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明氏聽了這話笑道:“你可莫要說胡話了,瓊嬰就是個小孩子罷了,貪玩是常事,但大哥如今都快三十而立,這自然是比不得。”

都已經要及冠了竟然還說是小孩子......難道人要長到五十歲才說是方成年嗎?

宋殊眠只覺得荒謬,明氏知她心中所想,只嘆了聲氣,“總歸瓊嬰是個有福氣的人,不像是我家官人,這過得實在是辛苦了些。”

往日都是明氏來春澄堂,今日宋殊眠跟着明氏去了春熙堂,二人閑話之間已經進了院裏。

謝瓊霖的身份實在算是尴尬,國公爺亡妻之子,雖是個正兒八經的嫡長子,但卻因為長寧公主的存在卻不曾被人厚待,想來這幾年過得也是如履薄冰。

長寧對兒媳尚且如此,對丈夫的前妻之子想來更是嚴苛。但明氏先前從未曾和宋殊眠抱怨過什麽,今還是第一回 ,難道是謝瓊霖出了什麽事?宋殊眠問道:“二哥最近怎了,難道是出了些什麽事情?”

“無甚事,只是最近快到了先妣的忌日,官人日日不得安眠,總是午夜驚醒,偏偏最近衙門裏頭又因為首輔的新政忙個不停,我瞧着也是心疼得不行。”

戶部管着整個大昭的錢袋子,而聞昌正的新政關乎全國財政,可想而知戶部近些時日要忙成什麽樣了。而謝瓊霖任戶部郎中一職,正五品的官,近些時日恨不得一個人拆成兩個來用,也難怪最近見不得他的身影。

宋殊眠說道:“二哥衙門裏頭忙些是好事,不然臨近先妣忌日,在家裏頭難免想東想西,更添憂愁,忙起來腳不沾地,也就能漸漸地忘掉這種苦楚。”

宋殊眠比誰都要更懂這種喪母之痛,若是真能忙上一些倒還是好一些,因人一閑下來就能叫無盡的空虛淹沒。

明氏想了想覺得也是這樣,況且自己的父親也在戶部,總能照拂着謝瓊霖一些,她心裏頭稍稍好受了一些,二人閑話之間,門外進來了一個丫鬟,手上拿着幾張請帖,她道:“二奶奶,這是海家送來的帖子。”

如今明氏管着二房的事務,所以請帖這種東西都是先送到她的手上再去安排。

聽到是海家送來的帖子,宋殊眠與明氏相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奇怪,謝家派人去請海氏她不回來,怎到頭來還往謝家送上了帖子?

明氏接過了帖子一看,便明白了,“原來是邀我們去海家參加芬姐兒的生辰禮。”

芬姐兒的誕辰往年都是在謝家辦的,今年竟被海家攬去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是怎麽一回事,不過是夫妻兩人怄氣,海氏不願意自己回來,那謝瓊擇也不肯親自去海家接人,鬧到最後辦了場宴席,逼得謝瓊擇不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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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并不是什麽要緊的關頭,但或許是為叫海氏長面子,海家将這次宴會辦得猶為隆重,邀了不少的人去。雖然海家不如從前顯貴,底下子孫大多承其祖蔭撈個官當當,但看在已故太師的面上夫人們也不會降了海府的臉面,自會赴約。

海家是謝家大房的姻親,那二房三房底下的人自然也是要去的。

宋殊眠知道這是海氏不肯先低頭了,她問道:“既然大哥大嫂過得這樣的勉強,大嫂如此不喜大哥,何不和離呢?”

案例來說海家也算勳貴,既然這樣子不喜歡謝瓊擇的做派,怎就不能離了?

明氏見她如此只是搖了搖頭,“哪裏有說得這樣輕松容易,兩家既然能結為親家那必然是經過了萬般深思熟慮,背後牽扯甚多。況且,若是離了,芬姐兒該跟誰?若是留在謝家,海家能應下嗎?如今再不和,就是為了孩子也得忍着了。”

宋殊眠倒是不會叫明氏這話便說沒了信心,反而讓她更加堅定了要和離的心,她與海氏如今的境地大不相同。

她和謝瓊嬰成親并未經過深思,全然出于你強娶我替嫁罷了,況她還沒孩子呢,更是不用經歷這等千古難題。

若是再拖下去,才是難離。

明日便到了芬姐兒的生辰。

海家特地将生辰宴會延至十月二十,為得就是讓已經上任當差的小輩們也能得空前來。時至十九的深夜,連續忙碌幾日的謝瓊霖總是捱到了旬休日。

待回到了春熙堂的時候院子裏頭只剩了幾盞稀稀疏疏的燈籠,明氏本在裏屋哄着品哥兒入眠,不知何時謝瓊霖已經到了身後。

明氏叫謝瓊霖的動作吓了一跳,嗔道:“怎麽不聲不響就來了,吓我一跳。”

品哥兒已經入睡,明氏正坐在床邊的小矮凳子上,手肘撐床,而謝瓊霖此刻正在背後環抱着她的腰身,頭靠在明氏的肩頸,二人如此一片溫馨。

謝瓊霖默了良久,後道:“婉琴,你說母親一個人在下面可孤單?她可會恨我管別人喊母親?”

再過幾日就是謝瓊霖亡母的忌日,明氏知曉他心中難受,她握上了謝瓊霖的手,說道:“母親是個很良善的人,她不會怪罪你的。”

謝瓊霖的生母林氏出身不高,但府上與其相處過的老人都曉得她是個脾氣極好的人,只可惜謝沉方跟着崇明帝起事沒多久,人就不知道染了什麽病去世了。府上的人對此說法衆說紛纭,竟還有人說是因為長寧公主看上了國公爺才故意害死的林氏。

後來這話還傳到了長寧的耳朵裏頭去了,長寧盛怒,叫人打死了那些亂嚼口舌根的人,自此,便再也沒人敢在府裏提起了這等事。

但當年之事究竟如何,也無從知曉了。

謝瓊霖神色悵然,明明已經二六的年歲,這會竟然伏在明氏的肩頭如同孩童一般啜泣了起來,“母親走的時候我才六歲,如今轉眼之間竟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了。”

謝瓊霖平日裏頭在長寧面前謹小慎微,長寧生了病的時候,謝瓊霖也是第一個上前噓寒問暖之人,每回逢年過節,吉祥話也屬他說的最好聽了。縱使長寧苛責于他,謝瓊霖也毫無怨言。

所有人都以為謝瓊霖好像已經忘記了林氏,但明婉琴知道,謝瓊霖的心中從未曾放下那早早死去的可憐的母親。

明氏看着丈夫這樣心裏頭也不好受,說道:“如今品哥兒也快四歲了,過幾日我們帶品哥兒去瞧瞧母親。”

謝瓊霖無奈地說道:“若是品哥兒也去的話,公主會不高興的。”

謝瓊霖去祭拜亡母是天經地義,但品哥兒是謝家的孫子,長寧不會想要看到謝家的子孫再去祭拜謝沉故去的亡妻。若是長寧不順心了,定又要尋了他們的麻煩。

明氏也曉得此等緣故,說道:“郎君莫要擔心,到時候只管和我回明家小住兩天,沒人會知曉我們帶品哥兒去見母親了。”

若是回明家的話,便也能少去些麻煩。明家門戶不低,兩人回去的話,長寧也不會多置喙什麽。

謝瓊霖擔憂道:“不會麻煩岳父岳母嗎?”

明氏只是寬慰道:“這有何事,夫妻本就是一體,況說母親早就想要我帶着品哥兒回去看看了呢。”

謝瓊霖這才笑了,攬着明氏一室溫存。

一晃眼便到了第二日,雖然只是兒孫之間的生辰,夫人們去或是不去都不是問題,但海家這次排場弄得大,是以大多數的夫人們都還是赴宴了。

謝家大房的那位夫人起先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死活不肯去海家,但又念及謝瓊擇一人去了又怕叫那家人欺負了去,沒了法子也只能跟着去了。

春澄堂內,謝瓊嬰已經穿好衣服等在外頭了,宋殊眠從那黃花梨連三櫃櫥的內裏拿出了一個帶着鎖的小箱子,打開這個小箱,裏頭放着祖母的幾封信件,以及父母的小像和一些舊物,她拿出了一個繡着“菁菁”字樣的紅色繡袋。

這是幼年母親給她繡的。

菁菁是宋殊眠的小名,取自《詩經》菁菁者莪,在彼中阿。寓意往後一生能如草木一樣生機盎然,平安順遂地長大。只可惜她沒這樣的福氣能承托住這樣好的名字,自從父母離世之後,便再沒人會這樣喚她了。她身如浮萍,而非草木菁菁。

她怕謝瓊嬰在外頭等急了,也不敢情緒上頭就原地追憶往夕歲月。只從這紅繡袋中取了半枚玉佩,揣到了袖中,而後将東西放回了原位。

徐彥舟身上常年系挂着半枚白玉佩,另外殘缺的一半正是在宋殊眠在這頭。

這枚玉佩徐彥舟從小戴到大,然而前一年宋殊眠替徐彥舟更衣的時候,不小心打壞了它,玉佩碎成了兩半,宋殊眠以為定會惹惱了徐彥舟,未想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将一半玉佩贈與她留着,而另外一半他一如往日挂在身側,縱使別人問起來,他也只是一笑而過,絲毫不覺得有什麽。

就這一舉動,讓當初的宋殊眠感動至極,更加确信徐彥舟的心中是有她的,是以将這半枚玉佩當作了寶貝來看待。

但如今這東西已經成了她的累贅,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當初的愚蠢。當時嫁人的時候一直匆忙,便忘記了這物,後嫁到了謝家之後,也一直沒機會能同徐彥舟單獨碰面,想來今日徐彥舟休沐應當也會赴宴,趁此便将東西還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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