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謝沉的話一說出口, 在場的人都驚了幾分。尤其是謝瓊嬰,他猛地看向了謝沉,方才被打了許久,他也只是淡漠, 仿佛挨打的人不是他一樣, 然而如今聽到了謝沉要他和離, 他的眼中才終于帶了幾分情緒。

他猛地咳了幾聲, 鮮血噴灑了出來。

謝瓊嬰有些不敢相信,謝沉居然要把事情做的這樣絕。他仰頭看着謝沉,聲音都帶了幾分顫意, “你就是要這樣逼我?”

謝沉看着謝瓊嬰說道:“我逼你什麽了,我又說錯什麽了?你當人家是真心實意想要嫁與你, 她家中有那樣一個表哥,又如何看得上你?”

宋殊眠的身份上不得臺面, 而他謝瓊嬰是天之驕子, 謝沉說她看不上他。他憑什麽這樣子說?!但謝瓊嬰的心底深處卻又知道, 謝沉說的都是實話,宋殊眠就是看不上他。

謝沉的每一句話都在往謝瓊嬰的肺管子上戳,謝瓊嬰的情緒有些失控, 他扭頭對跪在一旁的宋殊眠說道:“你若敢應, 我必殺你。”

謝沉怒道:“你敢?!”他又對宋殊眠說道:“莫聽他的,我護你周全。”

謝瓊嬰的臉色冷沉, 經了方才那樣一遭他的眼睛裏頭已經布滿了紅血絲,死死盯着宋殊眠的黑眸之中盡是陰郁。他深色衣服上面血跡斑駁, 臉上血水汗水混雜, 再配上那副要拉扯着人不死不休的氣勢,這副樣子宛若地獄之中的惡鬼。

若是敢應, 必來殺她。

宋殊眠覺得他不像是在說什麽玩笑話。

她沒有想到謝沉居然會在今時今日這樣的時刻做主叫他們和離,若是以往,她定然是十分開心高興,馬不停蹄地收拾行囊就跑。但,今日這樣的情形......她實在是有些高興不起來。

謝瓊嬰過得好像也不怎麽好。

可是謝瓊嬰如今這樣的境況也非是她所造成的,她沒必要為了這樣一點莫須有的心疼就葬送了自己後半生,她有自己的家,家中還有個年事已高的祖母,她想要回泉州去當宋菁菁,而不是在這裏當什麽莫名其妙的三奶奶。

她有點不敢去看謝瓊嬰的神情,只是低垂着頭說道:“謝瓊嬰你聽我說啊,你往後好好改正,好好做個人,你這樣的家世和品貌,想要娶誰娶不到啊。你是個好人,但是......”

前面說了這麽一串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但是”後頭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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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之間注定是沒有當夫妻的緣分......”宋殊眠聲音不大,說到最後已經聲若蚊蚋。

謝瓊嬰聽完了這一番話已經怒不可遏,宋殊眠早就想要和離了,他原以為這些時日她已經沒有了這等念頭,誰知道竟然還一直想着。血淋淋的事實被宋殊眠這樣揭露,他頭痛得厲害,低吼道:“閉嘴!”

謝瓊嬰說完這話胸口已經劇烈起伏,他早就已經傷痕累累,這會終是要撐不住了。

謝沉擡聲喊道:“來人拿紙筆,今日就離!”

謝瓊嬰現如今沒有力氣能去折騰,就得趁着現在盡快辦了此事,否則到時候他有了力氣又翻天覆地地要去鬧。

謝瓊嬰擡眸掃視周遭的下人,凜聲說道:“誰敢去拿,叫我記住了,來日将他千刀萬剮。”

謝瓊嬰本就生得淩厲不羁,如今這樣的眼神,起到了巨大的威懾作用,一時間沒有一人敢動。

謝沉見到謝瓊嬰這樣得冥頑不靈,怒道:“我自己去!”

謝沉拂袖就要往裏屋去,本都邁出去了一二步,卻聽得謝瓊嬰說道:“我做了什麽事情,要父親這樣厭惡我?”厭惡到了連宋殊眠也不肯放過,要從他的身邊拿走。

他的聲音似乎是帶了幾分難以察覺的哀傷,但旁邊的宋殊眠敏銳地捕捉到了。

謝沉聽得此話轉回身來,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你問我你做了什麽?你自己看看你做了什麽?!不學無術,上房揭瓦,吃喝嫖賭一個不落......京都的貴公子裏頭就數你最不像話了,你哪一點比得上得你哥哥?”

謝瓊嬰凄聲笑道:“僅僅是因為這樣嗎?我比不上哥哥?當初我十歲做出了一篇極好的策論之時,夫子稱贊,後流傳京都,世人稱贊,父親可曾見得?我從前在國子監的校驗之中得到了一甲之首的時候,父親又可曾見得?”

謝瓊嬰十歲之時,才智就已經有所顯現,那篇絕妙的策論後在京都裏頭掀起了一陣浪潮,沒人敢相信這是一個十歲的小兒做出來的東西。謝瓊嬰那時候滿懷欣喜地想要得到父親一聲稱贊,結果呢?人家根本沒把你當一回事。謝沉甚至還說他心浮氣躁,有了一點小小的誇贊便飄上了天。

那哪裏是小小的誇贊。

謝瓊嬰委屈嗎?他委屈極了,為什麽哥哥能輕易地被父親誇,而他無論怎麽做都只會被父親教育批評。

謝瓊嬰自從幼年便知道父親偏愛哥哥,他不怨恨謝瓊霖,不怨恨謝沉,只會覺得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但謝沉和他的老師聞昌正一樣,無論如何都不曾見得他的好。

謝沉被诘問謝瓊嬰“可曾見得”?他自然早就已經不記得這些事了。

謝瓊嬰不奢求他能記得,他道:“父親說我比不上哥哥?是因為父親的眼中只有哥哥,而沒有我。父親能見得哥哥的好,卻只能看得見我的不好。你說管不了我?那是因為你從來不想要去管我。父親心疼哥哥早年喪母,我如此又何嘗不是自幼喪父?”

他從來沒有在謝沉的面前說過這些,因為沒有心的人怎麽樣都不會有心,就算是你說了,他也只會把這些話抛之腦後,反倒會換來他說你不懂事。

他今日說這些,只不過是想要喚起謝沉對他那一點僅剩的父子親情。

謝瓊嬰的聲音到了後頭已經滿是悲切,眼角甚至有淚珠淌下,他仰起頭來看着謝沉哭道:“我從來沒有想要搶過哥哥的什麽東西,他的東西還是他的,為什麽父親連我的妻子也不肯放過?就當是我求父親了......求父親不要這樣對我了......”謝瓊嬰的臉色慘白,身形搖晃得厲害。

謝瓊嬰從小到大也沒有在謝沉面前哭過,這是第一回 。方才打成了那樣,他也沒有哭,而如今竟哭成了這樣。

他在求他。

他死都不肯認錯,死都不肯低頭,這一刻竟然在為她求他。

謝沉被謝瓊嬰說得啞口無言,心底一痛。他眼中的謝瓊嬰沒心沒肺,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但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謝瓊霖比謝瓊嬰大上了五六歲,小的時候謝瓊霖時常會來找自己哭訴想念母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謝沉對亡妻之子又心有愧疚,況長寧又時常苛責謝瓊霖,讓他更是心疼。

謝瓊霖曾對謝沉哭訴,擔心他有了弟弟就不會疼他了。謝沉為了不傷謝瓊霖的心,也始終對謝瓊嬰保持着冷漠的态度。

謝沉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那邊謝瓊嬰已經直愣愣地往地上倒去了。若非憑着那一口氣,他早就已經受不住這些了,他方才已經支撐了許久,如今再也撐不住了。

謝家的家法不輕易不會出動,但若是一經出動便能打得人沒了骨頭,那樣子粗壯的棒子,打在人的身上,一下都能把人打吐了血,何況謝瓊嬰硬生生挨了三十下。

謝家鬧了快有一夜,天邊甚至冒出了魚肚白。謝瓊嬰被人擡回了春澄堂,太醫來來回回進出,直到了晌午那會,這邊才安定了下來,長寧醒了過後,知曉謝瓊嬰昏迷過後,便又和謝沉大吵了一架,吵完過後便一直守在了謝瓊嬰的身邊。

謝沉和宋殊眠此刻正站在春澄堂的院子外,宋殊眠怕今日這麽一出過後,謝沉恐怕變換了心意,她問道:“國公爺昨夜的話......”

宋殊眠話還未曾說完,就被謝沉打斷,“你全當我沒說過吧。”謝瓊嬰那番話确實是戳到了謝沉的痛處,他如今被打成了這樣,看着真不能再受什麽刺激了。

宋殊眠聞此言如轟雷掣電,她還是不死心地問道:“不作數了?”

謝沉知道這事是他理虧,也有些不敢去看宋殊眠,說道:“嗯,不作數了。”

宋殊眠本就因為這場除夕團圓宴不停軸地忙了幾日,昨夜又是一夜未眠,這會聽到了這話腦瞬間嗡嗡作響,一陣頭暈目眩。她的身形明顯晃了幾下,旁邊的沛竹見此忙扶了上去。

宋殊眠本都不敢應下和離這話,想着這人是國公才生了幾分希冀。結果這樣就不作數了?那昨日何苦去問她呢?鬧了這麽一出,除了讓謝瓊嬰記恨上她,還有什麽好。

他這樣出爾反爾,不是把自己往坑裏推嗎?!

偏偏這人是謝沉,宋殊眠一口氣只能梗在胸口,不上不下。

兩人沉寂片刻之際,只見長寧從裏屋裏面出來,來勢洶洶的走到了的宋殊眠的面前,在衆人尚未反應過來之際,狠狠地給了她一個大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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