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翌日清晨,因昨夜裏頭宋殊眠睡得不安生,連帶着謝瓊嬰的精氣神都不好了些許。新婚夫妻二人被外頭的丫鬟們喚起了床,起了身後很快便有丫鬟進來服侍起了謝瓊嬰。
昨日裏頭宋殊眠未曾細看,今一看才發現國公府裏頭就連丫鬟們都是盛妝麗服。頂頭的那位丫鬟生得高挑,一副婀娜多姿模樣,她扭着身段到了床榻邊,對外頭的宋殊眠說道:“煩請奶奶讓讓,我們還得服侍着三公子起身呢。”
昨天夜裏謝瓊嬰起先發了那麽大的火,這徐家換了新娘代嫁的事情現在早就傳遍了整個國公府。若說徐司巧還算是正兒八經的尚書府嫡女,這替過來的又是什麽人,什麽身份?
後來一番打聽紛說才知道這人是泉州的商戶女,死了爹娘後投奔去了尚書府當個表小姐。都是大戶人家出身的丫鬟仆侍,這徐家安的什麽心思他們還能看不出來嗎?
這會子自然是瞧不起那代嫁的宋殊眠,又怎會把她當個正經主子來看待。
那樣貌豔麗的丫鬟名席月,是服侍謝瓊嬰的貼身丫鬟。這會見到那新婚夫妻二人面上都有倦色,自然以為是昨晚洞房鬧得歡了,轉念想到她跟在謝瓊嬰身邊跟了兩三年,使了渾身解數也沒爬上他的床,這會看着宋殊眠又怎會舒服。
宋殊眠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讨人嫌,便也只是依言起了身。那邊一堆丫鬟們簇着謝瓊嬰服侍,宋殊眠轉身就想自己去了淨室裏頭。她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對謝瓊嬰說道:“郎君,我的丫鬟還在外頭......”
既然安定了下來,那沛竹總要回她的身邊的。
女子聲線輕柔,絲絲婉婉好不動聽,一張臉褪了胭脂俗粉卻更顯素白無暇。那廂席月見這宋殊眠這副姿态氣得牙癢癢,心中暗罵那宋殊眠是個慣會勾人的狐媚胚子,這一聲郎君也不知跟誰學的,喚得這樣好聽。
她這會心裏頭在那裏編排宋殊眠,然卻聽得旁邊的謝瓊嬰對她說道:“你去把人找來。”
席月沒想到昨夜那謝瓊嬰都氣成了那樣,今個兒竟還應她。但她得了謝瓊嬰的指示也不敢反駁,只離開時候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狠狠地剜了那宋殊眠一眼。
宋殊眠得了好便對謝瓊嬰笑着說了聲“多謝郎君”便進了淨室。
旁邊的丫鬟們也沒想到這新來的少夫人竟是個這樣的性子,不都說徐家自持門第,這府上教養出來的表小姐怎麽這麽沒骨頭?
而且看着自家的三公子好像還真就吃她這一套嬌柔做派。
沛竹來的時候宋殊眠已經給自個兒穿好了衣服,只剩頭發還未梳,那邊謝瓊嬰整理好了行頭已經去了外頭的院子裏頭逗狗,此刻房間裏頭只剩下了主仆二人。
Advertisement
沛竹扯着宋殊眠看了一會,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三公子可欺負了小姐?”
宋殊眠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快幫我梳個頭,一會還得去拜見國公爺和長寧公主呢。”
宋殊眠在謝府的人眼中縱使是再不堪,再上不得臺面,但既然人都嫁了進來,謝瓊嬰沒說什麽,那往後便是正兒八經的謝家三少夫人了,今晨自然還得去給長寧公主敬茶。
宋殊眠這邊收拾好了行頭就跟着沛竹出了屋門。
昨日蓋了蓋頭宋殊眠沒能看清這外頭院中的景象,今才發覺其精巧細致。四周裝潢都是鑲金帶玉無比奢華貴氣,院中竟有一湖池水,上頭架着一座木橋,庭院花草異石叢生,一副鳥語花香勃勃生機之氣。
謝瓊嬰喜愛紫色,今日又是一身紫衣,腦袋上去了官帽,頭發也束回了尋常的馬尾樣式,這會正蹲在大黃狗面前,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麽。
宋殊眠朝他走去,扭頭便看到了他身邊的席月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看着她。
那蹲在地上的謝瓊嬰察覺到了宋殊眠的動靜便起了身來,面色有些不善看着她。
宋殊眠素來會察言觀色,即便謝瓊嬰臉上表情不是很明顯,然宋殊眠卻還是一眼就察覺到了。
謝瓊嬰方才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麽出來一會的功夫就又心情不好了。
“你昨天踹了大黃?”
大黃?宋殊眠的視線投向了謝瓊嬰身後的那只大黃狗,這會正吐着舌頭趴在地上,看上去一副神色恹恹、食欲不振之氣。
宋殊眠竟将謝瓊嬰養狗這事忘了。
昨日李嬷嬷确實踹了狗,但她把人送到了地方之後就腳底生風溜回了徐府,就算同她算賬也是沒了法子。但若不是因為自己懼狗,那李嬷嬷也犯不着趕它,說到最後真要算起來的話,那還不就是自己踹了它嗎?
她沒有否認,只是說道:“是它先沖過來狂吠了一陣,我身邊的嬷嬷見我受了驚吓,一時不知輕重就犯了渾......”
那邊席月掐着嗓子說道:“狂吠?大黃向來最是乖巧聽話,怎會無緣無故沖你叫了,你瞧昨個那一腳給它踹的,今一點精氣神都沒有,連早飯都不願意吃了。”
昨天大婚大黃本被養在專門的狗屋之中,誰知道什麽時候不留意就蹿到了院子裏頭,見到院子裏頭來了生人便湊去了跟前玩鬧,再然後就挨了那李嬷嬷一腳。
地上的大黃适時地發出了一聲嗚咽,就像是在那頭應和席月的話。
打狗還得看主人,這狗看樣子極得謝瓊嬰的喜愛,宋殊眠這才第一日就犯了事。
宋殊眠有些郁結,本就是那狗先來招惹,只道:“它昨真叫了,旁邊的丫鬟們都聽見了。”
她看向旁邊的那些丫鬟,然而她們見被提及皆垂着頭不說話。
宋殊眠見她們這樣哪裏還不明白,一時間心頭委屈更甚。在這裏,不會有人幫她說話。
何況,也從來都沒有人幫她說過話。
她梗着一口氣不上不下,仰着脖子看着謝瓊嬰說道:“那郎君想我怎麽辦,給它磕頭道歉嗎?”
謝瓊嬰見她這副模樣只冷呵一聲,“這才第一日就裝不下去了?”
宋殊眠意識到了自己語氣的僵硬嘲諷,只搖了搖頭,看着謝瓊嬰認真說道:“我沒在賭氣,昨天我的嬷嬷踹疼了它,我給它道歉是應當的。”
宋殊眠語氣真摯,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也沒有什麽不滿的情緒,看着樣子不像是在怄氣。
謝瓊嬰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四周安靜,顯得大黃趴在地上的喘息聲音格外明顯。
謝瓊嬰神色倨傲,只側開了身去說道:“成啊,你要道歉,磕頭可不管用,你順了它的毛跟它說去。”
旁邊的席月聽了這話那臉又垮了下去,只要安撫一下大黃就完事了?
謝瓊嬰這等做法對旁人來說确實是寬恕,但對宋殊眠卻不是了。宋殊眠一想到要去摸地上那條趴着的大黃狗,渾身上下就哆嗦發冷汗,她讷讷道:“我......我還是給它磕頭吧......”
謝瓊嬰先前是不知道宋殊眠怕狗,然這會見她看着大黃直發抖,寧願磕頭也不願意摸它一下,又哪裏會不懂。
但他就像是故意和宋殊眠作對似的,搖了搖頭,“不成,你摸摸它,它才知道你在同它道歉。它氣若消不下去,一天都不會吃飯的。”
這謝瓊嬰說起狗來一套一套的,宋殊眠不由想到了昨晚的那本《養狗秘籍》。她這會恨得牙都咬碎了,怎什麽倒黴事都叫她碰上了,碰上了這麽個性情惡劣的郎君不說,偏着郎君還在家裏養了條狗當寶貝。
她餓個一天都餓出不來個好歹,那狗那麽大的體格,能叫這一天就餓死不成?
但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這謝瓊嬰算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他拿它當寶貝,宋殊眠縱是再怕不也得把它當成祖宗。
宋殊眠磨蹭了半天才走到那狗面前,久到謝瓊嬰都等不耐煩了,“你磨磨蹭蹭作甚?兩三步路的功夫你能走上一個時辰。”
宋殊眠的身上有股清淡的香氣,那趴在地上的大黃許是聞到了昨天熟悉的味道,只當這眼前的宋殊眠就是昨日裏頭踹了它的人,本還安安靜靜的樣子,這會登時露出了兇相,一副想來撕咬她的姿勢。
宋殊眠叫這突然的變故吓得魂飛魄散,拔腿就想跑,然方一轉身那謝瓊嬰就鉗制住了她的手腕。
謝瓊嬰手掌寬厚有勁,因着平日裏頭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那抓在宋殊眠腕上的手指亦是幹淨修長,骨節分明。
宋殊眠死命地想要扒開他的手,然那手就跟沾了糨糊一樣怎麽都掙脫不得。宋殊眠眼看大黃就要攀扯上她,眼淚都急得掉了幾顆,她帶着哭腔對謝瓊嬰說道:“我求你了快給我撒手吧。”
謝瓊嬰哪裏會聽,方想開口跟她說大黃不咬人,然只覺身上忽地一沉,那宋殊眠竟蹦到了他的身上。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那宋殊眠被逼急哪裏管這謝瓊嬰還抓着自己的手,不管不顧就往他身上爬,俨然把他當成了避難的大樹。
旁邊的丫鬟們都是知道自家三公子金枝玉葉慣了,那脾性可算不上溫順,見宋殊眠此等舉動都吓得大驚失色,生怕謝瓊嬰又要發怒。
謝瓊嬰一時不察被撞地踉跄了幾步才堪堪站定,懷中女子一片柔軟,那雙手死死正地摟着自己的脖頸,而腿就這麽死死地纏在自己的腰上。
謝瓊嬰呼吸一窒,過了好半晌才從喉嚨中擠出了兩個字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