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命不可違

天命不可違

三人一路向南,擒獲了不少禍害人間的妖怪,并沒有通通斬殺,先是查清原因再做定奪,有妖王在側,小妖們皆服從管教,态度誠懇、乖乖認錯的就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兇惡狠毒、犯下大錯的便由紅宴捆上妖繩送回妖界,再有更甚者就地斬殺。

有了妖丹的幫助,葉纨纨如今學起法術來如魚得水,再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會,打架只能躲在別人身後的笨蛋了。

擒妖時葉纨纨總是第一個出手,每每打得妖怪落荒而逃,可人總有失手的時候,正如現在,葉纨纨持劍殺去,那貓妖竟分身躲開,被劈中的只是其中一個影子,真正的貓妖突然出現在葉纨纨身後,張開鋒利的爪牙朝她撲去,霎那間,葉纨纨只覺眼前一黑,待看清時,貓妖已轟然倒地,妖身被砍成了兩半,死也沒有瞑目。

楚憐擦去劍上的貓血,神情淡淡的,葉纨纨注意到他手上有一道小口,想是方才被貓妖所傷,忙追問道:“疼嗎?我幫你綁紮一下。”

紅宴無語道:“這麽小一個傷口,不等你包好就愈合了。”

葉纨纨卻注意到楚憐神色有一絲異常,但他只是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沒事。”

葉纨纨還想說什麽,楚憐兀自向前走去将地上貓妖的妖丹拾起來,的确只是擦掉了點皮,連傷口都算不上。

那枚妖丹經紅宴提煉後,竟變成一顆石籽,紅宴撓撓頭,怎麽回事?

葉纨纨卻以為他是自己吃了,拿顆石籽開玩笑,也懶得理他。

人間四月春當頭,三人行走在繁華夜市間,萬千燈火宛如繁星點點,葉纨纨提着花燈,穿梭在人群中,紅宴和楚憐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走着,紅宴撚了撚糖葫蘆上的雞毛,擡了擡眼皮,“後面有人跟蹤。”

楚憐點頭,摸了摸手腕,“我知道。”

紅宴舔着糖葫蘆,一挑眉,“是你認識的?”

“蘭淵山的人。”

紅宴将糖葫蘆用紙包好,捋起袖子,才不管是誰,只要敢壞事,他都不會放過。楚憐卻按住他的肩,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又看了一眼葉纨纨的背影,語氣極淡,“我可能要先走了,你們保重。”

說罷,轉身消失在人海中,跟蹤的人也不見了,紅宴拿着糖葫蘆站在原地,茫茫人海,無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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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葉纨纨回過頭,只看見紅宴蹲在糖鋪子邊上吃糖葫蘆,四下皆不見楚憐的身影。

紅宴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不用看了,已經走了。”說着,扔了個小紙團給她,紙上幾個大字寫着:天下無不散筵席,後會有期

紅宴呸了一聲,“這一個多月來的朝夕相處算是白費了,小丫頭,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葉纨纨捏着紙條,看了良久,有些事終歸不是她能左右的,楚憐要回蘭淵山,她攔不住。

她收拾好情緒,拎起紅宴,“走。”

“去哪兒?”紅宴掙紮着。

“降妖除魔,除暴安良!”她在山上當了這麽久的笨蛋,現在終于學會術法能降妖除魔了,何不趁此機會多捉兩只妖,爹娘知道了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少女鬥志昂揚,在這人間四月宛如一朵堅韌的蒲花。

但事實總是殘酷的,沒了楚憐,這些妖怪壓根不買紅宴的賬,方到這時紅宴才明白什麽叫褪毛的鳳凰不如雞,屢次三番陷入險境都是靠葉纨纨才拼力殺出一條血路,慢慢的,紅宴也不敢再暴露他妖王的身份。

葉纨纨進步神速,普通小妖已是任意拿捏,稱得上一句天賦異禀,但她仍勤勤懇懇修煉,那股韌勁兒與薄奚元有三分相似。

他們一路往東走,葉纨纨終于體會到葉楹口中的廣闊天地,雖清貧,卻潇灑。再路過那片野豬林時,葉纨纨活捉了一只瘦小的野豬,将豬肉切片,放在火上烤,豬油滋滋往外冒,炙肉鮮嫩美味,再配上紅宴從別家地窖裏偷來的酒,風也少了幾分熱。

漆黑的夜裏,葉纨纨躺在草垛上久不能眠,也不知這些時日楚憐怎麽樣了,她看着天上的星星,眼裏有一絲落寞。

一路走來,周圍大小妖怪都被收拾了個幹淨,也快到了回山的日子,葉纨纨加緊步伐,迫不及待想回千荀山見見爹娘和大哥二姐。

正想着,天邊傳來爹娘的一封書信,信上說他們正在前往逐寧山的路上。

算算日子,應該是祝念清與蘭郁庭的婚期到了,葉纨纨收好信,騰身禦劍往逐寧山飛去。

在半路上,紅宴卻好死不死吃壞了肚子,只好停下來等他解決完再上路。

紅宴一溜煙跑出三裏地外,她獨自站在樹林外的湖邊等着,湖面水波微潋,風吹水蕩漾,身後的樹林一片寂靜,只有飛鳥掠過樹梢的聲音。

突然,林中一陣騷動,一只龐然大妖轟然沖出來,将葉纨纨掀飛出去幾十米,在地上翻滾幾圈後才停下來,一口鮮血湧上心頭,葉纨纨只感覺五髒三腑都像被震碎了一般,怪物站在她面前想要将她踩在腳底,這一腳下去,估計就沒命了,可她實在撐不起力氣躲開,渾身都疼。

剎那間,一道冷冽的劍氣席卷而來,為她擋開了怪物,葉纨纨困得甚至沒有力氣睜開眼,但她知道是他。

她氣息虛弱,“你來了?”

沒有人回答她,好像是在做夢,她感受不到一絲他的氣息,卻又感覺他在身邊。

漸漸,意識變得模糊。

再睜眼是在一間小木屋裏,葉纨纨掙紮着爬起來,心口內裏撕裂般疼痛,屋裏屋外都不見那個人的身影,紅宴端着藥碗着急道:“找什麽呢?你傷得很重,再亂動小心沒命。”說着将她扶回屋裏,“若我再來晚一步,你就要被那妖怪給吞了,還不快謝謝我,哎算了算了,我也不要你謝我了,聽話,快把藥吃了。”

原來是紅宴,不是他。

葉纨纨垂下眼,将藥碗裏的藥一飲而盡。

紅宴看着空碗欲言又止,幾番猶豫還是什麽都沒說。

翌日,逐寧山飛鴿傳來一封信,葉纨纨看完信,大腦一片空白,顧不得疼痛立即禦劍而飛,她身上有傷一不小心就從天上掉下來,幸好紅宴接住了她,“發生什麽事了?”

“紅宴。”她哽咽道:“我爹爹、娘親還有葉楹……”

紅宴瞳孔一緊,只覺事有蹊跷,連忙安撫她,“先別急,你不是會算卦嗎,先算一卦看看。”

葉纨纨強忍着哭腔,掏出幾枚銅錢,銅錢上的卦象令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逐寧山下

竹林裏圍着一群人,見她來了紛紛讓開了路,葉纨纨看見地上三具蒙着白布的屍體只覺頭暈目眩。

人群中為首的是逐年山的老掌門,老掌門向她身鞠一躬表示哀意,葉纨纨渾身發抖,面無血色,已經有些分不清眼前的虛實。

老掌門稍稍攔了她,猶豫道:“那畜生兇殘,你爹和你娘身受重創,有些……有些看不清了。”

一個小姑娘哪裏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只怕會暈過去。

葉纨纨不顧阻止,半跪在地上,她一定要親眼看一看,可伸出去的手卻停在半空不敢再動。

紅宴知道她心裏所想,扶住她的肩,“如果是,咱們就報仇,不是,就繼續找。”

葉纨纨顫顫巍巍掀起白布,躺着的人渾身是血,身上全是窟窿,沒有一處是好的,臉也被劃得稀爛,血肉模糊辨不清模樣。

葉纨纨不想認卻不得不認,話本子裏的人看不清臉就認不出人,葉纨纨只覺得荒謬,這是養育她近二十年的親生父母,僅憑一只手,一寸肌膚就能認出來。

另一邊躺着的是葉楹,四肢被撕得稀碎,其中一只手上還握着那把令妖魔聞風喪膽的刀。

葉纨纨沒有哭,甚至沒有流一滴淚,她将白布蓋好,站起身來,聲音有一絲沙啞,“是誰?”

“是只貓妖。”老掌門道。

老掌門将整件事的經過往來說了清楚,昨日,葉父葉母和葉楹啓程前往逐寧山參加婚宴,路上遇到了發狂的貓妖,三人均不是對手,逐寧山的人得到消息趕來時,地上一片狼藉,那貓妖見來了人一股風似地逃走了,只落下一個布袋。

千荀山的弟子尚未到場,是逐寧山的弟子幫忙料理後事,此時,逐寧山上正在辦婚事,熱熱鬧鬧的鑼鼓聲吹漫天,方圓十裏都鋪滿了喜紙。

山上歡喜嫁娶,山下生死隔離。

待人都走完了,她才松下肩膀,整個人滑落在地。

紅宴将她送回千荀山,再醒來時已經是後半夜,李師兄見她是被扛回來的,以為又喝多了酒,連忙去熬了醒酒湯。

李師兄端着湯坐在床邊喋喋不休道:“怎得又喝醉了,師父師娘不是不讓喝酒嗎?真是不讓人省心。”

葉纨纨眼眶一紅,別過頭去,眼淚在框裏打轉,她努力壓住哭腔,問道:“大哥在哪兒?”

李師兄琢磨了一下,“這個時辰,澄清約莫是在後山靜心養氣。”

葉纨纨翻身下床,連鞋也來不及穿,李師兄端着醒酒湯在後面喊道:“澄清靜心時最不喜人打擾,你小聲些。”

葉纨纨趕到後山時,正巧葉澄清從裏面走出來,手裏還拿着一卷書,眸色沉靜如水,一如往常。

她問道:“為什麽?”

葉澄清徐徐走來,臉上無半分悲戚,“天命,不可違。”

輕飄飄的一句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蔔卦人占卦不改卦,這是規矩。若是平常,葉纨纨也守規矩,但這次不同,若是他阻止爹娘和葉楹下山,他們也許就不會死。

他為了所謂的天道,所謂的規矩,眼睜睜看着他們赴死,這個道,她葉纨纨不認!

她一巴掌甩在葉澄清臉上,葉澄清沒有躲,坦然接受着,聲音清脆響徹山谷。

她從前最敬重的是大哥,此後她只當沒有這個大哥。

葉澄清看着葉纨纨離去的背影,良久,垂下眼,兩鬓的白發悄然落下。

天命,不可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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