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萬事皆有定數

萬事皆有定數

“有人落水了!”隔岸話音剛落,只聽撲通一聲,一縱深影躍入水中。

湖水刺骨,即便是他在人間修煉了這麽多年還是受不住雪入春水的寒,水下無聲,夜裏更是連光都沒有,像極了從前關押他的地方。

眼見女子慢慢沉入湖底,徐子岱忍住寒竭力向湖底游去。

輕,像沒有骨頭一樣的輕,他将她撈入懷中往岸上游去,女子的腳踝被水草緊緊纏繞,他又騰身下去拔出腰間的匕首将水草斬斷,幾經拉扯才發現水草裏還藏着絲線,他警覺地往上看,岸邊隐約站着三兩人,不知在讨論什麽。

女子面容慘淡,已經失去了知覺,徐子岱念了一個咒将其周身隔離湖水,再将其腳上的絲線細繩割斷。

待岸上的人走遠了才慢慢浮出水面,将其胸腔的積水都按壓出來,片刻之後終于恢複了正常呼吸,他借着月光細細打量這個女子,與記憶中的模樣重合。

忽地,他摸了摸腰身,匕首不見了,許是方才割水草時掉了,徐子岱看了一眼已無大礙的女子,折身又躍入水中。

待他尋到匕首上岸時,女子已經醒來,她面前還站着一個年輕男人,男人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在想些什麽,而後有人為她系上披風,她輕聲道:“我沒事。”

“此間雪氣未褪,引得湖水冰涼,姑娘回去後需多用姜湯驅寒。”男人嗓音溫和,貼心叮囑道。

她裹緊披風,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公子。”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多禮。”

徐子岱低頭看了看渾身的水漬,湖水的腥味充斥在鼻間,好似一個混水的泥鳅,實在難受,轉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國師府已是深夜,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便撐着頭躺在斜榻上看書,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眉來眼去的兩人,一怒之下将書摔出三米遠。

忽又覺得自己是否太過,幾步跑去将書撿起來,将書上的塵土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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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徐子岱睡得迷迷糊糊,渾身漸漸發燙,周身乏力,輾轉反側間只覺天旋地轉,他爬起身扶着門框,他這是怎麽了,怎麽一點力氣都沒有,難道遭人暗算了?

驀地,再撐不住倒在地上,暈死過去。

再睜眼醒來,映入眼簾的是老國師的一張大臉,白胡子稀疏,雙目圓滾清明,“感覺如何了?”

他翻了個身,捂着腦袋,頭疼欲裂,“師父,有人暗算我……”

老國師立即轉身問一旁的大夫,“張大夫,快來瞧瞧,莫不是燒傻了?”

大夫收拾起藥箱,寬慰道:“國師大人放心,只是受了風寒,吃幾副藥便沒事了。”

老國師這才松了一口氣,撫了撫被褥,“徒兒,快起來把藥喝了。”

徐子岱裹着被褥,聞聲不動,只覺難受得慌。老國師見狀,嘆了一聲,“萬事皆有定數,小傷小病也是福災,乖徒兒,快些起來喝藥。”

徐子岱悶聲應了一句,掀開被子,端起碗一口悶下。

老國師滿意地笑了。

宮裏的大夫開藥果有奇效,不足兩日他便能生龍活虎折騰了。

過了幾日,長寧捏着一張紙條歡歡喜喜進了門。

“師兄,你瞧,這首詞寫得如何?”

他拿到手細看,‘綠槐高柳咽新蟬,薰風初入弦,碧紗窗下水沉煙,棋聲驚晝眠。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玉盆纖手弄清泉,瓊珠碎卻圓。’

不吝誇贊道:“是首好詞。”

長寧眉開眼笑,“能得師兄一句好話還真是不容易。”頓了頓,又道:“既如此,師兄明日不如同我一道去崔府瞧瞧這首詞的主人。”

“是陛下給你挑的驸馬?”

長寧只笑,并未答話。

徐子岱将紙條放回她手裏,點了點,“讓那小子備上好酒。”

待長寧赴宴時才發現好像并非她所想的那樣,崔少煜連正眼都未瞧她,若說是忙于交際應酬倒也罷,在慕家丫頭到場後,他的目光便再也沒離開過。

長寧只覺自己被耍了一道。

無心再待下去,正想起身走人,卻聽崔少煜和人吵了起來,聲音之大,全場的人都能聽見。

“此前種種皆是迷信荒謬之說,毫無可信之處,李公子,你讀了這麽多書,竟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出生便克死了母親,三年後又克死了父親,身邊之人無一不厄運連連,唯獨她好好的。若不是因為她,那是因為誰!”

長寧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慕窈之。

崔少煜雖是護着慕窈之說話,卻很難不讓長寧覺得是故意而為之,他明知這些人不待見慕窈之,卻還是邀他們同席,明擺着是故意的。

謠言是利器,既能傷人,也能助人。

“他們說的都不對,不要聽他們的。窈之,我不會讓他們再欺負你。”崔少煜握着慕窈之的手深情款款道。

長寧冷笑一聲,正當兩人深情對視時,一個聲音打破了局面,衆人往後看,一襲紅衣從天而将,雙鬓墨發紛飛,眉尾上揚,傲然于衆。

徐子岱來了。

長寧起身行了一禮,“師兄。”

喧鬧的場面一下子變得安靜,連春蟲嘶鳴的聲音都能聽見,衆人皆屏息,低着頭默不作聲。

徐子岱單手一揮,示意長寧坐下,自己則端起一壺酒往高處走,看了一眼樂師歌姬,“繼續。”

樂師立即撥動琴弦,勤勤懇懇地彈奏,生怕錯了音,歌姬也膽戰心驚地跳着舞,宴席變得熱鬧又安靜。

徐子岱坐在高臺上,目光掃下來,落到慕窈之身上,今日看上去倒多了幾分血色。一旁的崔少煜卻不似那日神采,渾身是血癱坐在地上。

陛下有意撮合崔少煜與長寧,如今看來又是怎麽一回事?

徐子岱瞧了一眼長寧,長寧撐了撐眼皮,一臉無意。

他不想多管閑事,只顧在高臺上喝酒聽曲,而後兩人被拉開,崔少煜被帶到後堂處理傷口,慕窈之則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坐在臺下,至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徐子岱回想起幾年前在元宵燈會上看見了慕窈之,模樣雖稚嫩,卻依稀能看出是那雙眉眼。小丫頭雪一樣白的臉蛋隐在朦胧煙火中,一雙眼睛卻清亮如水,對周圍的一切都很好奇,那時她尚未歷經世事,仙界讓她不得善終的輪回也還沒有開始。

他蹲在屋頂上,開始好奇,這一世她又會經歷些什麽。

人群喧鬧擁擠,一不留神便和家人走散了,小丫頭又急又怕,好似一顆飄搖的浮萍,眼看着就要沒入人海,他背靠明月,一躍而下。

霎那間煙火漫天,恍若白晝,好似将人世間的一切都照亮。

他将她拉出人群,幾經越過高樓,落在了人稍少的石橋旁柳樹下。

她怯生生地說了一聲謝謝,他拍去肩上的煙火渣滓,看到不遠處急匆匆趕來的老婦人,“喏,你娘來了。”

慕窈之正想解釋那是她的祖母,再回頭時他已經不見了。

老婦人将她護在懷裏,悲痛惋憐,“乖窈窈,沒事就好。”

窈窈,原來這一世她叫窈窈。

他躲在閣樓高處,看着老夫人牽着她走遠了,小丫頭還時不時回頭看。

腳踝處的一陣一陣的疼痛傳來,他龇着牙捂着腳,自己如今也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子,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來,沒摔死他算是好的了。

一瘸一拐回到國師府,師父正站在他的院子裏。

師父似早有所料,并未多問什麽,只拿了瓶紅花油給他塗擦腳踝。

師父說:“京中新來了一戶人家,姓慕,是先帝帝師,文人不信天命因果,與我們道不相同,不必與之過多往來。”

他點了點頭,後來才知,原來她便是帝師孫女,慕窈之。

關于她的傳聞有很多,大抵是慕家有個喪門星,凡接近者皆不得善終,他笑了一聲,這便是仙界給她的人設?

那時謠言雖多,卻沒有人敢在明面上對她指手畫腳,如今來了一個崔少煜,竟将她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她反倒以為那人是她的救命稻草。

靜寂長夜中,一聲冷笑顯得尤其突兀,衆人皆貓着脖子往高臺上看,徐子岱拎起酒壺直奔後堂,先是倒滿喝了一口,後走到崔少煜身前,就着這壺酒淋下去,辛辣的酒刺得傷口宛如刀割。

崔少煜咬着牙,冷汗直冒,不解道:“徐公子為何要如此對我?”

徐子岱扔了酒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看你不順眼,這個理由如何?”說着,目光掃向在場的每一個人,“怎麽,你們有意見?”

衆人飛快地搖頭。

徐子岱大搖大擺出了門,其餘人只得安撫崔少煜,許是因方才冷落了長寧公主,才招來徐子岱報複。

崔少煜攥緊衣袖,恨恨地看着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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