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徐星離開之後,祝昀景拖着昏昏沉沉的身子,打開陽臺的門,坐在地上,看了許久的夜空。

最後眼睛實在睜不開了,才緩緩步入室內。

胡亂沖了個冷水澡,就裹着濕浴巾趴床上睡着了。

再清醒,是被手機淩晨鬧醒的。

他剛動了一下身子,就感覺渾身像散了架一樣難受,嘶了一聲,艱難的從床頭櫃上摸到手機,看也沒看,就直接接了。

電話那頭是經紀人麗姐。

噼裏啪啦說了一堆,祝昀景也沒怎麽聽清楚,就感覺太陽穴一陣一陣的突着,疼得很。

再配上麗姐尖銳的聲音,刺得他要炸了。

祝昀景輕聲哀嚎了一下,費勁的坐直身體,捏了捏眉心,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好半天才從一陣陣耳鳴中辨認出幾個詞。

什麽“昨天”“惹禍”“包養”的。

他瞬間沒有聽下去的欲望了,回想起張總那面容,幾欲作嘔。

把手機往床上一扔,祝昀景便撐着身子,緩慢地從床上下去,走到客廳,猶豫了片刻,還是去廚房拿熱水壺接了水,放那等着燒開。

然後又去了浴室刷牙洗臉。

鏡子裏的男人滿頭雞窩,眼下青腫,青天白日一副鬼臉。

下巴上還有青青一層胡茬。

祝昀景木然的看着鏡子裏自己的模樣,漱完口,又咧開一口牙,呲了呲。

看起來愈發不像個人。

他順手擦了把臉,肩上搭着毛巾就回到卧室,拿起手機。

電話還沒挂斷,但那邊已經沒聲音了。

祝昀景拿起來,“喂”了一聲,下一秒麗姐鋪天蓋地的罵聲襲面而來。

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祝昀景沉默着等着她罵完,消了氣,才與她說話。

麗姐罵夠了,但語氣還是很板,硬邦邦的問他:“那邊還在等着我回話呢,你怎麽想的?我反正覺得對你而言沒什麽損失……”

“打住!”祝昀景連忙喊止,甚至差點笑出聲。

這不睜着眼說瞎話嗎?怎麽就沒什麽損失了?就張總那樣的,看他一眼都減壽,被他包養?祝昀景寧可去徐星的面館當服務員,至少還能感受到作為人的底線。

他也懶得跟麗姐車轱辘話,壓抑着煩躁的心情,直接就拒絕了,理由是對油膩老男人沒興趣。

麗姐愣住,“欸”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祝昀景把電話給挂了。

她拿着手機傻眼了,頓了頓,朝着一旁許總的助理讨好的笑道:“那什麽……小孩有點起床氣,估計是還沒睡醒,我待會找他談談之後,再跟您回話?”

彭助理推了推眼鏡,溫和的笑着點頭,同意了。

然後目送着陳麗華憋着怒火,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走遠。

作為許炎的秘書兼多年好友,他還是第一次接到“給許總包養小情兒”這麽個任務。

聽到許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幻聽了。

反複确認許炎不是口胡,也确實真的很堅定讓他這麽做之後,彭俊更是懷疑人生了。

他皺着臉,一臉困惑,問許炎為什麽忽然這麽做。

“你跟楊昱吵架了?為了氣他?”彭俊簡直二張和尚摸不着頭腦,“那也不用這樣吧?你倆鬧矛盾,拿別人撒氣,是不是不太好?”

許炎只是煩悶地瞥了他一眼,就低頭繼續紮進文件堆裏,語氣不耐煩道:“讓你辦事就去辦,屁話哪來那麽多?我給你工資是讓你在這閑聊的?”

彭俊:“。”

跟氣頭上的許總沒法交流。

他只好領命認栽,親自去了許娛,找到這個名叫“祝昀景”的藝人的經紀人,讓她聯系祝昀景。

結果這經紀人一通電話打了十多分鐘,要不是她的表情看起來實在是暴躁且真實,半點不像作假,彭俊甚至都懷疑這經紀人是不是故意晾着自己了。

還有四十多分鐘就要開會,趕回總裁辦還要時間,還得整理會議資料,他實在是沒工夫跟人耽擱。

于是又等了一會之後,彭俊便站起身,走向窗戶,敲了敲,想要跟陳麗華說下,讓她跟藝人私下溝通,有結論之後再告知。

然後就從陳麗華那音量頗大的手機裏,聽到了“對油膩老男人沒興趣”這麽一句話。

彭俊:!!!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油膩老男人”來形容許炎。

這就是許炎想要包養的小情兒嗎?未免太辣了吧!

俊俊式震驚。

而同樣震驚的,還有小情兒本兒祝昀景。

挂斷電話之後,祝昀景便回廚房,把燒好的開水倒在了杯子裏,放在那等着涼,然後随便弄了點早餐,吃完,收拾好殘局,剝開藥丸,一口溫開水一口藥吞了下去。

感冒藥比較要命的一點,就是吃完藥會讓人犯困。

明明剛睡醒,但還是讓人産生了困意。

祝昀景強撐着,将昨晚洗澡換下的衣物丢進洗衣機,然後按下開關,之後撐着洗衣機,又開始發呆。

他腦袋裏不停地回放着昨晚的場景,心裏像是灌滿了檸檬氣泡,升騰,炸裂,發酸發澀。

他滿腦袋都是許炎破損的唇角,和上面的血跡,殷紅。

還有許炎冷漠的目光,微微紅腫的臉頰。

這一切像是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呼吸都困難。

滾燙又艱辛。

祝昀景張開嘴,艱難的呼吸了一口,然後愣住,緩慢地眨了眨眼。

眼皮在眼球上劃動,炙熱得像一團火。

等等,這好像是……

……

麗姐按了按門鈴,沒人回複,便直接開了鎖進來。

一進屋,就看到癱坐在沙發上的祝昀景。

臉色蒼白,嘴唇無色,雙眼烏青,腦袋上還蓋着個小毛巾。

聽到高跟鞋的聲音,祝昀景費勁地睜眼,瞥了一眼,然後有氣無力道:“麗姐你來啦……”

麗姐:……

滿腔怒火瞬間洩了。

畢竟對着一個病人發火也不太人道。

她走過去,從祝昀景頭頂揭下毛巾,摸了摸。

毛巾有些發燙。

祝昀景也沒阻止,見她拿起毛巾,便很是順杆爬的讓她幫忙打濕一下,再重新蓋上腦門。

麗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照做之後,又問他:“怎麽發燒了?吃藥沒?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祝昀景疲憊地合上眼,“藥已經吃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明明昨天已經退燒了,結果沒想到見許炎一面,搞得他心态又崩了,魂不守舍一晚上,退了的燒又回來了。

而且比前天溫度還高了。

但他還是不準備去醫院。

麗姐手下的藝人不算少,祝昀景一直都是比較讓她省心的那個。

省心的另一面,就是沒什麽聯系。

平時話都很少說,更別提登門拜訪。

祝昀景分到她手下有兩年了,雖然房間密碼早就給了出去,但其實麗姐過來找他的次數,這兩年加一塊都不超過十次。

而這次的目的,十分顯而易見。

祝昀景生着病,感覺很累,另一方面腦袋裏現在還盤旋着許炎的臉,滿腦袋都是。

他還挺享受這樣的時刻,雖然難免感到難過,但舍不得轉移注意力,只想繼續想着。

他什麽都不想幹,什麽都不想去想,只想把那短暫的幾分鐘刻在骨子裏。

這時候就很不高興被人打擾。

尤其是不想分出思緒去想張總那張肥膩的油臉。

所以祝昀景閉着眼,在麗姐開口之前,再次拒絕:“我真的不想被潛規則,麗姐你饒過我吧。”

正準備開口關心他身體的麗姐:……

話被堵了回去。

祝昀景眼睛艱難的睜開一條縫,看向她,唉聲嘆氣:“再說了,你也不忍心見我這麽一朵嬌花,便宜了一坨油膩的肥肉吧?”

又好氣又好笑,并且還有一些無奈的麗姐:“……你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子,還嬌花呢。”

但她也不是來逼迫祝昀景的,只是過來試圖再勸勸他一下罷了。

強買強賣這號事,陳麗華也還是做不出。

她知道祝昀景不願意屈服那些潛規則,只是這次可是許總,是頂頭上司不說,就光憑許總那張臉,她要是可以替代祝昀景,絕對二話不說就把自己送過去了——哪怕分文不得。

結果沒想到這小孩還真的挺硬氣,錢不要,權不怕,連盛世美顏都能抗拒。

搞得麗姐都有些欽佩于他的自制力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

“你這嘴也真的毒,吹牛都不帶打草稿的,”麗姐沒好氣道,“許總這樣的你管他叫油膩老男人?什麽時候油膩老男人的标準這麽高了?這樣的油膩老男人給我來十個,十個我都行。”

祝昀景:?

直接呆住。

他緩慢且僵硬地眨了眨眼,艱難道:“什麽?”

祝昀景懷疑自己根本沒睡醒,還在夢裏:“許總?”

他遲疑:“哪個許總?”

“還能是哪個?”麗姐奇怪,“就咱們許氏的老總,許炎許總啊。”

她頓了頓,又問祝昀景:“不然你以為是誰?”

祝昀景:……

我以為是禿頭張總。

活了二十四歲,祝昀景第一次感受到天上真的有掉餡餅的事。

這餡餅直接就給他砸懵了。

麗姐還在那叨叨,說我不是給你打電話的時候,第一句就說了是許總想要包你嗎?

然後又在那感慨,說連許總你都能拒絕,小祝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無欲無求的人了。

并且發出疑問:“你确實是喜歡男人的對吧?你當時跟我說的是你性取向難沒錯吧?連許總這樣的男人,花錢讓你陪你都不要,你的眼光是有多高啊?小祝你這樣可很難找到對象的。”

叨叨了幾句,又忍不住發牢騷:“沒想到許總這些年一直樹着個絕世癡情男的形象,竟然背地裏也會包小情兒。大家都在說他和楊昱馬上就要結婚了,這個節骨眼還在包小情人,許總的人設崩了啊……看樣子許總和其他男人也沒有什麽區別,男人都是這個鬼樣子……”

話音還沒落地,祝昀景就猛地把頭頂小毛巾拽下來,坐直了身子,很嚴肅地看向麗姐:“許總不是那樣的人,你別亂說。”

話還沒說完,就被堵了回去的麗姐:……

她腦袋發懵,十分費解:“不是,他都想要包養小情兒了,你說他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哪樣啊?都快結婚了,還在外頭這麽瞎整,這消息要是傳出去,許炎跟楊昱的cp粉能掉一地。

祝昀景皺着眉,沉默了好一會,捏着之前蓋在頭頂上的小毛巾,一副憋着氣的模樣。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反正不是。”

麗姐:……

麗姐無語了。

她過來這邊,不是跟祝昀景争論公司老總作風問題的,跟着祝昀景在這瞎掰扯的,給她都繞進去,差點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

見祝昀景陷入沉默,麗姐等了等,試探着問他:“那我給你回拒了?”

“不!”祝昀景腦袋其實還沒轉過來,但聽到這話,立馬就脫口而出拒絕了。

想了想,莫名有些別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聲道:“不拒絕。”

麗姐:。

這孩子經不起誇啊。

經不起誇的小祝,嘴角莫名的就很想上揚。

雖然他根本沒搞清楚這是個什麽情況,許炎為什麽忽然要包養他,但是嘴角就是瘋狂上揚。

他想起昨晚在酒吧看到的場面。

所以,或許是許炎跟楊昱鬧翻了?然後忽然對他産生了興趣?

他選擇性忽略自己當時看起來狼狽不堪的模樣,也假裝沒有想到自己可能就是拿來氣楊昱的路人甲的這麽一個可能性,全身心都洋溢着“我好開心啊!”的歡樂氣息。

他轉頭看向麗姐,目光灼灼,甚至可以說是璀璨生輝,耳根子燒得通紅,壓抑着激動,盡可能平靜道:“我接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