份卻過得很苦,從她這一身破舊的單衣就能看出。
只是沒想到這屋內的一眼望穿,真的是一只眼睛就能看全喽,除了一張床還真的是空空如也。
她屋內陳設除了那一隅的不大的木床,還有那依稀看得出方桌模樣的斷腿三角獸。
借着月光的朦胧,桃夭将韓澤從封妖空間放到了床上。剛剛她瞧見小屋的邊上有個柴房,她以後的吃食是可以在那解決了。
忍着頭皮發麻的眩暈感,桃夭午時已經給韓澤簡單的捉了蟲。她手掌裏那蛆蟲留下的腥滑感覺早已被雨水洗滌,但韓澤的爛肉裏還有一些殘黨在負隅頑抗。
“真的辛苦你了。”
桃夭不知對那三角獸還是在對閉着眼的韓澤說。
柴房內還算整潔,原身好像每次都是從後山的一方禁制取的錢財。桃夭此刻餓極了,也累極了。
本來打算去拿了竹筷與刀具就給韓澤去除蛆蟲,但又是真筋疲力盡不想再多奔幾趟,所性将熱水也燒了。
她不知道別人為什麽單單挖走了韓澤的金丹,大抵是将金丹錯認成妖丹了。畢竟鮮少有妖會修道法,更何談還結了雙丹。
她記得傷口是需要用酒水泡洗的,眼下只期望熱水燙燙也是一樣的功效。韓澤失了金丹,妖丹還在。大抵不會和凡人一般高熱。
不過桃夭此刻倒是熱的難耐,身子裏又涼的發緊。昏昏沉沉間靠不斷咬住的舌尖勉強維持沒有當即睡去的困意。
她這具身子也才十五歲啊!真真是命苦。
燭光微弱的照亮了不大的床面,桃夭伏在韓澤的後背潤濕的眼眶 ,他是很癢嗎?大抵是不舒服的,黑色的膿血裏混雜着新留的血水。
桃夭艱澀的将韓澤的手從肉中挖出來,哽咽道,“挑完就不癢癢了,現在我要把你的衣服脫了哦”
害怕又将蛆蟲壓碎在韓澤的傷口了,桃夭盡量虛攬着韓澤讓他坐起,将胸前的衣扣解開。
腹部的刀口顯然沒有背後的糟糕,趴在土裏可謂是明智之舉,但桃夭卻誇不出口,她的每一次扯拽都能看到韓澤皮肉的輕顫。
燭火下的韓澤,即便失了眼睛依舊能看得出韓澤骨像很好,瑩白細膩的肌膚在桃夭挨過後,勾起了淡淡的紅痕。如果桃夭此刻擡頭一定能看到韓澤此刻的耳骨也紅了。
桃夭所看到的記憶裏她同這位師兄接觸并不多,甚至都未怎麽說過話,但此刻她莫名心疼這個暈過去的男人。
桃夭不知道自己怎麽挑完那些殘黨的,看到碗裏還在拱動的白色東西,終是沒忍住吐了出來。
即便這碗彌足珍貴對現在的她來說,桃夭還是沒忍住要将碗給丢了。但臨近門口桃夭忍住堪堪轉身。這白嫩嫩的好肉留着也是一盤好菜,不給某些人吃倒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