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石頭

石頭

秋天的時候,陳芙蘭如願踏進了首都協和大學。

這一天,馮岩和夏青荷也都來了,三個人一起在大學外面的館子吃飯。

夏青荷是考進了藝術學院,馮岩是要準備出國。

“現在想想,當初我真是被鬼上身了。”酒過三巡,馮岩撐着頭,還在掙紮着最後的清醒。“還好當初你勸住了我。”

陳芙蘭傻笑一下,不得不說,經過了這件事,她和馮岩再也不像之前那樣隐約地隔閡着什麽,兩人真正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你呀,其實我也很想問問,你當時是咋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就是覺得,梁嘉柏他們家挺好的,父母恩愛,家庭和諧。他媽媽又很能幹,能幫襯着他爸,而他爸呢,也很愛護尊重他媽媽。我就想着,我要是嫁給梁嘉柏,以後肯定也能像他們那樣。”

陳芙蘭說,“我有個荒唐的想法,我覺得相比于梁嘉柏,你可能更喜歡他媽。”

馮岩聽了,愣了十多秒,随後哈哈哈大笑起來。

“你真是個人才……還真被你給說中了!哈哈哈!”

夏青荷在一旁聽得摸不着頭腦,震驚道:“不是吧?你當初願意嫁給梁嘉柏,是因為喜歡他媽?”

馮岩和陳芙蘭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兩人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羅紅梅留在了省城,何夢也從北京離開了,聽說是去了黑龍江那邊。她喜歡冰雪,一個人去了那邊。

宋雪津之前去了部隊,陳芙蘭入學這一天他緊趕慢趕地到了北京。

那個時候陳芙蘭剛和馮岩她們分開,剛走到學校門口,就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站在校門口。

陳芙蘭喝了點酒,有些暈乎乎的,眯着眼睛看過去。

男人回過頭,看到她的模樣,蹙了下眉,随後又露出笑容。

“倒是頭一次見你這個樣子。”他走過來,拿起陳芙蘭的書包。

陳芙蘭用力地晃了晃頭,“你,怎麽來了?”

“你今天入學,來送一下啊。”

“不是,我入學,你來送什麽啊?”陳芙蘭卻突然有些不耐煩地,擡起頭嚷嚷道。

或許是酒壯慫人膽,或許是積壓已久,這一刻,她是很不喜歡這種黏黏糊糊的氛圍。

宋雪津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落下去,最後是一些謹慎。

“你不喜歡我來?”

陳芙蘭蹙着眉,“我喜歡不喜歡的,有什麽關系嗎?宋雪津,咱倆最多算是都是重生過的人,但除此以外我們也沒多大交情,這輩子最好的結局就是各走各路,互不幹擾。你這一天天的老在我跟前晃,到底是要幹嘛啊?”

宋雪津凝視着地面,“你是這麽認為的嗎?”

“我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那好吧,我走。”

說完這句話,宋雪津就走了。

陳芙蘭聽着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遠離,整個人還是處于酒蒙狀态。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舉步往學校走去。

就在這時,卻又聽到身後轟隆隆跑過來的聲音。

一道很大的力氣把她拽着轉過身來,宋雪津氣喘籲籲的臉龐在路燈映照下如白雪皚皚。

“陳芙蘭,你還真像別人說的,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啊!”

陳芙蘭擰着眉頭,“誰說我沒心沒肺?是不是馮岩?她居然這麽說我,我要找她算賬。”

說着就扭身找方向。

宋雪津氣得把她拉回來,“我大老遠跑回來看你一面,你就這麽對我?”

“那……我給你買個卧鋪回去?”

“你!……真是氣死我了!”

宋雪津松開她,轉身走去,“再來找你,我就是狗!”

這次,宋雪津是真的離開了。

陳芙蘭晃晃悠悠回到宿舍,跟同學打招呼,洗臉,睡覺。

睡到淩晨四點,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不是,他什麽意思?”

-

醫學生的日常很忙碌。

前兩年跟普通大學生沒有太大差異,數理化英,上課,寫作業,參加各種社團活動。

陳芙蘭自覺自己的天賦沒有別人好,除了笨鳥先飛加挑燈夜戰這條路沒有別的捷徑,而且她還沒有父母支持。除了廠子的助學金,別的就只有趙雅蘭偶爾給的一些救濟。而且自從梁嘉柏那件事後,趙雅蘭不知道忙還是故意的,基本上沒有再給過陳芙蘭經濟支持。

陳芙蘭也不怪她,畢竟她從來就沒有想着靠趙雅蘭過日子。

所以陳芙蘭白天努力學習,晚上就去給人當家教掙錢,十一點回到宿舍,又拿出專業書複□□結預習新知識,每天都要熬到淩晨一兩點。周內忙專業課,周末就去附近的診所或者小醫院免費當學徒實習。她還專門有個小本子,記錄各種日常常見的疑難雜症。

這樣忙碌的學習生活,讓她根本沒有心思去想任何人。陳芙蓉也好,宋雪津也好,這些人都跟上輩子似的。

她這樣的勤奮忙碌,連學院都有所耳聞。輔導員專門給她申請了助學金,還勸她,“好孩子,你是個努力勤奮的,但別走錯了方向。咱協和本來就有自己的醫院,你要是想學習,直接去就是了。那不比你在小診所學得多?”

“啊?真的嗎?我,我不知道可以直接去協和醫院學習。”

“當然可以啊!而且你這麽優秀,高低得給你點補助,這樣啊,你就踏踏實實地學習,也不用去給人補課掙那點錢了!”

說幹就幹,輔導員立馬給打了申請。從那以後,陳芙蘭就推了所有的兼職和免費實習,一心一意地撲在學業上。

大約是大二的時候,趙雅蘭聯系上了她。

親自到北京,和梁嘉柏一起,三個人坐在館子裏吃飯。

“蘭蘭,這兩年我一直在收拾你嘉柏哥哥的爛攤子,冷落你了。這些錢你拿着。”趙雅蘭拿出一個紙包,裏面看着挺厚的。她放到陳芙蘭手上,又看她手上都是凍包,一臉心疼的樣子。

“可憐的孩子,你父母都沒了,這兩年你剛進大學,肯定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錢。哎,都怪我,我怎麽能把你忘了呢。這兩年,你過得很苦吧?”

陳芙蘭笑了笑,把錢放回到桌面上。

“謝謝幹媽的關心。我這兩年過的挺好的,老師和同學們知道我的情況,都很照顧我。學校給我安排了協和醫院的實習工作,每個月還給我一些補貼。廠子裏除了原本的助學錢,鄭廠長還私人給我每個月打生活費。還有黃明明的爸爸,他特意跟報社申請了分紅。因為我是蘭花草組織的負責人,只要女性專欄一直開着,我每年都會有一部分小小的分紅呢。”

看着趙雅蘭越來越挂不住的笑容,陳芙蘭最後真誠地說道:“謝謝幹媽,我真的過得挺好的,沒有您想象的那麽可憐。”

聽到這話,趙雅蘭最後竟然直接落淚下來。

梁嘉柏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道:“哎呀媽,早跟你說了,蘭蘭本事大着呢,不用替她擔心。你不是找蘭蘭有正事兒嗎?直接有事兒說事兒,不用打這種感情牌。”

陳芙蘭心裏一頓,嗐,她剛才還有點于心不忍呢。沒想到趙雅蘭這趟來,人也不是純心疼她的。

心內雖然自嘲,嘴上還是道:“幹媽,您有事情要我幫忙嗎?直接說嘛,能幫上的我盡量幫。”

不管怎麽說,高中三年,趙雅蘭時常送錢送物資,這是事實。做人不能忘本,陳芙蘭不是那鬥米恩升米仇的人。

趙雅蘭卻是一改往日的長袖善舞,擦了擦眼淚,垂着眼眸。

“算了,蘭蘭,你話都說道這份上,我也沒那個臉再求你辦事。嘉柏,拿上東西,咱走吧。”

梁嘉柏說:“媽,你這是幹嘛呢?”

陳芙蘭也愣了,不知道怎麽回事。

趙雅蘭卻固執得很,這一回,頭也不回地走了。

梁嘉柏想去追她,一回頭看到陳芙蘭,又坐下來。

“哎,蘭蘭,你剛剛說的話,我也聽出來了,你有點怨我們。”

陳芙蘭說,“我誰也不怨,只是幹媽可憐我,我總得告訴她我不可憐吧?”

梁嘉柏看着她,嘆氣:“其實媽一直私下跟我說,總覺得你這個人冷冷的,不夠貼心。之前馮岩的時候,對比就很明顯。馮岩是真心敬愛她,跟她親近。你呢,總是拿她當客戶的樣子。不卑不亢,也不冷不熱,像個捂不熱的石頭。”

陳芙蘭不說話,既然別人都這麽說她,那她就做一顆石頭。

“之前馮岩的事,媽更是覺得,你看不起我們。你跟馮岩站在一條線,就是傷了她的心。再加上你堂姐一家那段時間一直糾纏她,我在國外躲着,你到北京也從此清閑。我們這一雙兒女,到了這個時候卻沒一個人站在她身邊……說來說去,這事兒是我惹出來的,最混蛋的是我。我也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麽,蘭蘭,不過現在,她……”

陳芙蘭心頭一跳,“她怎麽了?”

梁嘉柏沒有說下去,而是話頭一轉,繼續回憶往昔:“當年我在國外躲着,也知道自己幹的不是人事兒。我惹下的爛攤子,不能讓你們去面對。于是我從國外回來,來面對這一切。你堂姐把孩子生下來了,那當然是我的孩子。我原本想着,就跟她結婚,就這樣過。

可是我媽不同意,她說沒有這種道理,破壞了別人的婚姻,自己還能登堂入室。她就是魚死網破,也不會讓陳芙蓉做她的媳婦兒……我也是第一次認識到我媽還有這樣的一面,我本來對你堂姐也只是一時新鮮,我媽不同意我也就沒有堅持……

誰知道你這個堂姐真是挺厲害的,她舉報我父親收受賄賂,舉報我媽的公司偷稅漏稅。雖然都是些沒有的事兒,但要配合調查,我父親被紀委帶走,我媽也是心力交瘁。所以這兩年,她沒有精力照顧到你,你也不要怪她……”

雖然陳芙蓉的确很勇,梁家這一攤子事兒也稱得上是剪不斷理還亂,但此刻陳芙蘭只想着問清楚趙雅蘭到底怎麽了。

“所以幹媽她到底怎麽了?”

“……她生病了。目前這個病,只有協和的一位老教授有過治愈案例。”

-

陳芙蘭當晚就和梁嘉柏跑去那教授的家門口堵人了,彼時趙雅蘭正在賓館收拾東西,馮岩就出現了。

“你就這麽走了,不治病了?”馮岩靠在房門口,眼神冷冷地看着趙雅蘭。

趙雅蘭一時語塞,半晌,說:“也不是非得在國內治,國外也有。”

“然後花上兩三個月找信任的醫生?找到了人家就得給你治?”

一向伶牙俐齒的趙雅蘭這會兒說不出話了,馮岩走過來把箱子給她關上,“跟我走吧。”

“去哪兒?”

“協和。你兒子和幹女兒把醫生都給你從家裏抓出來了,總不能讓人等着你吧?”

趙雅蘭愣了片刻,眼睛紅紅的,唇角又忍不住彎了彎,最後又壓下去。

沒想到她趙雅蘭馳騁名利場多年,今天被幾個小崽子幹破防了。難得生氣,又難得動容。真是……

三個月後,梁嘉柏推着趙雅蘭在醫院裏走,陳芙蘭和馮岩在旁邊說話聊天。

趙雅蘭是個自來熟,來這裏三個月,跟醫院裏的醫生護士病人都打成了一片。

有人看她身後這三個年輕人個個男才女貌,打趣她,“我說,你這兒子豔福不淺啊。兩姑娘陪着,你兒子喜歡哪一個啊?”

一向自誇自擂的趙雅蘭此刻非常自然地道:“快別說了。倆都是個頂個的好閨女,我兒子爛泥一個,配不上人家!你們要是有合适的對象,倒是可以介紹。先說好了啊,家事背景要好,人品能力也很重要……”

梁嘉柏也不生氣,笑嘻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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