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來抓小野貓

來抓小野貓

初夏的夜晚,風已經變得不爽利,吹在身上有種此路不通的窒息感,尤其前兩天下了雨以後,溫度一路爬升。

安以清白天有場發布會,是她的單人SOLO歌曲。詞曲都是她一人創作,這也是她首次嘗試電音舞曲風格。

說是發布會,其實沒來幾家媒體,因為HG女團的知名度并不高。她作為三人女團的隊長,自然要想辦法突出重圍。

所以,當經紀人任瑤提議她出一首單曲試試水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現場有記者問她為什麽要以“北”字作為歌曲的主題?

當時,她透亮的明眸裏閃過一抹狡黠,她說:“東南西北,北總是放在最後的。可就算是最後,最容易被忽視,也不代表它不重要。”

她不知道記者最終會怎麽寫,但她心裏想表達的一語雙關已然寫進了歌詞裏。首先,她堅信HG女團不會一直籍籍無名,其次,就是她現在來到的地方。

安以清把車停在荒廢已久的工地上,這是一幢爛尾樓。有謠言說開發商資金鏈斷了,臨時撤資,之後一直無人接盤。但雲城的大佬都知道,這裏的地皮足夠便宜,資金鏈斷不斷只是一個借口,說到底,那些有錢人就是對這片區域存在偏見。

安以清識趣地換上一雙平底鞋,地上的殘垣瓦礫很不友好,她之前遭過罪了。

穿過狼藉的大樓,會看到一條歪歪扭扭的小路。

路口設了一塊标牌,因為常年日曬雨淋,木牌上已經出現多處裂痕,不過上面的字跡依稀可見。

雲北區。

雲城雖富饒,但是雲城的雲北區是許多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就連管事的也認為這片區域是顆老鼠屎,幹脆任由它和那幢爛尾樓一樣,自生自滅。

安以清可不管這些歷史遺留問題,她覺得雲北區的人善良樸實,他們不該遭受區別對待。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這裏的路不好走,安以清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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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盡頭豁然開朗,左手邊的樓房裏有戶人家燈火通明,那是安以清今天的目的地。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把你兒子給我喊出來。”泛白的光線,穿黑西裝的男人擡手把那道光暈揮了揮,只見懸挂的燈泡搖搖欲墜。

“我兒子真的不在,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老婦人帶着哭腔,把孫子緊緊護在懷裏。

“不在?那就是跑路了?”那男人對着身後兩個小弟笑了笑,他雙手一擺,兩人會意,把手邊能摔的東西悉數摔個幹淨。

小孩被這陣仗吓得眼淚汪汪,但他咬緊雙唇,就是不哭出聲。

突然,他的頭頂一暖,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發。

“住手。”

寡淡的聲音驟起,像是一陣慵懶的風劃過湖面。說話的男人仿佛是看戲看累了,又換了個姿勢翹起二郎腿。

一襲白大褂包裹着他颀長的身姿。莫少知是天生的衣架子,哪怕是素淨的浴袍,穿在身上也能讓他整出秀場的觀感。眼下,他戴着口罩,目光漠然,周身散發的優雅氣質與淩亂動蕩的現場顯得格格不入。

“我看你坐那一直不說話,還以為你是啞巴呢!這裏沒你的事,滾一邊去。”帶頭的男人觑了他一眼。

莫少知挑眉,口罩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然而漆黑的眼眸裏未見半分笑意。

他起身,褶皺的白大褂自然垂落。他步步緊逼,語氣多了涼意,“我不想說第二遍。”

帶頭的男人也惱了,他回身正要爆粗口,可到嘴的話最後變成了:“住——住手!”

在場其餘人皆是一愣,不知發生了什麽。

莫少知又重新戴上了口罩,他眼神凜冽,“抄家夥都抄到我的病人這裏了,如果他們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你可以讓你們老板從雲城滾了。”

帶頭的男人立刻恭敬地站在原地,寬大的西裝下面是瑟瑟發抖的身體,他剛才是對雲城莫少說了“滾”字嗎?

他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嗎?

“我不希望我的病人住的地方這麽亂。”莫少知看了眼自己幹淨的指甲,不動聲色。

“你們兩個,把所有東西都放到原來的地方。”帶頭的男人說完馬上賠笑。

“分毫不差。”雲淡風輕的聲音響起,仿佛在和人聊天氣。

“是是是。”

可憐兩位小弟一頭霧水,邊忙活邊猜測,這個醫生什麽來路?大哥怎麽忽然跟見了鬼一樣?

安以清到的時候,大門虛掩着,裏面的動靜傳到她耳朵裏,她心下一驚。她并非第一次在這裏遇到上門讨債的人。

她用力一腳把門踢開。

“砰——”

六雙眼睛齊刷刷看向門口的安以清。

紅褐色的格子襯衫把白皙的肌膚襯得更加透亮,黑框眼鏡架在高高的鼻梁上,藏在鏡片後面的眸眼看不出喜怒。

“安姐姐。”男孩率先回過神,然而他憋哭憋得嗓子沙啞,一聲叫喚虛軟無力。

安以清迅速判斷局勢:三個好人,三個惡人。她往下扣了扣鴨舌帽,把背包丢在地上,随後上前把莫少知拉到旁邊,吩咐道:“拳腳無眼,小心傷着你。”她皺眉打量他,眼神裏的警告意味明顯:你這種文弱醫生就別瞎湊熱鬧了。

“小軍,你看着他。”安以清仍是不放心。

小男孩點頭,遲疑地伸出小手拉着莫少知的白大褂。

莫少知:“……”

安以清簡單活動了筋骨,在所有人目不轉睛看着她的時候突然出拳,首當其沖的就是那個帶頭的男人。

他想要還手,眼神卻不自覺瞟向另一邊,莫少知的目光與他在空中碰撞,他一個哆嗦,心中哀嚎今天出門應該看黃歷。

正想着,迎面又是一拳。

兩位小弟站在大哥身後瑟瑟發抖,大哥有意不還手,他們肯定也只剩挨打的份。

“商量一下,不打臉行不行?”

“架都打了,還要什麽臉?!”

男人迅速擋臉,誰知這次安以清小腿往上一踢,正中要害,一聲慘烈的叫聲傳遍整個屋子。

莫少知默默“嘶”了聲,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他坐在之前的長凳上,饒有興味地欣賞安以清幹脆利落的身手。就算他不給眼神,那三個男人也未必能從她身上讨到便宜。

至少黑帶一段,莫少知自己跟自己打起賭來。

安以清收拾完三個人,自己也累得夠嗆。她雙手撐着膝蓋喘息,氣息平穩後說:“還不快滾!”

“滾,馬上滾!”三個男人哪還有來時的嚣張氣焰,就差屁滾尿流地從莫少知眼皮底下滾出去了。

“安姐姐,你好厲害呀!”小軍跑過來抱住安以清的腿。

安以清笑着捏了捏小軍的臉,手感鈍鈍的,她心疼道:“是不是又瘦了?”

小軍吐吐舌頭,不說話。

這時,老婦人臉上恢複了血色。她緩緩對安以清和莫少知鞠躬,聲音盡顯疲态,“都是我那個不争氣的兒子惹的事,讓兩位見笑了。今天真是多謝你們了。”

“王婆,你快別這麽說。他們那麽多人欺負你和小軍,任是誰見着了都不會袖手旁觀的。對吧?”

莫少知眼神一瞥,這是在問他?

大家都站着,他繼續坐着似乎也不妥。交疊的長腿随性放下,他起身颔首,剛要說話,又硬生生被這個女人打斷了。

莫少知屏息,他今日的存在感就這麽弱……嗎?

“王婆,我活動做完就忙不疊地趕來了,這是我手上的一點閑錢,你先拿着用。你看,小軍又瘦了。”知道王婆會拒絕,安以清直接把小軍搬出來。

王婆顫抖地接過信封袋,“小安啊,你對我們一家真的太好了……我,我上輩子是積了什麽德……”說着說着,她抽噎起來,怕是又想到自己不歸家的兒子了。

“多大點事,錢沒了再掙嘛!況且,這裏面也沒多少,你不用有負擔。”安以清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王婆的後背。

熾熱的目光不緊不慢追随着安以清的一舉一動,她擡眸回瞪了某人一眼,看夠了沒?她都打扮成這樣了,還能有人在雲北區認出她來?

莫少知好整以暇地笑笑,總算注意到他這個大活人了。

“這位是?”安以清一點都不好奇,但出于禮貌她還是問一問。

不等其他二人開口,莫少知搶先回答,“給小軍看病的,”他特意停頓了一會兒,用充滿磁性的嗓音說:“醫生。”

安以清豎起中指往上掂了下框架,看這副裝扮她也知道是醫生,還用他自個兒說?倒是小軍生病這事引起了她的注意,“小軍生的什麽病?”

“不好說。”莫少知言簡意赅。

安以清:“……”

“病人隐私。你想知道的話需要征求病人本人同意。”莫少知的眼睛平靜如水,他似乎真的在一本正經解釋。

“莫醫生,我同意。”小軍怯生生舉起手。

安以清把頭一歪,言外之意,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無大礙,營養不良導致的貧血。”

安以清松了口氣,剛才聽他口風還以為是什麽疑難雜症,不過貧血也不能忽視。她轉身叮囑老婦人:“王婆,你看吧,我就說小軍瘦了,明天一定多買點好吃的。”

“哎,都是我老婆子沒用。”王婆淚眼婆娑地點頭。

“既然是營養不良,那你是不是能開一個搭配均衡的菜單?”安以清問。

“莫醫生原本是要開的,不料那幾個人突然闖進來了。幸好莫醫生和領頭的那個人——”

“小軍!”莫少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秘密。”

安以清撿起地上的背包,淡淡看了他一眼,“應該沒受傷吧?”

她以為他們說的秘密是莫少知打算以一挑三。

他的白大褂一塵不染,想來還沒來得及和那夥人大動幹戈。

莫少知有種被女人低看的感覺,他不怒反笑,這種被強行保護的感覺很新鮮。

“多虧姑娘身手了得,所幸安好。”

安以清不以為意,她來這的事情已經辦妥。眼神掃過手機上的幾個未接來電,她不再耽擱,和王婆小軍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離開。

如同她來的時候一樣,風風火火。

沒錯,臨別之際,莫少知又成為了隐形人。他垂眸盯着自己的口罩,突然覺得它十分礙事。

想他雲城莫少,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冷待?

“莫醫生,你是不是戴着口罩喘不過氣了?我想看看不戴口罩的你是什麽樣的?”小軍好奇道。從他的角度,他都看到了。莫醫生摘了口罩以後,那個壞人立刻就變的聽話了。

“怎麽會呢?醫生和口罩是好朋友。”

“那你剛剛看好朋友的眼神為什麽那麽兇?”

莫少知一時無言以對。

“忘了和你說聲謝謝。”安以清倏地敲敲門,去而複返。

能來雲北區上門服/務很大程度是義診,她會心一笑,看莫少知的眼神柔和了一點。

話說回來,醫生的人脈應該很廣吧?

她從背包裏拿了一疊女團的簽名照給他,“我親自排隊拿到的簽名,絕對保真,送你留個紀念。你也可以送給身邊其他追星的朋友,HG女團,很火的。”

莫少知頭疼地看着只有三個女人背影的簽名照,有點哭笑不得。他一個小兒外科教授哪有時間追星?

“還有,不要随便和小朋友亂開玩笑。”留下一句抱怨,安以清又走了。

敢情剛才他和小軍無厘頭的對話,她都聽到了。

那她會和小軍一樣好奇口罩下的這張臉長什麽樣嗎?

莫少知拿起簽名照,短時間內不知道要怎麽處置這些東西,幹脆一股腦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裏。他把飲食的注意事項交待完畢以後,用不經意的口吻和小軍說:“放心吧,那夥人不會再來了。對了,你安姐姐經常來這嗎?”

“嗯,每個月9號都會來。”小軍看他的眼神裏充滿崇拜,他就知道莫醫生有特殊能力,露個臉就能打敗壞人。

莫少知這個教授頭銜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對付小朋友自然有他的一套。

九號,莫少知心中默念。

張牙舞爪的小野貓,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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