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謝沉驚詫, 徐彥舟這話是何意?放宋殊眠出了國公府,是說她不願意在謝家待?也是,自己都看不上自己的兒子,宋殊眠嫁他, 又哪裏會是心甘情願。
徐彥舟繼續說道:“當初表妹嫁去謝家全是無奈, 國公爺也曉得, 她是一個可憐人, 在謝家這樣的大宅院裏,她沒有母族傍身,往後只能依仗夫君而活。當初全怪我一時鬼迷心竅, 推她出去替司巧擋了禍。若是國公能發善心,獄牢中我定善待青良兄。”
宋殊眠替徐司巧出嫁一事, 本來就是謝家的錯,若非是謝瓊嬰無法無天, 長寧放縱無度, 又哪裏會害得徐彥舟來開這個口。他縱容了他整整二十年, 往後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往後謝家遲早有一天要毀在了他的手裏。
謝沉沉聲說道:“子不教父之過,這件事情全都怨我, 怪我縱容那逆子至今。殊眠是個好孩子, 在謝家确實是耽誤了她,這回我定要叫他們和離。但青良的事情, 你當如何?”
徐彥舟得了謝沉的允諾,嘴角才帶了幾分笑意, 他道:“謝朗中如果沒有收受賄賂, 那一切便都還好說,皇上要的不過是個出頭鳥, 既然是杜家不願意配合國策,那打得自然就是他們了。”
謝沉點了點頭,他只要保下他的兒子就夠了,別人如何同他何幹?二人到了都察院的門口,一身白衣的徐彥舟快要和這雪白的天地融成一體,徐彥舟目送謝家的馬車離開,他知道今夜謝家注定不太平。
謝沉回到謝府的時候已經到了子時,長寧挨不住困先進屋歇下了。
品哥兒已經被抱回了春熙堂先哄着睡了,只有謝瓊嬰、宋殊眠、明氏三人還在堂屋等着。
謝瓊嬰坐在左邊的位置,而宋殊眠這會正坐在右邊安慰着明氏。
謝沉到了謝府便大步流星回了榮德堂,旁邊的下人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竟惹得國公爺如此生氣,一時間都噤若寒蟬。
待見到了謝瓊嬰,謝沉便再也遏制不住了怒氣。
那邊三人見他出現在堂屋的門口都朝他的方向看去,只見得他滿臉怒容地走向了謝瓊嬰,他大步向前,揪起了謝瓊嬰的衣領,衆人尚未來得及知曉發生了何事,卻見謝沉竟然動手打了謝瓊嬰一巴掌。
謝沉雖然任職兵部尚書,是個文官,但其自幼便習武,這一掌力道之大,打得謝瓊嬰身形不穩晃了幾步,白玉臉迅速漲紅了一片,嘴角滲出了汩汩鮮血。
宋殊眠和明氏叫這一突然的變故吓到,都驚吓起了身。
謝瓊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唇齒之間迅速彌漫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他被這一巴掌打彎了腰,回過神來了,才直起了身體,用手背擦拭着鮮血。他既沒有吵也沒有鬧,只是冷冷地看着謝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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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明氏吓到,反應過來忙拉勸起了謝沉。長寧身邊的杏嬷嬷一直在外頭盯守着,見次情形忙進了裏外喚醒了她去。
長寧急匆匆裹了件外衣從裏屋出來,就看到謝瓊嬰被打紅了半邊臉,嘴角還有絲絲血跡,她心疼地快要落淚,扯着謝沉問道:“謝沉!我跟你沒完!你大兒子被關起來了,拿我的兒子撒什麽氣啊!”
謝沉狠狠拂開了長寧,力道之大差點讓她摔倒,他指着長寧罵道:“全是你把他慣成了這樣,成日裏頭一點苦都吃不得不說,就是教訓一兩句都不行!往後是不是要整個謝家叫他害得抄家滅族你才滿意!”
長寧也憋不住淚了,她何時叫人這樣罵過。那邊明氏敏銳地察覺到了謝沉話裏頭的一絲不對勁,急忙問道:“郎君這是怎麽了?父親你快說啊。”
謝沉看着謝瓊嬰罵道:“霖哥兒為了你那狐朋狗友渎職了!”
他将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衆人也聽明白了個大概,原是謝瓊霖為了謝瓊嬰的朋友竟然敢在丈量土地一事上面弄虛作假。
但這件事情謝瓊嬰一點都不知曉,謝沉卻是将火全發到了他的身上。
話畢,謝沉說道:“從前我縱容你,是想着你也捅不出什麽天大的簍子,現如今,我再不去教訓你,遲早有一天是叫你毀了這個家!”
他冷聲說道:“來人,給我上家法。”
長寧厲聲說道:“我看誰敢!”一時之間沒有一人敢動。
長寧算是明白了,明明事情是謝瓊霖做的,就因為這麽一個說法便把錯全都推到謝瓊嬰的身上去了。她抹了一把眼淚,對謝沉說道:“你倒是好說,你好大兒犯了錯,便全推到嬰哥兒的身上。有你這樣偏心的嗎?!”
謝沉覺得長寧直到現在還癡迷不悟,“我偏心?!霖哥兒他娘去的早,你成日裏頭苛責他,我不疼他誰疼他?!嬰哥兒他什麽都有了,你怎麽還不滿足!這些年裏你一直護着他,我也不曾打過他幾回,結果呢!你把人弄成了什麽樣歡迎加入七惡裙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追錦江連載文肉文子!再放任他繼續下去都能弑君殺父了,能不管嗎!”
長寧聽了這話也是來了火氣,她的聲音尖銳刺耳,“我把人弄成了這樣?你怎麽不去編排我的母後和皇兄呢?!況說,你有管過他嗎?你的一雙眼睛全黏在了霖哥兒身上,你倒是好意思說這話!從小到大,你有把他當作的你兒子嗎?你就是把心思分給了正栢,也不曾分給他。若你的心思有一點點在他的身上,我當初就是去逼着徐家人嫁女兒你又會不知道嗎?!”
兩人争吵的聲音十分刺耳,宋殊眠聽得耳朵都疼,她看着對面站着的謝瓊嬰,他身形分明是挺拔的,然而他們的争吵似乎帶了一種無形的力量,将他的脊背一點點壓彎。
他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蒼白,唯那紅掌印十分顯眼,宋殊眠竟然在這一刻覺得謝瓊嬰是無比的可憐。
宋殊眠的父母是恩愛的,雖然離世早,但卻給宋殊眠留下了一個美好的童年。不幸的家庭有各種不幸,她有些不敢想謝瓊嬰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他面上似是對謝沉的偏心表現的毫不在意,但誰曉得心裏頭是怎麽想的?
謝瓊嬰面無表情地聽着他們的争吵聲,只覺得頭痛欲裂。謝瓊霖為什麽要去幫杜家隐瞞呢?現在到處都是盯着杜家的人,他做這些只會是害了杜家啊。縱使如實上報田産,無非多納稅,但如今又值風口浪尖,謊報加之勾結朝廷官員,杜家最終說不定要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皇上和首輔一黨對新政看得緊迫,就連謝瓊嬰都知道。
謝瓊霖不可能不知道。
況他若是真的想要為杜家好,應當小心再小心才是,又怎麽會讓人這麽輕易就抓到了把柄,就連戶科那一關都沒有過,可想而知手段是多麽的拙劣。
一切都說不通,除非......謝瓊霖是故意的。
忽然,聽得外頭傳來了一聲似悶雷炸開的聲音,接着一道道火花似銀蛇一般升入空中,綻放出了炫彩的光芒。耳邊是他們的喋喋不休的争吵聲,謝瓊嬰已經聽了十幾年了,他将目光向了屋外,然他這個角度,視線被外頭的屋檐遮擋得死死的,什麽也窺探不見。
煙花爆竹炸開的聲音聽得謝瓊嬰愈加心煩,他的眼中帶着極淡的嘲諷,看着謝沉淡淡說道:“若父親是因為我和鶴安交好便要打我,那便打吧,我認了,母親不必再攔了。”
謝瓊嬰做錯了什麽啊?他分明什麽也不曾做。或許只是因為和杜鶴安交好?
因為他的品行不好,杜鶴安的品行亦不好,所以不管出了什麽事情都可以怪罪到他們的身上了。
謝沉見他嘴硬,更是氣極,他從小到大沒有挨過什麽打,今日非得叫他挨上一頓才行。
謝沉的眼中似乎燃燒着熊熊火焰,他連道了三聲好,一聲更比一聲高,到了後頭聲音就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你當真是以為我不敢打你?我今日倒是要打到你認了錯!”
謝瓊嬰已經在地上跪好,旁邊的下人已經拿來了一根長又粗的刑杖。刑杖寬扁粗壯,砸在人的身上哪能落得什麽好。長寧知道今時今日事态嚴重,謝瓊嬰這一頓打如何也躲不過去了,這會正被杏嬷嬷扶着在一旁痛哭。
謝沉手執棍棒,為了能叫謝瓊嬰吃上苦頭,手上也是下了十足的氣力。棒子落在身上的聲音沉悶,然而在這一刻卻宛若屋外的爆竹一樣,無比響亮,聽得人心驚膽戰。
不一會,謝瓊嬰就挨了十幾來下的棍棒,謝沉親自進行懲戒,他也沒有手下留情,棍棒揮起又落下,很快謝瓊嬰的後背就已鮮血淋淋,雖他今日身着深色長袍,鮮血滲出了一大塊的血跡落在衣上看不真切,這等場景卻還是十分刺眼。
長寧已經哭昏了過去,也沒有人能再去救謝瓊嬰了。
謝瓊嬰的臉色蒼白,嘴唇緊緊抿着,他挨了這麽多下的打也始終沒有喊出一聲,已經有鮮血不斷順着他的嘴角流出,淌到了地上,他的額間已經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身形卻還是十分地筆直,不肯彎曲一點。
宋殊眠被這副場景刺痛了眼,分明方才還在過着團圓夜,但轉頭就成了這副場景,這副落差打得人措不及防,以致于她現在還怔愣在原地。
這件事情錯真不在謝瓊嬰,到頭來怎麽他被打得滿身是傷了?見微知著,今日這件事情謝沉如此處理,那麽可想而知往日謝沉是如何對待謝瓊嬰。她雖在國公府沒待多久,卻也能看得出來謝沉偏袒謝瓊霖。
可是謝瓊霖幼年喪母,這絕不是謝瓊嬰的錯。
但到頭來,謝沉的眼中只有長子,而無次子。他嘴上口口聲聲說着因為長寧才管不了謝瓊嬰,但事實呢?是他自己從來就不曾管顧過他。
刑杖打在了人的身上,一杖更比一杖痛。
第三十棒再要落下的時候,謝瓊嬰的身形明顯顫抖了一下,宋殊眠終有了觸動,不再一旁幹看着,跪到了謝瓊嬰的身旁,她道:“父親,這事真的不怪少允......先前杜鶴安是來了謝府尋他,但那一日我也在場,并未聽得他去求郎君什麽,此事郎君真的并不知情。”
宋殊眠的聲音在此刻顯得尤其堅定,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是謝家的家務事,按理來說,她确實還不夠格插嘴,但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謝瓊嬰就被謝沉這樣打死。
謝沉也不是真想要把人如何,只是沒有想到,謝瓊嬰從始至終也沒有哭喊過一聲,他這樣嬌生慣養的人,竟然硬生生扛了這麽多下。若是謝瓊嬰這會求饒,謝沉興許會收手,可他就是這樣一聲不吭地受着,不肯認錯。
他一直在氣頭上,也沒有人敢來求情,這會見到了宋殊眠出來跪下,只是面帶陰沉地看着謝瓊嬰說道:“你可知錯?”
謝瓊嬰低垂着頭,謝沉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過了竟然聽得了一聲笑,起先還是一聲,後來笑聲斷斷續續從他的喉嚨中溢了出來,就像是摻了血一樣,聽着比往日更加的低沉沙啞。
他仰起了頭看着謝沉笑道:“我有何錯?”
謝瓊嬰那被謝沉打了的半邊臉已經紅腫高漲,然而卻不減其眉目清朗,只是讓平日裏頭眼空一世的人帶了幾分脆弱。即便被打成了這樣,他的眉眼之間也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問出這話的時候更是帶了幾分嘲弄。
謝沉見他這副樣子算是明白,今日就算是真打死了謝瓊嬰,他全身上下哪裏都軟了,就那張嘴也不會軟。
看着謝瓊嬰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謝沉終于停了手,他憤憤把棍棒丢給了一旁的仆侍,不再去看謝瓊嬰,側身去對宋殊眠說道:“你嫁進謝家全因我這個逆子,當初我一時不察,叫他們強逼了徐家。若你願意,我給你做主,準許你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