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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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昀景精神恍惚的回到家,意料之中的在門口看到了抱着胳膊瞪着他的徐星。
“已經吃了藥,在床上躺着了?”徐星黑臉的問他。
祝昀景嘴角勾了勾:“騙你的。”
他沒什麽力氣跟徐星開玩笑,笑着說完這句話,就走上前,開了門。
走進屋就聞到雞湯的香味。
祝昀景将鑰匙順手丢在了玄關櫃臺上,邊換鞋邊跟徐星嘟囔:“感冒能喝雞湯嗎?我怎麽記得不能喝?”
“愛喝不喝,不喝我拿回家。”徐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
又順手從他手裏接過外衣,挂在衣帽架上:“我大老遠跑來給你送湯,你倒好,酒氣熏天的從外頭回來了。”
說着,又皺了皺眉,反應過來:“……你喝酒了?”
祝昀景在餐桌前坐下,抱起保溫桶喝了一口湯,點頭:“嗯。”
“還敢嗯!”徐星火大,朝着他後腦袋就拍了一把,“吃了頭孢能喝酒?你嫌命長?”
“沒吃藥——”祝昀景拖着長音道。
他這幾天一直精神恍惚,或者說是有些故意地自虐。
丢三落四,忘東忘西。
吃藥這回事他早就忘到八海裏去了。
對着徐星震驚且憤怒的眼神,他才稍微感受到了一些心虛。
然後摸了摸後腦勺,沒什麽底氣地小聲道:“感冒而已,不吃藥也會好的。”
“那是,咱祝哥體質多好啊,還需要吃什麽藥?”徐星白了他一眼,“也就是我跟你嫂子鹹吃蘿蔔淡操心,一片好心給你當驢肝肺使。”
他火氣很大地拉開椅子坐下,冷笑:“想必祝哥現在酒精過敏也好了呗?了不起啊,前兩天因為喝酒進了醫院,今天又喝。怎麽?叛逆期又回來了?”
祝昀景半點不敢吱聲,只好一直賠笑。
好容易把湯喝完了,測了體溫給徐星看了,确實已經退燒了,又被徐星給架着送到了醫院,仔細檢查了,沒有大事,然後遭了一頓罵,被罵得唯唯諾諾,反複保證不會有下次了,才把人哄得離開。
這一來一去的折騰完,都是淩晨一點多了。
祝昀景身上臉上脖子上都塗着藥,問徐星說要不就在這睡一晚得了。
徐星沒好氣:“我這忙活一宿了,你還想讓我睡你家沙發?”
祝昀景那房間跟個軍械庫似的,不讓人進的。
能睡覺的地方就一個沙發。
祝昀景無語凝噎。
徐星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行了,睡你的吧,你嫂子還在家等我呢。”
祝昀景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跟他說拜拜。
目送着他走向電梯之後,祝昀景才回房合上門,然後一臉空洞地望着窗外萬家燈火,陷入沉默。
徐星在他旁邊念叨的時候,他還能讓自己做出一副沒心沒肺的馬大哈模樣出來,獨自一人了,他才終于任由茫然與無助湧上心頭。
他沒想到自己會遇到許炎——在這麽個場景下。
祝昀景有個秘密。
他喜歡許炎。
喜歡很久很久了。
久遠到他還沒進入娛樂圈,許炎還沒成為他的老板,也沒有跟楊昱在一起。
那還是他十七歲那年了。
祝昀景入學早,十七歲就高中畢業了。
暑假的時候找了個兼職,發傳單。
結果碰到了一個導演,說想拍公益gg,覺得祝昀景很合适,問他有沒有意願。
公益gg是沒有錢的,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祝昀景就同意了。
拍攝場地在銘德中學——一所貴族初中。
祝昀景換好了衣服,站在樹下歇息,等着他們布置場地。
然後聽見了腳步聲,一轉頭,他就看見了許炎。
祝昀景從沒想過一見鐘情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更沒想到,一見鐘情,竟然一鐘就是這麽多年。
他今年24歲了,已經過去了七年。
對許炎的喜歡非但沒減少分毫,反而愈發濃烈。
那則公益gg播出去之後,祝昀景小小的出了個名。
有不少公司給他打電話,問他想不想當明星。
祝昀景也着實是個二傻子。
他拍完那則gg之後,确實感覺自己對演戲有興趣。
所以第一個問他要不要當明星的電話打來,他就同意了。
同意之後,再接到電話,他都說自己已經有公司簽收了,所以抱歉,
也是那會兒沒人管他,但凡有個有主見的人,能提醒他一下,也該知道要貨比三家,要選個口碑好的公司。
偏偏祝昀景就這麽一無所知的,把自己給賣了。
簽的那個公司,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
不但小,還很黑心。
簽約之後,并沒有給祝昀景什麽通告。
就這麽把他閑置着,一閑置就是半年多。
半年多之後,才終于給他一次機會,說要給他換個經紀人。
也不光是換經紀人。
還想給他弄進一個男團。
問他有沒有意願。
問是這麽問了一句,但其實也就是個通知而已。
畢竟祝昀景當時那合約簽得還挺霸王,除了公司的安排,他不允許接任何私活,否則違約金根本賠不起。
公司不包吃不包住,一個月的保底工資只有一千五,還得扣三險一金,拿到手就只有一千一了。
經紀人也跟他說得很直白,要是接受,這個團是為了捧隊長而弄的,接的通告什麽的肯定不少;如果不接,就繼續領着一千五的基礎工資,看什麽時候能有新的安排。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公司,多的是一些閑置在家的小藝人。
為了養活自己,有些偷偷摸摸地做一些違規的工作,有些的鉚足了勁想要給自己争取一些工作,還有些的幹脆就琢磨起了跳槽。
祝昀景暫時還沒有跳槽的想法,畢竟他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是,跳槽也得有人要吧?
關于養活自己的問題,他暫時也還沒有。
暫時沒有,不代表一直沒有。
他見過不少像他這樣的小藝人,在公司一蹉跎就是四五年,沒有出頭之日。
經紀人能選中他,也是看他年紀小,人還算讨喜,長得也不差。
這次拒絕了,還有沒有下一次,就只有天知道了。
所以他當即就接受了。
徐星就是在那個團裏認識的。
兩人是隊友。
隊名叫“Tree”,粉絲們稱呼他們為“小樹苗”。
隊長是個星二代,藝名“Sun”。
成團的第五個月,因為吸毒被抓了。
“小樹苗”成立六個月,就散了團。
鑒于這真的是個很小的娛樂公司,而公司也真的在Sun身上押了很大的寶,試圖把他立為臺柱子。
然後這個柱子,咔嚓一下就折斷了。
于是祝昀景進入公司第二年,公司破産了,被收購了。
祝昀景後來去銘德中學好多次,都沒再見到當時那個男人。
他一開始懷疑那個是學校的老師,銘德中學有論壇,也有官網。
祝昀景混入了論壇,也在官網搜了很久,但是搜來搜去,也沒搜到哪個老師長得像那個人的。
就很郁悶。
只能在夢裏見到。
見了一次又一次,見得心裏貓抓似的。
公司被收購了,但藝人們絲毫不急。
大概就是已經差到了極致,所以幹脆就安心了——反正不會更差。
祝昀景閑着沒事,在那玩貪吃蛇,徐星則趴在沙發上刷手機。
公司是被一家新公司給收購的,那家公司的老板也是個新人。
這會兒群裏都在喊,說新老板好帥啊啊啊!
徐星有些好奇,就去微博搜了一下新老板的資料。
然後驚了一下。
他轉頭看向祝昀景,不敢置信:“你看咱們新老板的照片了沒?我靠,好帥啊!”
祝昀景沒什麽興趣,一邊玩游戲一邊順口哦了一聲,說好吃又不能當飯吃,又問徐星要不要為了帥老總留下來。
換了新老板,他們的合約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終結。
當然,也可以選擇和新公司續約。
得知公司破産,即将被收并的一瞬間,徐星就一跳三丈高,激動的表示終于解脫了,打死他也不再進娛樂圈了。
徐星想自己創業,開個店。
這小半年的,他其實也還是掙了不少錢,但盤個店還是比較勉強。
祝昀景二話沒說就把自己的錢掏出來,給他了,說算他入股。
但徐星要帶他一起開店的邀請,他沒接受。
徐星進娛樂圈是來玩的,發現不好玩,就不想繼續了。
但祝昀景不是,他是因為喜歡演戲——雖然簽約一年,根本沒能演過哪怕一次戲。
現在換老板了,他可以選擇續約,也可以選擇離開之後去別的娛樂公司。
目前暫時還在猶豫。
徐星也就是随口感慨一下新老板的美貌,當然不可能為了新老板留下。
倒是祝昀景,玩游戲玩累了,打了個呵欠,躺在地上,想起徐星那聲感慨,就順手打開微博看了眼,看到新老板的臉的一瞬間,他驚得直接坐了起來。
欣喜若狂。
許炎。
祝昀景将這兩個字在心裏默念許久。
越念越覺得甜成一汪蜜。
原來他叫許炎啊。
好帥啊。
他是我的新老板欸。
“我的”,嘿嘿。
祝昀景偷偷摸摸保存了熱搜裏所有的許炎的照片,然後捧着iPad一臉癡笑的在床上滾成一團。
草!他怎麽這麽好看!我們怎麽這麽有緣!
不同于原本的小公司,許氏是一個大企業。
合并之後,祝昀景等一堆小藝人,就被直接打包塞進了許氏娛樂。
在之前的公司,祝昀景經常在公司見到老總,也與老板說過好多次話。
于是他就很天真的以為自己有機會能和許炎經常見面,偶爾說話。
——然後呆滞的發現,并沒有這樣的機會。
就算見面也只能是他遠遠地看着許炎站在臺上發言。
許炎根本看不到他。
但他倒也沒氣餒,能見到許炎就已經很好了。
雖然沒辦法交談,沒辦法讓他看到自己,但是想起自己頭銜上挂着許氏,許炎的許氏,他也能暗戳戳的開心許久。
他知道的,自己沒有什麽特別拿得出手的。
當時“小樹苗”裏,他都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唱跳全都很一般,長得也不是特別出色,雖然喜歡演戲但其實演技也就只能說不辣眼而已,論勤奮也比不過其他人。
平庸得不能再平庸。
所以“許氏老總秘密戀人浮出水面”等消息鋪天蓋地而來時,除了茫然失措和壓抑不住的失落感,祝昀景什麽都做不了。
只能不停地刷新手機,看着許炎和他那個戀人楊昱的甜蜜新聞。
許炎給楊昱探班。
許炎陪楊昱吃飯。
許炎的母親和楊昱一起逛街。
楊昱談起許炎,笑得一臉羞澀。
……
看得又酸又澀,卻還是繼續看着,因為想看許炎,想看着許炎。
就算是看着他跟別人幸福快樂的在一起,也想看着。
昨天是楊昱二十二歲生日,今天他就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了。
他和許炎是比較轟動的一對情侶,一是因為許炎的身份,二是因為楊昱的美貌,三則是他們兩人身後的集團。
兩人按身份來看,門當戶對。就外表而言,天造地設。
也不光是如此,許炎是商界精英,楊昱除了是明星以外,還是個設計師,設計作品拿了一堆獎。
而且許炎又深情,當初追楊昱的時候,後來在一起之後,各種浪漫行徑,好長一段時間都被奉為戀愛寶典。
國民cp。
可以這麽說,這兩位想要他們結婚的人真的特別多,誇張點說,全世界都在等着楊昱的二十二歲生日,并且默認了這天許炎絕對會求婚,甚至說不定生日第二天他們就會去登記。
祝昀景也是這麽覺得的。
楊昱生日前兩天,許炎在産品發布會上,被人問到這個問題,他沒有正面回答,但笑得很開心,拒絕了回答,拒絕的話是“給我留一點懸念好不好?不然驚喜就不夠驚喜了。”
祝昀景把那一段視頻反反複複看了幾百遍,又酸又澀,呼吸困難。
他第一次放縱自己,喝了個爛醉。
哭得酣暢淋漓。
最後醉倒在浴缸裏,不知今夕何夕。
等到醒來,拖着疲憊的身軀,從涼透了的浴缸裏爬出來,快要爆炸的腦袋和滾燙的呼吸告訴了他,他生病了。
祝昀景莫名就有點想笑,笑着笑着又想哭了。
他一瞬間甚至在想,我怎麽還活着呢?
醫生不是說我酒精過敏,嚴重的話會致死嗎?
怎麽喝了這麽多,還活着呢?
眼睛卻幹澀得很,他哭了一晚上,聲音哭啞了,眼睛也哭得腫成魚泡。
挺大一個人了,這樣真的很沒有出息。
他明明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可是這一天逼近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滅頂的絕望。
壓抑得無以複加。
眼睛腫着,身上也全是疹子,根本見不得人,必然沒辦法去劇組,他只好請假了。
去醫院看了醫生,被罵了一頓,打針吃藥,結果回來的時候碰到了徐星,又被罵了一頓。
被押着回家好好休息了一整天,終于穩住了情緒,才回到劇組。
但再怎麽拼命想要勸解自己,讓自己不要在意,還有有些難受。
還是沒辦法讓自己心情好起來。
強撐着拍完戲,導演喊咔的時候,祝昀景就已經到極限了。
結果又被那個傻逼暗示想要潛規則。
雖然是頂了回去。
但祝昀景還是由衷感到疲憊。
太差勁了。
被這種人糾纏,太差勁了。
他走向廁所的時候,心裏也一直很堵。
被這種人騷擾,他覺得惡心。
可這種人能舞到他面前,那麽嚣張,恰恰說明祝昀景自身的低微。
這不能細想,一想就會眼眶發熱,
他身處泥濘之中。
而他喜歡的人卻是一朵雲。
那麽遠,那麽遠。
他永遠都碰不到天邊的那朵雲,哪怕用盡全力,也只能在泥潭裏掙紮出一朵泥花。
然後許炎就這麽出現在他面前。
在他狼狽不堪的時候,就這麽出現了。
祝昀景甚至不知道自己當初是個什麽表情,說了些什麽話。
可是他知道,比起“許炎和我說話了”,更深刻的念頭是“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讓許炎看到這樣的我”。
可什麽時候,什麽樣的他,才适合讓許炎看到呢?
他不知道。
或許那個時候、那個他,根本就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