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看,山的那面就是宣州
你看,山的那面就是宣州
突然,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沈淮拉着溫映雪的手想要躲進假山裏。
小五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從草叢中走出來,在沈淮震驚的眼神裏,走上前去挽住他的手,她沒有多解釋。
沈淮與溫映雪對視了一眼,溫映雪連忙躲進了假山中。
遠處一群侍衛宮女舉着火把跑來,将他們團團圍住。
小五見這些人中有先前給她指路的宮女,還有服侍溫映雪吃藥的宮女,頓時明了。
她雙眸微顫,手不自覺地發抖,卻還是向前一步,“大膽,你們是何人?膽敢如此無禮!”
一道爽朗的笑聲自一群人身後傳來,太子負着手走上前來,“原是你二人在此,孤方才見有人鬼鬼祟祟躲在花園裏,還以為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沈淮連忙叩首稱不敢,溫小五也正了神色,面色依舊緋紅,卻不見先前醉色,誠惶誠恐道:“殿下恕罪,臣妾今日多喝了幾口酒,言辭有失,還望殿下恕罪。”
太子面上依然帶着笑,笑卻不達眼底,像暗處冷漠的毒蛇。
沈淮也一并跪在地上,“殿下若要罰便罰臣一人。”
太子斂了笑意,“我如何罰的了你,沈小将軍?靖安王世子?”
說罷,看了一眼小五,“世子妃何錯之有,起來吧。”
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假山,太子沒有再靠近,轉身離去了。
不一會兒,溫映雪從假山中走出來,小心翼翼地看她的眼色,“小五,我……”
她打斷溫映雪的話,他們不用對她有什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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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等在她門外,手裏拎着一串荔枝,枝葉上還有早晨的露珠。
丫鬟從他手裏接過荔枝,小五微微發愣,兩人一同朝王妃院裏去。
沈淮走在前面,她稍落後一段,他突然回頭說道:“陛下将我派去鎮守蟬雲關,我與父親都不在家,母親病弱,勞你費心。”
她靜靜地聽着,這是這麽久以來,他對她說過最多的話。
她點頭,“夫君不必憂心,在外定要照顧好自己。”
她的語氣很平淡,沒有一絲多餘的情感。
沈淮沒再說什麽。
王妃見他們一同而來,眉梢間都是喜悅,沈淮坐了一會便離開了,王妃便留了小五一起用早膳。
這些時日,小五與王妃相處得很融洽,王妃很喜歡這個兒媳婦,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看到身邊人的好。
小五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王妃見狀從手腕上摘下一個緋色镯子戴在小五手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沈淮離開的那個早晨,是她站在牆頭上。
沈淮依然穿着那件銀色盔甲,手裏的紅纓槍發出锃亮的寒光,這一次他回頭看到的是她。
小五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黃塵中。
她垂下頭看着手裏未送出去的護身符,緊緊攥在手裏,粗糙的絲線是她一針針刺進去的,卻還是沒能送出去。
好像,她只有表現的不在乎,沈淮才會不那麽厭惡她。
旁的,她不敢表露半分。
沈淮走後半月,皇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老皇帝駕崩,太子繼位成了新帝,而溫映雪順其自然被封為了皇後。
冊封典禮在三月之後,随之而來的還有皇後的懷孕之喜。
小五入宮一次,看着溫映雪微微隆起的腹部以及滿臉的笑意有些出神。
帝後相視一笑,恩愛非常。
她桌前擺着一盤新鮮的荔枝,挑去枝葉剝開外殼,晶瑩飽滿的果肉十分誘人,她卻放在了一旁。
溫映雪見狀道:“今日見小五不如何動筷,是不合胃口嗎?”
她站起身,行了一禮,“謝娘娘關懷,近日天氣炎熱,臣妾便吃的少了。”
溫映雪笑了笑,沒再搭話。
宴席到一半,小五離開了席位,沒想到溫映雪正在那晚的池塘邊等着她。
溫映雪眼尖的發現了小五手上的那只緋色镯子,目光輕輕地閃爍了一下,笑着道:“見你們夫妻二人如此恩愛,我也就放心了。”
小五裝作沒看見她的眼神一般,點了點頭。
溫映雪臉上的笑有些僵硬,撫了撫鬓邊的珠釵,兩人一時無言。
過了許久,溫映雪才道:“那日并非你所見到的那樣,我和他什麽都沒發生。”
小五側過頭來看她,“娘娘多慮了。”
“小五……”溫映雪還想說什麽,身後的宮女走上來,在她耳邊悄言幾句。
溫映雪頓時臉色煞白,小五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站着的正是皇帝身邊的小太監。
溫映雪撫了撫肚子,強撐着笑意朝那邊走去。
小五站在她身後,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不愛吃荔枝,不,應該說,我從來沒有吃過荔枝,何來喜愛一說。”
荔枝這樣珍貴稀有的東西,她從前見都沒見過。
她的意思是沈淮從未在意過她。
溫映雪身子一頓,沒有回頭,慢慢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回憶漸遠,她将那串佛珠戴在左手,借着天光細細打量,圓潤的珠子在陽光下染了一層光輝。
長廊下的黑影不知幾時消失了,她也不在乎,獨自坐在廊下,聽着山裏鐘聲漫漫,散去一圈又一圈的光影。
日近黃昏,皇後的儀仗隊來了。
衆人随溫映雪入殿祈福,随後又入後殿用齋飯,一整個流程下來已是深夜,溫小五早早回了客房。
夜深人靜只聽得見窗外的蟲鳴,回想多年前她也睡在這樣的廂房裏,睡了一個安穩覺。
她翻過身背對着燭火,輕輕喚了一聲,“荔枝?”
窗外那道黑影側了側頭,小五拉上被子蓋好,慢慢閉上眼,安心地睡了下去。
翌日清晨,皇後身邊的宮女早早來敲了門,小五洗漱完後便去見了溫映雪。
相比上次,溫映雪的身子已經笨重了許多,一見她便起身拉住她的手。
小五扶着她坐下,兩人用過早膳,溫映雪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色,忍不住道:“這次回宮怕是能出來的機會更少了。”
說着撫了撫肚子,話語間都是藏不住的遺憾。
身旁的宮女道:“待娘娘誕下皇子就松快多了,往後日子還長着呢,有的是機會。”
溫映雪垂下頭,淺淺笑了笑,又擡頭看着小五,“你們當我不知道?這孩子出生後,事還多着呢,沒個三五年怕是不行。”
小五也笑着點頭。
溫映雪突然抓住她的手,“聽說後山有一株千年長仙花,不如今日,小五你陪我去看看。”
小五架不住她期待的目光,終是點下頭。
出門時,黑影也跟在身後,不遠不近,小五回頭看他,他的眉眼藏在面具裏,看不清。
從前門到後山不過半個時辰的距離,溫映雪的面色愈發紅潤,整個人也好似回到了從前的樣子。
小五看着她有些出神,總覺得今日的溫映雪有些不一樣。
她向着山風而走,整個人容光煥發,她站在山頂上,身後是萬丈懸崖。
“小五,對不起……”溫映雪依舊在笑,眼淚慢慢流下來,珠釵在她耳後随着山風搖晃,“我本不該和你說這些,可是,除了你,再沒有人了……你知道嗎?他出征那段時日我在宮裏夜夜都睡不安穩,我怕他不能平安歸來。後來得知他大勝時我竟連鞋都忘了穿就跑出去,可當他跪在陛下面前求旨時我卻只剩下難過,就差一點,可又不止差一點,在這皇城中,我們本就沒有可能。”
小五自然知道溫映雪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溫映雪慢慢地說着,小五試着往前走,卻被她喊住,“你看,山的那面就是宣州,你還記得嗎?”
你還記得嗎?
小五一愣,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溫映雪毫不猶豫向懸崖奔去,縱身一躍,像是要抓住曾經的美好時光。
“不要!”小五飛奔過去,卻被黑影單手嵌住,她拼命地掙紮,黑影依舊一動不動在原地,“她不能死!”小五雙目通紅噙着淚,死死抓住黑影的衣領,“你快幫我救救她,她不能死!”
黑影點了她的穴道,手松開,“人各有命。”
小五絕望地閉上了眼,眼淚從眼角滑落。
黑影站在她身後,看了一眼山下的方向,眸色沉了幾分。
不久,宮裏的人尋來,小五如實将後山發生的一切告知,溫映雪身邊的小宮女卻不相信,直指她為兇手,“娘娘已有五個月的身孕,即便是自己想不開,為了小皇子,也絕不會去做傻事!分明是世子妃嫉妒!”
“嫉妒什麽?”溫老夫人站出來,杵着拐杖的手不停地顫抖。
衆人面面相觑,無一人敢說話。
宮女跪在溫老夫人面前哭訴,“世子妃主動提出帶娘娘去後山,還說什麽往後誕下皇子就沒機會了,奴婢就在一旁,聽的清清楚楚。”
小五冷笑一聲,“你撒謊,分明是……”說到這,她突然停了下來,若她說出溫映雪尋死的原因,皇帝又如何會放過溫、沈兩家。
她額間直冒冷汗,心直墜入萬丈深淵,到最後只能不斷無力地重複道:“我沒有,不是我……”
溫老夫人拎起拐杖捶打在她的膝蓋上,恨不能将她膝蓋骨敲碎,她直直跪匍在地上,痛苦□□。
“下賤胚子!同你娘一樣蛇蠍心腸,當年便說留你不得,如今真成了禍害!你還我女兒命來!”溫老夫人越說越氣憤,顧不得什麽端莊禮儀,狠狠踹了她幾腳。
她痛苦地蜷縮在地,“真的不是我……我沒有……”
“靖安王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