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謝瓊嬰本就生得高挑,紫色錦袍襯其身姿更加挺拔,這會站在廳內叫人壓迫感十足。他斂去了神色,面上不帶任何表情,只一雙黑眸沉沉地看着謝妙蓉。
方才還肆意羞辱宋殊眠的夫人們,這會見到謝瓊嬰來了便是一個也不敢吭聲。
謝瓊嬰看着在座的人噤若寒蟬,其實大概猜到了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還是看着謝妙蓉說道:“将方才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同我說了。”
謝妙蓉有些無措地看向了旁邊的母親,然謝三夫人也害怕這位混世魔王,只是道:“你三哥哥叫你說,說便是了。”反正她們方才可沒摻和進去,謝瓊嬰生了怒,脾氣也發不到她們身上。
謝妙蓉看着謝瓊嬰這樣實在是害怕,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夫人們羞辱宋殊眠的話學給了謝瓊嬰聽。
聽完這些話,謝瓊嬰默了良久。宋殊眠先前的話果真是不假,外人面前徐夫人尚且如此,可見徐家的人待她算不得是寬厚。
屋外秋風淩冽,冷風倒灌進了屋內,謝瓊嬰看着門口角落那處空着的位子,方才宋殊眠一個人坐在那裏被她們刁難羞辱,沒有人能幫她,她最後也不敢得罪這些夫人們,只能自己起身離開了這處。她這會又去了哪裏?會是躲在哪裏哭嗎?
謝瓊嬰轉身走到了坐在主座的海夫人面前,凜聲問道:“這便是你們海家的待客之道嗎?”
謝瓊嬰聲音淩冽,面容肅殺,這副模樣與平日大相徑庭,竟直接将海夫人唬住了,她不敢得罪謝瓊嬰,只是說道:“我們長輩之間談天說地,何曾提過了三少夫人?況且是其不尊長輩在先,豈又能說是我們刁難了她?”
海夫人全數将過錯推到了宋殊眠的身上,旁邊也有夫人們出來應和一二,畢竟謝瓊嬰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尚未及冠的纨绔少年,她們還能怕他掀翻了天不成?
謝瓊嬰聽了這話倒還真是沒甚反應,只是走到了門口那處宋殊眠方才坐着的位子,他靠坐在椅上,身體後傾翹起了二郎腿,冷風輕拂過他的額前的碎發,為他俊朗的面龐更添了幾分不羁。
海夫人想用道德禮儀來說事,謝瓊嬰擡聲說道:“海夫人這是要和我談禮?我謝瓊嬰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
謝瓊嬰是京都裏頭出了名的纨绔,衆人都知曉他不守規矩,若是和他談論禮節一事,确實是白費力氣。
海夫人有些郁結,“那三公子是何意?”
謝瓊嬰靠在椅背之上,冷冷地掃視衆人,黑色的瞳孔宛若一汪幽靜的寒泉,散出涼涼的冷意,“夫人們說人分三六九等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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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說了這話的夫人見謝瓊嬰提及了自己,只是說道:“本就如此,這道理三公子應當最明白才是。”
謝瓊嬰這樣尊貴的人,不是比誰都更加明白這樣的道理嗎?
謝瓊嬰輕笑一聲,“是啊,我自是明白,那宋殊眠既嫁與了我,你們怎麽還敢這樣羞辱她呢,打量着我是死了不成?”
諸位夫人聞此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都是些高門夫人,平日裏頭縱使是鬧了什麽不愉快,也不過是都是暗戳戳地耍手段,還從未有人敢在明面上這樣同她們說話,況這人還不過是一個連冠都還未及的小兒。
謝瓊嬰杵着頭随意說道:“我謝瓊嬰也不是什麽小心眼的人,諸位夫人只要喝一杯酒,那我便替我家娘子原諒了你們。”
她們稀罕那破落戶的原諒?!聽了這話一口氣差點沒叫人順上來。
一杯酒不算什麽,然而這杯酒是叫謝瓊嬰逼着喝下的,而且還是算作給那宋殊眠道歉。在這樣一個注重文明禮儀的朝代,對于那些看重顏面的夫人來說,只這杯酒,就是對她們天大的折辱。
偏偏這人是謝瓊嬰,你縱是想要用道德來綁架他也沒用,因為他本身就沒道德。
陳氏氣得哆嗦,忍不住就想出聲诘問,“三公子是要為了宋殊眠得罪在座所有的夫人們嗎?”
謝瓊嬰笑着反問,“你以為呢,我看着是在同你說笑嗎?”
謝瓊嬰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恍若是在說着什麽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旁邊徐司巧怕陳氏失言惹惱了謝瓊嬰,趕緊拉住了她,自己起身說道:“三公子當真要鬧得這樣難看?”
徐司巧今日一身白色錦服,一根簡單卻又華貴的玉簪插在發上,三千墨發如同瀑布般垂下,舉止優雅非凡,恍若落入凡塵的仙女。
謝瓊嬰盯着她看了許久還未出聲。
在座的夫人們知曉先前謝瓊嬰想要娶的是徐司巧,只不過徐司巧不願嫁他才陰差陽錯娶了宋殊眠。
這會見謝瓊嬰盯着徐司巧許久沒有作聲,便以為他是被徐司巧的容貌迷了眼,餘情未了。
只見謝瓊嬰起身走到了徐司巧面前,陳氏害怕地把徐司巧拉到了身後,生怕謝瓊嬰當場發起了瘋來搶了徐司巧去。
謝瓊嬰只是走到了二人桌前自顧自斟了兩杯酒,他動作随意,神情散漫,看着徐家母女說道:“徐小姐說的是,我是不當鬧得這樣難看,那只要你們二人喝了就成。”
二人被謝瓊嬰逼迫至此,陳氏氣極,起身說道:“你不就是當初求娶司巧不成,竟心懷怨怼到了這種地步!”
陳氏将謝瓊嬰今日這等舉動解釋成了強娶不成,心生惱怒。
諸位夫人對謝徐兩家婚事都心知肚明,只不過今日才捅破了這層紙說了出來。
謝瓊嬰替二人倒完了酒後,便起了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一旁臉色發白的徐司巧,他眼中盡是不屑,嗤笑一聲後說道:“若我想,你以為她真能躲得過?”
言下之意,便是看不上她。
陳氏見女兒當着衆人的面被謝瓊嬰如此羞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沒一會就漲成了豬肝色,然一旁的徐司巧卻已經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她道:“我願同表姐道歉。”她們不可能從謝瓊嬰的手上讨得好,若再争下去的話,只會叫她們越發丢臉。
陳氏見徐司巧如此,卻始終不願意喝,謝瓊嬰見她如此,“她看着有些不願意同我的妻子道歉,那徐小姐可願再替母親喝一杯?”
徐司巧臉色蒼白難看到了極點,只是死死地看着謝瓊嬰,少女的黑眸漸漸濕潤,裏面像是倒映着破碎的光,這副樣子叫誰看了都心疼,獨獨那謝瓊嬰仍舊不為所動,眼中連一絲情緒都沒有,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睨着眼前的人。
那邊陳氏自然不會叫女兒替她喝,只得飲了這杯屈辱的酒下肚。
謝瓊嬰額前的碎發稍稍遮擋了眉眼,然而卻遮不住那冷冽如刀的目光,見兩人把兩杯酒喝完,謝瓊嬰也沒有再說,只是寒聲說道:“今日之事叫我撞見,一杯酒已是仁慈。若是有人不知死活再來挑釁,神明不罰,我替她罰。”話畢,便轉身離了此處。
紫衣少年自門口大步走出,背影在光亮之中漸漸消失不見,衆人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轉頭卻見陳氏竟被氣昏了過去。
今日的事情她們就算是受了辱又能如何?其一國公府勢大,其二謝瓊嬰這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就算是往外出說謝瓊嬰今日迫使朝廷命婦飲酒,甚至将人氣昏,大家也只是習以為常。
今日這事,還真就不能把謝瓊嬰怎麽樣了。
那邊宋殊眠并不曉得方才發生了何事,離席之後只是由着海府的丫鬟引去了淨室解手,她對那丫鬟說道:“今日府上宴會繁忙,你不用來管我,先去忙吧。”
那丫鬟聽得宋殊眠這樣說,見把人帶到了便也離開了此次。見丫鬟走了之後,宋殊眠轉身由沛竹引去了花園那處。
淨室與花園相距甚遠,宋殊眠走了好一會路才到。徐彥舟已經等在了假山那處,這裏四處無人,十分隐蔽。沛竹和徐彥舟的小厮在花園外處看人,此刻這處只剩下了二人。
徐彥舟一如往日模樣,只不過眉眼之間似覆上了些許風霜愁緒。
宋殊眠走到了他的面前,将那半枚玉佩遞給了他,說道:“表哥,收下吧,如今看來你我二人緣分已盡,往後也不必再見了。”
徐彥舟沒有伸手,看着宋殊眠抓着的那枚玉佩,只是問道:“其實你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回來對嗎?”
謝瓊嬰方從宴席那邊出來之後,問了半天的人,才問到了宋殊眠好似是往花園這處來了,來了一看,果真見得沛竹守在外頭。
沛竹見到謝瓊嬰駭了一跳,方要出聲,卻只見得謝瓊嬰陰恻恻地睨着她說道:“敢出聲殺了你。”
謝瓊嬰臉色陰沉,這話看上去絲毫不像是在作假,沛竹同徐彥舟的小厮不敢發出聲音,只得噤了聲。偏偏宋殊眠同徐彥舟在的地方,看不得他們這處的動靜。
謝瓊嬰這會怎麽可能不氣,方才還以為她是被那些人羞辱了,擔心她這會不知道躲在哪裏哭呢。原來不過是找徐彥舟私會罷了,虧得他以為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廂宋殊眠沒有回答徐彥舟的話,但見她這樣徐彥舟便已經知道答案了,他有些不解,“你寧願留在謝瓊嬰的身邊也不願意回到我的身邊?”好歹自己和她還有幾年的情分,而跟在謝瓊嬰的身邊,還能讨得什麽好呢?
宋殊眠聽了這話只覺得有趣,她笑着問道:“不是表哥先不要我的嗎?”
宋殊眠笑得燦爛,眉眼彎彎,臉上漾出了一片明媚之氣,就如同從前一樣。
然這副樣子卻刺痛了徐彥舟,他看着宋殊眠像從前一樣笑着,心頭卻是越發難受,宋殊眠卻還不放過徐彥舟,“若不是表哥讓我替司巧表妹嫁人,我現在也不當是如今這樣,縱使不能嫁給表哥,但嫁個尋常人也能過得逍遙快活,不必忍受郎君和婆母的磋磨,不必叫人如此輕賤。如今我這樣,全是拜表哥所賜啊,你為何還不滿意呢?”
宋殊眠越說笑得越是開心,她抓着徐彥舟的手将玉佩放到了他的手上,“表哥往後也不要再來尋我了,郎君見了會不開心的。”
謝瓊嬰那處離他們有些距離,這個方向聽不得他們談話的內容,只是見宋殊眠言笑宴宴,笑得好不快活,這副模樣是在他面前從來沒有過的。
徐彥舟知道了,宋殊眠今日看來是想要同他好聚好散。他捏着玉佩的手逐漸用力,玉佩摔碎後有一道鋒利的邊緣,徐彥舟的手上沁出了點滴鮮血,只不過攏在袖口窺見不得,良久他啞着嗓子啓聲問道:“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宋殊眠本轉身要走,卻聽得他這樣問,“還能什麽打算,得過且過便罷了。”
徐彥舟肯定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他相信宋殊眠不會甘于這樣的現狀。
宋殊眠心中一動,“所以表哥是想......?”
徐彥舟好歹是教養了宋殊眠六年的時間,自然清楚她的脾性,但也正是因為清楚她,所以才知道宋殊眠根本不曾原諒他的事實。
若是徐彥舟能幫她,總也算是好一些的。宋殊眠心中思忖之際,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了幾下沉悶的腳步聲,轉頭看去,便見到了面色發寒的謝瓊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