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底的恨意
23.心底的恨意
夜色漸深,轉化為單方面的掠奪方才停止,林煜累得眼皮都擡不起來,躺在徐泠洋懷裏沉沉睡了過去,可睡到一半,就變成了徐泠洋躺在他懷裏。
這還是徐泠洋頭一次在他身邊過夜,兩個大男人蓋着被子,身上□□,室內吹着冷氣的空調都吹不散逐漸升起的高溫。
林煜被熱醒了,迷迷糊糊側了側身子,下一秒,橫在腰上的手臂就收緊了,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樣,力氣大到肌肉緊繃起來,徐泠洋在他懷裏蹭了兩下,起床氣讓他眉頭緊鎖,眼睛怎麽都不願意睜開,長睫不停地抖動。
“你……”林煜聲音有些嘶啞,他想讓徐泠洋松一下手,但想想還是算了,低聲說:“幾點了?”
徐泠洋閉着眼睛,騰出一只手在枕頭下胡亂摸索一會兒,睜開一只眼睛,艱難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又把手機丢回去了,重新摟着林煜,鼻尖抵在他的鎖骨上,嘟囔道:“六點。”
這麽早,難怪一點兒光都沒從窗簾縫裏透出來,林煜也沒睡夠,被折騰了三次,腰酸背痛,摟着徐泠洋重新睡過去了。
結果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三四點。
林煜迷迷糊糊從床上醒來之後,身邊已經沒人了,他拖着疲累的身子去衛生間沖洗了一番,又穿上昨天那身衣服,屋裏飄蕩着散不去的麝香味。
洗澡的時候透過落地鏡看了一眼,他身上也沒什麽很重的痕跡,吻痕也很淡,可見昨天晚上徐泠洋挺溫柔的,林煜都感到有些意外。
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一道窗簾縫,窗外的景象和昨天晚上看見的沒多大不同,只是在陽光下更能清晰看見事物全貌。
這裏到處都是軍隊和保镖,守備嚴格。
林煜身邊沒有手機,也不知道外界的消息,他無奈地走出門,走廊外站着好幾個壯如鐵塔的保镖,見着林煜從房間裏出來,他們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若不是胸膛在微微起伏,有活人的特征,林煜還以為他們是商場裏的模特。
也是,這次來參加葬禮的大人物這麽多,安保措施肯定要做好。
林煜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正準備往度假村外面走,就在走廊上遇見了幾個熟人,他們紛紛跟林煜打了個招呼,又勸他節哀,林煜也客氣的回應,可剛聊了兩句,這些人的話題就開始往套近乎的方向發展。
林煜皺了皺眉,心裏別提多不舒服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韓淩的葬禮結束,林煜就要成為新任亞太區執行總裁了,他很清楚,這些人是想跟他拉關系,賣人情。
“小林啊,離開JC之後你也歷練了好幾年,但是JC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你要是有什麽不習慣或者不适應,就跟叔說,咱們互幫互助嘛。”男人咧嘴,饒有深意地笑道,眼中精光大作。
林煜深吸一口氣,嘴角扯出一抹不鹹不淡的笑,“好啊。”
“林煜。”
徐泠洋的聲音在走廊盡頭響起。
林煜面前的男人聽見這聲音,微胖的身軀抖了一下,臉上劃過一抹恐懼,卻很快斂去了,轉身對徐泠洋和和氣氣地打招呼:“徐董。”
其他人也紛紛恭敬地叫了聲:“徐董。”
男人臉上飄過的表情很淡,林煜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男人怎麽說也是JC上一輩的老人了,怎麽見着徐泠洋這個小輩,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徐泠洋淡淡掃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就當回禮了。
他越過衆人走到林煜身邊,攬着林煜的肩膀說:“去醫院。”
林煜點點頭,跟着他離開了這裏。
上車之後,徐泠洋坐在他旁邊,低聲詢問道:“你舅舅的葬禮,打算怎麽辦?你提要求,我讓人去辦。”
“就中式的。”其實林煜是想低調着辦,可徐泠洋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林煜幹脆破罐子破摔,把一切都交給他,不拒絕他的好意,确實在這個時候,他不能拒絕徐泠洋,他只能依靠這個男人。
“好。”
到了醫院,徐泠洋直接把林煜帶去停屍房。
目前距離韓淩死去到現在,才過了三天,情況比較緊急,不能将屍身運到大醫院,只能就近在漁村的醫院裏先停靈,一切等林煜回來再做決定。
韓淩沒有孩子,僅剩的親人就只有林煜這一個外甥。
不過徐泠洋也沒虧着韓淩,屍體是放在棺椁裏冷凍的,儀容儀表經過專業處理,模樣栩栩如生,看起來和生前沒什麽分別,冷氣拂過面梢的時候,讓人恍然間以為他還有呼吸。
韓淩緊閉着雙眼,雙手交叉搭在肚子上,蒼老的面容十分有威儀,讓人心生敬仰,他身上穿着合身的西裝,像生前一樣,是個叱咤商場的一代枭雄。
徐泠洋微微側眸看向林煜,觸及到他眼底的悲傷,徐泠洋有些不是滋味,他對身邊的人招了招手,和保镖一起退了出去。
昏暗的房間裏只剩下舅甥兩人,林煜牽起韓淩的手,舅舅的手一如往昔,布滿老繭,可上面沒有一絲溫度,全都是冰涼。
林煜還記得,小時候睡不着覺的時候,是舅舅坐在他旁邊哄着他睡覺,一邊将鬼故事,一邊将手搭在林煜的腦門上。講鬼故事是為了幫林煜練膽量,可他卻陪在林煜身邊,也正是因為林煜身邊有他,有安全感,所以鬼故事壓根吓不到林煜……
現如今,他再也無法感受這個人的溫度了。
一滴眼淚落在手背上,林煜眼中盛滿淚水,鼻尖酸澀,每一下呼吸都扯得血管抽痛,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
七年前,韓淩卸下萬千重擔離開JC的時候,林煜是打從心底裏為他高興的,高興他終于可以退隐江湖,過着養花逗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日子。
韓淩看着從英國留學回來,仍舊失意的林煜,他拍着他的肩膀告訴他:“如果你覺得人生的遺憾太多,就盡力去彌補,別讓未來也變成遺憾。”
林煜聽了他的話,成立了尚川投資公司,隐藏自己的實力,一步一個腳印,緩慢發展,把公司做到上市,攏住南方大部分經濟資源。
只是為了讓JC在國內的發展更輕松一些。
可惜,韓淩躲來躲去,還是死在別人的算計裏,更何況還死在那個人手上……
因為家裏被燒,林煜甚至不能在家裏給韓淩守靈,只能在外面停靈七天,然後下葬。
他和韓淩都是處在權力鬥争中的人,走進這個局裏,就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拼盡一切博得心中所求,就算死,也是預料中的事。
林煜從出生開始,生命就被定格了,徐泠洋也是這樣,他們注定要走上早就為他們準備好的位置,并為此付出一生,個人的夢想和理想都無法誕生,也不能去理會,世人眼中的榮華富貴,天之驕子這些榮耀的頭銜,對他們而言,是終此一生都無法逃離的深淵……
林煜緩緩睜開眼睛,彌漫着濃郁殺氣的眼中拉滿血絲,他握緊韓淩冰涼的手,沉聲道:“你等着,我早晚把那個人送到你面前讓他親自給你賠罪。”
走廊地上落了好幾個煙頭,徐泠洋見林煜出來了,連忙把手裏的煙丢在地上碾滅,林煜神色淡漠,但徐泠洋知道他肯定哭過。
林煜看了看地上的煙頭,又看了看徐泠洋,淡道:“走吧,我去跟村裏的幹部打下報告,把禮堂借出來。”
“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棺椁可以直接放在禮堂停靈。”
林煜驚訝地張了張嘴,徐泠洋的妥帖周到再次讓他意外了,仿佛到現在,他才認識眼前這個男孩子一樣,“那我……”
“回去吧。”修長的腿借力踩在地上,腿部線條拉得筆直,徐泠洋對保镖揚了揚下巴,“把這裏打掃幹淨。”
回度假村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也剛好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林煜被徐泠洋帶着,一起去宴會廳吃飯了。
到場的賓客都來頭不小,得罪不得,更何況徐泠洋打算借着這場葬禮,對外公布林煜就任亞太區總裁的消息。
晚上在度假村的宴會廳吃飯的時候,有不少人躍躍欲試想和林煜拉近關系,因為前段時間訂婚宴上的緋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徐泠洋和林煜是什麽關系,有人已經拿林煜當JC未來老板娘看待了。
但是徐泠洋一直陪在他身邊。
徐泠洋最忌諱手下的人拉幫結派,那些想跟林煜套近乎的,也都是有賊心沒賊膽,看着站在他身邊的徐泠洋,腿肚子都打戰,只能望而卻步。
徐泠洋對賓客倒是優雅有禮,臉上始終帶着不失禮貌的淡笑,站在林煜身邊,游刃有餘地處理人際關系,完全展示出一個掌舵萬億商業帝國的繼承人該有的能力。
他的威懾力讓林煜止不住地側目,JC各個管理層一個個精明似鬼,能把這幫人壓得不敢說話,甚至大氣都不敢喘,徐泠洋是怎麽做到的?他才二十五歲啊?
韓淩的葬禮場面宏大,以徐泠洋為代表的JC年輕一代全部到齊,來參加吊唁。
這次的新聞報道都很官方鄭重,文章裏就兩個意思,一是表達JC對已逝韓淩的尊敬,二是徐泠洋在為林煜鋪路,讓他就任總裁的道路更加順暢。
可林煜心裏不太舒服,他知道徐泠洋是為了他好,想一路扶持他坐上那個位置,可是……
林煜忽然想起他對晏生說的一句話:我跟你一樣,都在為他人做嫁衣……
他們都是棋子,沒有決定自己生死的權力。
第二天,韓淩的屍身被放在禮堂,方便前來吊唁的賓客瞻仰儀容,做最後的告別。
任池洵這天才匆匆忙忙趕回來,他是看了新聞才知道韓淩去世了,林煜被綁架了,而這一切,徐泠洋都捂得嚴嚴實實,壓根兒沒通知他,要不是新聞報道發出去了,他到現在都還要被蒙在鼓裏。
回來還沒安慰林煜,還沒抱着林煜哭呢,任池洵就被徐泠洋派人來警告他,要他和林煜保持距離,任池洵口頭答應的痛快,結果見着林煜之後,整個人直接抱着林煜哭嚎。
“哥,我都沒看到舅舅最後一眼呢,我想他……”任池洵摟着林煜的腰,哭得梨花帶雨。
站在旁邊的徐泠洋臉都黑了,雙手握緊成拳,渾身肌肉緊繃,宛若做好了戰鬥架勢,他還沒說話,秘書走過來,低聲對他說了些什麽,徐泠洋只能放下這邊,先去解決公司的事。
臨走時還不忘丢給任池洵一個警告的眼神。
“那麽多人呢,別跟個孩子一樣,”林煜拍了拍任池洵單薄的脊背,“你最近沒好好吃飯嗎?怎麽又瘦了。”
“我一離開你,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任池洵絲毫不把徐泠洋的警告放在眼裏,他下巴擱在林煜寬闊的肩膀上,眼角餘光瞥見林煜脖子上的淡粉色長痕,“哥,你受傷了?”
他松開林煜的腰,關切地摸了一下那道痕跡。
林煜眸光暗了暗,“沒事兒,小傷。”說着,他丢給任池洵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們倆從小一塊長大,林煜一個眼神,任池洵就知道他有話要說,只是他們現在處在人群濟濟的大禮堂,有些話實在不好當着別人的面說。
任池洵坐在林煜身邊,望着陸陸續續去瞻仰逝者儀容的親朋好友,他嘆了口氣,眼眶通紅,“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上次離開深圳之前,我就應該來見舅舅一面。”
“誰都不能預料以後,舅舅說你長大了,讓我不要老是慣着你。”林煜聲音低沉,他還記得他答應舅舅,等任池洵回來了,就讓他回來陪他老人家待幾天。
林煜和任池洵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是韓淩手把手帶大的。
“看見新聞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一個勁兒地跟自己說,是假的,在做夢,但是回來之後看見舅舅躺在棺材裏,我那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都空了。”任池洵聲音哽咽,妖冶的狐貍眼中有淚水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