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杜鶴安先前早就覺得宋殊眠和徐彥舟之間有些什麽,雖然宋殊眠嫁給了謝瓊嬰也是倒黴,但杜鶴安是謝瓊嬰的兄弟朋友自然為他着想。

方才見得謝瓊嬰對宋殊眠還挺上心的樣子,但杜鶴安只怕那宋殊眠的心中還放不下徐彥舟,才故意在其面前提及此事試探一番。

這會杜鶴安正滿臉玩味地看着宋殊眠,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不對勁來。而旁邊的謝瓊嬰雖臉上未有什麽表情,但眼中的探尋意味卻是十足的明顯。

宋殊眠見到二人此等神情,便知道那杜鶴安是故意提及徐彥舟的婚事,他不過是想試探自己一番,試探自己對徐彥舟還有沒有什麽情誼。

她倒是沒想到這穿得花花綠綠的公子心卻這樣的黑。

好在宋殊眠只也在心裏頭想,面上卻未露出什麽情緒來。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店小二就端上了菜來,那杜鶴安見此宋殊眠如此便也轉開了話頭,對謝瓊嬰問道:“你最近可見得了明瑞?”

明瑞是趙承軒的字。說起趙承軒來,謝瓊嬰才發覺自上一回同他出來釣魚之後便是見不得人了,他搖了搖頭道:“許是又被他家裏頭的哥哥管着了。”

說起趙承軒的哥哥來,那杜鶴安便有了一肚子的牢騷。

趙承軒是庶子,而他的那位兄長趙承恩是國子監趙祭酒的嫡長子。趙承恩這人深深遺傳他那任國子監祭酒父親的刻板守規,平日裏頭一肚子孔孟之禮,說起話來也是酸不溜丢。那何祭酒都放任趙承軒不管了,偏偏這位大哥把人管得死死的了,比爹還更像爹。

杜鶴安嫌棄地說道:“什麽臭毛病這樣愛管人,不就是仗着個嫡長子的名頭欺負人嗎?明瑞在外頭如何同他有何關系?我看他是在家裏也犯了那官瘾,不罵人不管人就是渾身難受。”

趙承恩如今任職戶科都給事,專門負責監督檢舉一職,雖官品不高只正七品,然因其職權的特殊性,負責監察着戶部,又獨立戶部,其手上的權力不小,平日裏頭也可以和高級官員們一同商讨國家大事。

他在戶科裏頭是長官,底下自是多多少少管着不少的人,又因為其為人甚是嚴酷,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外頭,都是這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在族中都素有威名。

顯然,在杜鶴安的眼中,趙承恩算不上是個好人。一直安靜的杜嘉樂出聲說道:“我覺着哥哥這話說的不對,好歹他的哥哥還願意管他哩,若是沒人管才叫可怕呢。”

都是兩兄弟,宋殊眠難免是想到了謝瓊嬰和謝瓊霖,二人感情親厚,然而那謝瓊霖卻從不曾管束過謝瓊嬰。雖說因着長寧公主的緣故,謝瓊霖在謝家的地位不太能和趙承恩相提并論,但就算不說管束,他卻一旁幫着謝瓊嬰一塊渾耍,絲毫不曾規勸過一二句,她記得謝瓊嬰同她說過他的馬球、葉子牌還都是謝瓊霖教的。

雖聽着杜鶴安的語氣,那趙承恩像是個罪無可赦的惡人,但宋殊眠覺得杜嘉樂這話說的确實不錯,若是當真不管你了,難道真的任由你這一輩子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了嗎?

Advertisement

宋殊眠覺得謝瓊嬰的一生也就只能這樣了,端看其表面順心如意,然內裏卻是空虛無度。

就單論這一點來說,謝瓊嬰也挺可憐的。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訴謝瓊嬰:你是天之驕子,是金枝玉葉,是天底下最最尊貴的人了。這一場以愛為名的“虐殺”之中,沒有人會去對謝瓊嬰規善勸過,這樣活着謝瓊嬰至死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

但謝瓊嬰既然樂在其中,那便沒什麽再好說的了。

宋殊眠轉頭瞥見了他正拿着杯盞飲酒,修長白皙的手指搭在杯壁更顯好看,這會食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杯口,他神色如常聽着他們的對話,想來也是沒有把這些話聽到心裏去。

杜鶴安聽了杜嘉樂的話呸道:“不對不對,我看他不過是想要耍耍自己的威風罷了。”

既然見他如此,杜嘉樂也不再争辯,人心中的成見若大山,認定了的事情便是很難改變。

今點的菜有清焖大蝦,杜嘉樂已經動手扒了幾只到杜鶴安的碗中。宋殊眠也不再多想,見着杜嘉樂的動作才想着伺候起眼前的祖宗,她已經掀起了衣袖,然一旁的謝瓊嬰竟阻了她自己動起了手來。

謝瓊嬰仿佛從前經常剝蝦一樣,他的動作熟練,三下無除二的就剝好了。謝瓊嬰瞧着可不像是一個會自己動手剝蝦的人,宋殊眠看着新奇,問道:“郎君還會剝蝦?”

謝瓊嬰反問道:“是第一回 剝,難道剝蝦是什麽難事?”

宋殊眠叫這話噎住,倒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不知道他這回為何要親自動手。

她方想說若是想要吃蝦的話她可以來剝,然卻見謝瓊嬰将方剝好的蝦遞到了她的嘴邊,看着眼前的手,宋殊眠不禁晃了神,謝瓊嬰見她發愣,只是将手又遞近了一些,幾乎快要碰到了她的唇瓣。

都不曉得謝瓊嬰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掐在蝦的上頭,若是要吃的話,定然是會碰到的手指,但她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只能張了嘴巴。

宋殊眠吃得很小心,然而嘴巴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指,貝齒輕輕掃過手指,帶起了一陣酥麻感。他滿意地看着宋殊眠,笑着問道:“好吃嗎?”

鮮嫩的蝦肉十分爽滑,清焖的做法保留其鮮甜可口,想來是十分好吃的。謝瓊嬰這等舉動,宋殊眠卻只覺得是味同嚼蠟,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向來都是被人伺候謝瓊嬰,他也從來沒有為別人剝過蝦,他像是尋摸到了什麽趣事一樣,竟然又剝了幾只,像方才那樣遞到了宋殊眠的嘴中,到了後頭宋殊眠實在是吃不下了他才停了動作。

那邊杜鶴安哪裏見過謝瓊嬰伺候過別人,真覺得今日是開了眼了,這娶了妻的人就是不一樣,莫非他這是要浪子回頭改邪歸正了不成?

一行人用完了飯已臨近巳時,那杜嘉樂看杜鶴安看得緊,多飲了便會出來攔着,是以謝瓊嬰今日也未飲多少的酒。

在回去的馬車上,宋殊眠還是向謝瓊嬰打聽起了杜嘉樂,“嘉樂妹妹如今多大的年歲了?”

謝瓊嬰擡眼問道:“十五,怎麽了?”

宋殊眠問出了心裏頭的疑惑,“她同杜公子應當是親兄妹,但怎瞧着兩人的性子不太一樣......”

那杜鶴安看着和杜嘉樂實在太過兩樣,杜嘉樂即便不是她哥哥那樣放達不羁,也不應當這樣小心敬慎才是。

謝瓊嬰明白了她的意思,只道:“她幼年走失過一回,前些年才被尋了回來。”

杜嘉樂七歲那年走丢,在外流亡了五年,十二歲的時候才被找了回來。走丢之前她的母親尚在人世,回來之後早已物是人非,就連家中母親也已患病離世。沒人知道杜嘉樂那五年是怎樣過的,也沒人敢去問。

宋殊眠未想到竟然有這樣一遭,聽了這話不由憶起杜嘉樂的言行舉止,這才覺得合理了一些。

只見了一面便能察覺到杜嘉樂如此,可見不是個蠢笨的,謝瓊嬰眸光深邃,看着她道:“你是怎麽發覺不對勁的?”

宋殊眠只随口道:“沒怎麽,只是覺得她和我有些像罷了。”

謝瓊嬰聞此便不再說話了,二人一路無話回了謝府。

今年的秋天正處于多事之秋,首輔的新政從幾月前的夏季提出。若說起這位聞首輔也是個傳奇人物,他出身寒門是前朝的進士,曾至庶吉士,到了本朝受到了崇明帝重用,一路高升,直到崇明十年任職內閣首輔,時至今日已有十二年之久。

方上任首輔的時候就推行了懸法于衆,以法理政,振揚風紀,整肅朝中不正風氣,一時之間朝中人心惶惶,後又頒布了不少的律令,時至今日,确有不小的成效,大昭較前朝相比可謂是好上了太多。

但因為本朝土地兼并是沉疴痼疾,到了今天也尚未解決。豪強官吏抑或是王公貴族都利用特權,通過請乞、奪買等手段大片搶占土地,後來全國要納稅的土地約大半都為豪強地主強占,又通過各種手段瞞報數目拒不納稅,嚴重影響了國家的稅收。

到了今天,聞昌正終于要對這一舊疾出手,推行了所謂的“一條鞭法”,開始重新丈量土地,改革賦役制度。然而律令一經頒布,便引得豪強貴族不滿。那太子妃的本家陳家便是其中之一,是以陳讓才會在酒桌上抱怨起了此事。

陳讓後來被崇明帝放了之後,陳家也斷然不敢再去生事。然而确如徐彥舟所料,另外一些的舊黨的人見到了陳讓被放便以為無甚大礙,果真借此時機開始攻讦新政,結果無一例外,皆被嚴懲查辦。然那些人哪裏經得起查?最嚴重者,還被抄家滅族。

一時之間京都各黨人人自危,也無人再敢出聲質疑新政。

好在國公府的錢財大多是方開朝賞賜下來的,且謝沉此人倒也重規矩,知道什麽東西該碰,什麽東西不能碰,是以縱萬貫的家財來得也都是幹幹淨淨,國公府在這場新政之中,也未曾被殃及到什麽。

已經臨近了十月中旬,那天海氏回了娘家之後便再沒回了謝家,大夫人派人去請,卻屢遭回絕,鬧得謝家大房好不安生。

宋殊眠方和明氏請完安,二人在回院子的路上一路閑話,“大嫂竟現在還不回來?”

明氏道:“誰曉得這次鬧得這樣狠,往年也沒這樣洶湧。你都不曉得,大太太竟都叫她氣昏了一回。”

宋殊眠對大房的那位夫人有些許印象,看着是個心寬體胖的,竟然氣昏了?莫不是裝的吧,想把海氏從娘家逼回來。

宋殊眠有些羨慕海氏生了氣還能往娘家裏頭跑,她問道:“可大嫂生氣回娘家,大哥不追嗎?”

提起謝瓊擇,明氏的表情很是一言難盡,“這個嘛......他同瓊嬰是一樣的性子,不對,比瓊嬰還要混上一些。”

二人若是比爛,那還是謝瓊擇更甚一籌。

若是說謝瓊嬰尋花弄柳,在好歹這院子裏頭也是幹幹淨淨的,未曾鬧出過什麽豔事。但那謝瓊擇就不一樣了,屋裏頭姬妾成群便罷了,今個兒宿那頭,明個兒宿在另一頭。偏生男人娶妾是天經地義,那海氏就算是想管也管不住。

總歸,現今兩個人怄上了氣,誰也不肯先低頭。

宋殊眠方嫁進來,還不曾聽得什麽風聲,只是疑惑,“比謝瓊嬰還混賬,那不都要不是人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