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謝沉覺得長寧是在無理取鬧胡攪蠻纏, 不願與她多争,轉身就要去裏頭的淨室。而長寧那廂卻不肯放過,說道:“我曉得他今天來謝府是想做什麽,你不許應。”

長寧好歹也是公主, 對朝堂上頭的事情也摸得一二分。聞昌正親自來國公府, 除了想求謝沉新政一事又還能有什麽?

謝沉頓了腳步, 說道:“這件事情我心頭自然有數。”

跟着崇明帝一起起事的人, 頭腦豈又會簡單?

見他這樣說,長寧便知道他心裏頭有數,頓了頓後又問起了別的事, 她道:“再過一月就是嬰哥兒的二十歲生辰,世子的事情你怎麽想的?”

聽到長寧說起世子一事, 謝沉知道終歸是躲不過去,他不再去淨室, 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長寧知他是要說正事, 也坐到了旁邊。

謝沉眉眼寬廣俊朗,當初就是這張臉把長寧公主吃得死死的。見提到了世子一事,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看向了長寧問道:“你覺着嬰哥兒如今這樣能做世子?”

長寧這便是知道他的意思了, 她強壓了怒火,揚聲問道:“世子之位又不看人德行, 而是身份尊貴。若論尊,普天之下就是皇子也比不上我的兒。”

長寧這話倒是不假, 就算是宮裏頭的皇子, 較謝瓊嬰比起來也是稍差一籌,皇子能比謝瓊嬰過得還舒坦?

謝沉不喜歡長寧這樣眼高于頂的做派, 聞此眉頭皺得更深,故意頂道:“曉得你的兒子是頂尊貴的金枝玉葉了,那哪裏還缺一個世子的位子不成?”

長寧見謝沉不肯松口,氣極道:“你什麽東西都想着給那個女人的兒子留着,我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兒子了嗎?!”

長寧口中的那個女人便是謝沉故去的亡妻林氏,當年謝沉與林氏是京都出了名的恩愛,只不過林氏早亡,有情人終究陰陽兩隔。

見長寧提到了亡妻,謝沉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你何故同一個死人去比,當初是你要強嫁于我,便當知道會有今日這樣的局面。霖哥兒這十來年在你的手下過得可好?他可曾有來我面前怨怼過你一回?他将你當作了親母,你倒不曾将他當作你的親子。你去看看你的好兒子,叫你生養成了如今這般渾天渾地的樣子!”

長寧欲争,謝沉不給她這個機會,繼續說道:“世子?嬰哥兒他恨不得鬧翻了天來也見不得願意當這個世子!他整日裏頭就顧着吃酒耍混,當個世子能怎麽地,叫他能過得比如今這樣還要暢快不成?幾十年之後,國公府若真要傳到他手裏去,你還要指望将來正柏登基也能像你哥那樣照料着他不成?”

長寧叫這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确實如此,若是謝瓊嬰品行好一些倒還好說,她這個做母親的去同謝瓊霖争上一争,但他如此,便是傳位于他也不見得是好,反倒叫他多了幾分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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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沉知道長寧是為了兒子着想,恨不得什麽好東西都給他拿來,但世子一事關乎着将來國公府的命運,他怎麽敢叫謝瓊嬰去坐這個位置?

他見長寧沉思,起身離開也不再多說。長寧不是一個不清醒的人,應當曉得其中利弊,當個謝三公子對謝瓊嬰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長寧不肯這樣輕易就依了謝沉,說道:“若叫霖哥兒當了世子,那我的兒就是被人壓了一頭,我怎麽曉得他往後會不會刁難他呢?”

謝沉道:“他們兄弟倆之間是什麽關系你還不明白,霖哥兒比我都還疼他弟弟,倒是叫你瞎操這份心。”

長寧自然知曉兄弟二人關系親密,但還是嘴硬道:“誰曉得他是不是裝的,待我們半只腳邁到了土裏,讓他當了家做了主,可不信他還能這樣待嬰哥兒。”

謝沉知道她心頭已經應下了此事,只是說道:“日久見人心,你且看着就好了。”轉身便進了淨室裏頭。

春澄堂的院子裏頭種了不少品種的花,是以即便到了冬季,一些花敗下了,但另外一些又正值茂盛之際。如此而來,季節交疊更替,春澄堂內卻花開不敗,甫一進門,淩冽的空氣帶着幾分清新的草木氣鑽進了鼻腔。

桂花樹已經快要敗光,下頭的石桌上還放着針線盆,裏頭是一個快要做成了蒲團。

處處都是宋殊眠生活的氣息。

謝瓊嬰自上回離家已有幾日的時間,在外待了幾日,見到了這樣的春澄堂才稍稍有些許心安。

方才天色還是亮着的,宋殊眠本在院子裏頭做東西,結果轉頭就被喊了出去帶謝瓊嬰回家了,這蒲團還放在外頭沒來得及收。

宋殊眠見謝瓊嬰的視線落在那個蒲團上,出聲說道:“眼看天涼了,無事的時候便想着給大黃做個窩。”

謝瓊嬰有些奇怪,“可是你不是不喜歡大黃嗎?”

兩人已經進了院子,那邊晴萱和沛竹本在院子中閑話,見到二人回來了便要行禮,只被謝瓊嬰擡手打斷,見此便退下了。

兩人已經走到了那棵桂花樹下邊,宋殊眠說道:“我沒有不喜歡它,我只是害怕它。”

謝瓊嬰想到了宋殊眠當初也給他也做過幾件冬衣,所以她也不是不喜歡他,而是害怕他對嗎?

他問道:“如果你不喜歡它的話,你還會給它做這個嗎?”

宋殊眠覺得謝瓊嬰出去了幾天怎麽變得這樣奇怪,腦子也轉不靈清了?她道:“那自然是不會了。”

謝瓊嬰聽了這話眉眼舒展了開來,他坐到了那張桌子旁邊的石凳上,從衣袖中掏出了一支金簪,遞到了宋殊眠的眼前。

宋殊眠往謝瓊嬰的手上看去。

金簪細細長長一根,簪身為純金打造,簪頭是鴛鴦戲水樣式,十分精巧細致,在謝瓊嬰白玉一般的手上更襯得其熠熠生輝。

謝瓊嬰還未曾給人買過這些玩樣,他不知道什麽樣的簪子叫好看,只是知道金的一定是好的。

深秋的風帶了幾分凍人的寒意,穿梭在桂花樹間,拂過帶來簌簌聲響,月光将兩人在地上的身形拉得颀長,一個坐着,一個站着。

宋殊眠有些怔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手上的東西。謝瓊嬰手都擡酸了見她還沒甚反應,便拉過了她的手将簪子塞到了她的手上,見她這副樣子也不知道是喜還是不喜歡,他摸了摸鼻子故作随意說道:“前兩日我在賭坊裏頭贏了不少的錢,銀子在身上帶着怪重的,我沒處花便去買了這個回來。”

宋殊眠其實并不怎麽喜歡金飾,因着這東西帶不好了便是顯得人土裏土氣,活像個暴發戶。

但宋殊眠知道謝瓊嬰這樣便是聽進去了那天的話。

她看着手上的簪子兀地笑出了聲,聲音在安靜的夜晚之中顯得清澈,金簪在她的瞳孔之中倒影出了絲絲光芒,顯得其更加明亮。

謝瓊嬰見此喉結微微滾動,狹長的桃花眼掃了她一眼,“不喜歡?”

宋殊眠見好就收,怕把人笑惱了,只是憋着笑說道:“喜歡得很,就像我爹爹娘親送得東西一樣。”

謝瓊嬰這禮送得倒不像是尋常郎君會送的,反而像是父母那輩會送的。他們哪裏管這些東西好不好看,只想叫你穿金戴銀,那便是最最風光了。

謝瓊嬰不明白,“為何?”

“從前每回逢年過節爹爹娘親都會給我打一套金子來,郎君倒和他們像得很。”

謝瓊嬰點了點頭算是明白,那她這樣說便是喜歡了,他打趣道:“你這是點我呢?”

宋殊眠說道:“哪敢。”她拿了桌上的繡花盆,轉身就要進屋,卻聽謝瓊嬰說道:“你瞧我出門在外還會想着你,可你明知道天冷了,會給大黃做窩,也不曾想過我在外頭會不會冷。”

宋殊眠幾乎都要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話怎聽着還有了幾分委屈。

宋殊眠連頭都沒有回就說道:“你又不是傻子,若是冷了自然會告訴陳維,大黃冷了又不能說話。”

謝瓊嬰叫這話噎住,再待回神之際宋殊眠已經進了屋裏。

自那日叫長寧罰了一回之後,宋殊眠也不敢再住在別的屋子裏頭住了,當天晚上就已經回了東次間。

屋裏頭的燈已經熄了,兩人躺在床上卻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那天馬車上的事情。雖謝瓊嬰的态度相較于之前好上了太多,但那天馬車上頭給她留下了莫大的陰影。她死命地往裏頭鑽,生怕是挨着了謝瓊嬰一點,又惹得他獸性大發。

謝瓊嬰哪裏不曉得她在想什麽,終歸是自己做的太過了,如今這樣也怪不得她。往後的日子還長,他也不至于這樣急不可耐,見宋殊眠這樣害怕也不再去沾她,若因為一時貪歡而叫她駭上了自己才是得不償失。

近些時日宿在了外頭不得好眠,如今躺在自家的床,聞着身邊人熟悉的沁香,謝瓊嬰不一會就睡着了。

過了三日,徐家的請帖果然如期而至,徐彥舟和聞清梨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中旬。

因着首輔大人下令的重新丈量田地一事勢必得罪不少的豪強權貴,徐聞二家結親,想來應當是不會太平。

聞昌正此人太過于嚴苛,做事也太過于絕情,但他這人又深谙官場之道,怕他的人也鬥不過他。

不只是官員,就連着皇子皇孫抑或是皇帝本人他都會管教,聞昌正方上任沒有多久的時候,大昭的國庫不算充足,他會親自勸說皇帝減少不必要的開支,甚至還讓皇太後想要重修的宮殿停工。

自古以來佞臣當道,但就是這樣一個純臣、直臣深得皇太後與皇上的愛重。

皇上越寵愛他,百官就越忌憚這位鐵面無情的首輔大人。

權貴們因着忌憚于他,不敢将貪污這些劣行做得太絕,但如今他又将手伸了土地兼并,更是引得人神共憤,豪強震怒。

聞首輔深知衆人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但他如今已是風中殘燭,再也要支撐不下去了。聞清梨自幼在他膝下養育,如今他死前必要為她尋到一門好歸宿,徐彥舟當年亦是他的門生,他為人端正聰穎,聞清梨嫁去了徐家自己也能放心一些了。

他知道聞清梨一直都放不下謝瓊嬰,莫說是她,就連自己如今都還記得當年在國子監見到謝瓊嬰的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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