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見宋殊眠的臉挨了人巴掌, 謝瓊嬰臉上的笑意褪得一幹二淨,“誰打的你?”

謝瓊嬰的聲音很冷,與方才截然不同,似纏繞着嚴冬的凜冽, 連帶着周遭的氣溫都降了幾度。

宋殊眠忙扯起了笑說道:“你做什麽這麽兇啊, 不疼的, 真的。”她怕謝瓊嬰不信, 還伸出手去往臉上戳了一下,沒等她再進行動作,謝瓊嬰就已經鉗住了她的手。

他道:“我又不是沒有挨過打, 你騙我做什麽?”

宋殊眠想到那回除夕夜,謝沉打了謝瓊嬰一巴掌, 把人打至吐血,那樣的力道, 看着都疼。

宋殊眠嘴硬狡辯, “我這同你不一樣的, 真沒那麽大的力氣,一點都不疼的,明兒起來說不定連印子都不見了。”

謝瓊嬰不會叫她唬騙了過去, 說道:“你不同我說, 我自己也能去問,你要我自己去查嗎?”

若是謝瓊嬰去問的話, 定然是能問出來的,宋殊眠如實說道:“是謝瓊霖打的。”

她看着謝瓊嬰眼中戾氣乍現, 忙扯着他的手說道:“你別沖動, 是我心甘情願挨的!今個兒他打了我,所有人都瞧見了, 他賴不掉,他的名聲也別想要好。往後別人提及謝瓊霖,就會想到他是個掌掴弟妹的人了。他不是最愛做那些表面功夫嗎?你不曉得,今晨我在門口把他氣得半死不活,臉一變又一變的,那樣子就跟變戲法似的,可有趣了,不送去唱戲都可惜了呢。”

他知道她是在報複謝瓊霖,謝瓊霖害死杜家,宋殊眠心中亦是不平。

謝瓊嬰看着宋殊眠說起這事的時候滿是暢快,好像挨了這一巴掌毀了謝瓊霖的名聲是多值得高興的事情。

謝瓊嬰道:“你這樣不值得啊。”

宋殊眠搖頭,說道:“世間之事若都用值得二字去衡量,那如何都求不得圓滿,小滿亦能勝萬全,一巴掌換我心中痛快,那便是值得。”

謝瓊嬰眼中露出一絲痛色,就連宋殊眠也要淌了這躺渾水。

謝瓊嬰問道:“你當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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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殊眠點了點頭,“痛快。”她頓了頓後又說道:“你不要因為此事去尋了謝瓊霖的麻煩,他現今說不定正在春熙堂等着你去找他呢。你尋了他,他勢必要作箋,到時候我這巴掌可是白挨了。”

謝瓊嬰沒有回應,只是大掌輕輕貼上了那邊挨了打的臉,“你往後別再這樣了。”

別再以自己為誘餌了。

宋殊眠沒想到謝瓊嬰如此說,愣了一愣後也只是笑着點了點頭。

謝瓊嬰還是去了春熙堂,他去的時候,宋殊眠已經睡下,并不知道他的舉動。

謝瓊嬰踏進春熙堂前,對陳維說道:“帶人把門看住了,別讓裏頭的人跑出去喊人了。”

陳維知道謝瓊嬰是來給三奶奶出氣了,若是看不住這門,一會讓人跑去喊了國公爺來,可就不好了,他道:“三公子放心,我帶人把大大小小幾個口都堵住了,不會叫他們去把二爺喊來的。”

謝瓊嬰“嗯”了一聲,便讓人敲響了春熙堂的門。

已至三鼓,可謝瓊霖仍舊在坐在院中,顯然是在等着謝瓊嬰的到來。

院中只有一盞燈還亮着,稀稀疏疏的光亮讓人看不清院中人的神情,謝瓊霖看到謝瓊嬰來了竟然笑出了聲音,“你果真會來。”

謝瓊嬰神色晦暗不明,嗓音有些低沉,道:“謝瓊霖,你怎麽敢把手伸到她的臉上的啊。”

兩人心知肚明,謝瓊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謝瓊霖不會躲,他的名聲是壞了,但他就是自己挨打,也要拉着謝瓊嬰一塊下水。

謝瓊嬰多和謝瓊霖說一句話都嫌惡心,他轉頭對下人說道:“別打到他的臉了,往身上打。”

果不其然,謝瓊霖打了人的消息在京都裏頭傳開了,不過高門大戶裏頭每日都有各種各樣的新鮮事,這兄長打弟妹,雖不常見,但也算不得什麽。

只不過這動手的人是謝瓊霖,京都裏的人對他印象向來都是謙謙君子,如此一遭,實在是有失體面。還在呂老夫人的壽宴上頭因這事還遭了呂知羨的編排,那句“臉都不要了”,更是将謝瓊霖的臉打得生疼。

況且......謝瓊嬰也帶人把謝瓊霖打回去了,第二天謝瓊霖就頂着個腫脹不堪的臉往戶部衙門裏頭跑了,暗戳戳地編排他的壞話,謝瓊嬰也因此挨了謝沉一頓罵。

謝瓊嬰并未讓人打到謝瓊霖的臉,他知道謝瓊霖的德行,這人厚顏無恥到了極點,即便是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還在做戲。謝瓊霖既在乎自己的名聲,又想要去弄壞他的名聲。如此一來,謝瓊嬰故意不動他臉,也只讓人往他身上打,謝瓊霖既然想要在謝沉面前維持好自己好大哥的形象,總也不能扒了衣服到處跟人說他挨了弟弟的打。

謝瓊霖為了叫人看到他挨了打,勢必會往自己的臉上做動作。

他這是自己把自己扇成了這副模樣。

當初他打了宋殊眠一巴掌,謝瓊嬰就能有辦法讓他往自己臉上打回去十掌。

謝瓊嬰又不在乎臉面,謝瓊霖那套于他而言,根本沒有用。他縱使把謝瓊霖打了又能如何?無非是叫他的名聲更差一些,讓謝沉更加讨厭他一些。

這些東西,遠不如給宋殊眠出氣重要。

他不在乎名聲,更不在乎和謝沉所謂的父子之情。

他只在乎宋殊眠。

這件事情約莫過了兩三天,就傳到了徐彥舟的耳朵裏頭,天色已晚,徐府內,二皇子朱睿言正和徐彥舟在書房之中對弈。

屋內燃着燭火,有月光從半阖的窗中洩入,灑在了置于旁邊的棋桌上,徐彥舟食指與中指夾着一粒白子,面上神色淡淡,正等着朱睿言落子。

而朱睿言那一邊看着就沒徐彥舟那般風輕雲淡了,此刻他眉頭緊鎖,黑子已經陷入了絕境,而他亦尋不到破局之法。

良久,終于放下了手上的黑子,随着棋子落下,他也開口說道:“這一局又是我輸了。”

如今黑子已是強弩之末,這顆棋落與不落皆沒有差別。

朱睿言是傍晚那會來的徐府,如今共下了三盤棋,天已經黑得不行了。

一共三盤,朱睿言一盤也未勝過徐彥舟。

他道:“你就不能讓我一二分?好歹我也忙了一整日,得了空來尋的你。”朱睿言的話語之間盡是怨怼。

徐彥舟手上還摸着那顆棋子,聞此卻連眼睛也沒擡一眼,“若我真要讓你了,你又不依。”

徐彥舟同朱睿言相識多年,自是清楚他的為人,朱睿言話上雖這樣說,但若是真的讓了他,他必又要唠叨一番。

徐彥舟聽他抱怨自己忙了一整日,問道:“清丈土地的事情還推不下去?杜家這番下場,倒還不讓他們害怕嗎?”

崇明帝那邊讓朱睿言跟着聞昌正一塊盯着新政的事情,由此也可見得,對朱睿言是何種器重,也無怪乎會有改立皇太子的傳言流傳出來。

朱睿言擺手說道:“倒也不是推不下去,但自古以來新政的施行總會有一些人跳出來反對,杜家的下場縱然難看,但也終究是商賈人家。富貴險中求,他們仗着自己是官,手上有權,也不會太怕,手底下的小動作還是不少。今個兒方查了京郊的那一片地,你猜怎麽着?”

徐彥舟聞此擡眼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了?”

朱睿言道:“去之前我們先打聽了一遍那塊的戶頭是誰,竟說先前姓陸,而後改姓了陳。”

皇太子的母族便是陳家。

徐彥舟聞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朱睿言叫這一眼看得有些心虛,趕忙說道:“由小及大,這點道理我好不明白清楚嗎?用不着你提醒我。我倒沒這麽傻,一下子就去踢陳家這塊鐵板。”

徐彥舟收回了視線,轉了話題,“既然說先前是姓陸,後怎麽改姓了陳?”

朱睿言答道:“問了那片地的地主,才知道人是跟了陳家三爺拜了把子,認了兄弟,後來賜了陳姓。”

朱睿言有些惱火,“這樣還怎麽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人是帶着田投獻了陳家,尋了他們的庇護,面上說土地還是他們這些地主的,實際上呢,還不是已經劃分到了陳家底下的?但偏偏《大昭律》裏頭也沒說不能這樣。”

徐彥舟道:“表面上是一個姓陸的地主改了陳姓,實際上不知凡幾,這還真是家仆散天下了。”

朱睿言冷嗤一聲諷刺道:“陳家的人倒也大度,這一個皇後姓陳,一個太子妃也姓陳,他們倒是讓這姓往天下散了去,一點子風骨也不剩了。”

徐彥舟淡聲道:“沒人會和錢過不去。”

朱睿言聽到這話便沒了聲,好一會才道:“可如今老師的身子骨看上去像是不行了,過年的那段時間倒是還好些,年一過,又成了那副老樣子,若是……”

當年幾位皇子亦和徐彥舟、謝瓊嬰在國子監拜聞昌正為師,也喚其為老師。

若是首輔沒了,朝局變化不說,新政亦是難繼續。

朱睿言倒是無所謂新政推不推行,把崇明帝交代他的事情做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朱睿言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敲門聲傳來,是徐司巧。

朱睿言倒是比徐彥舟動作還要快一些,已經到了門口那處開門,本以為只是徐司巧一人,卻見得旁邊還跟着聞清梨。

那廂徐司巧知曉朱睿言來書房這處找了徐彥舟之後,便熬了百味韻羹端來了書房這處,但又不好意思一人來了書房尋人,只好扯上嫂嫂一起,特地替她也熬了一盅給徐彥舟。

總歸徐司巧和朱睿言的事情徐府上下的人也都明白,既聞清梨嫁到了徐府也沒什麽好避諱的。

那邊徐彥舟也走到了二人面前,聞清梨見到兩人面上露出了幾分尴尬,徐彥舟看出是徐司巧強拉了人來,眉頭微皺,“你自己來就來,莫要扯着別人。”

徐彥舟這話幾乎就是在斥責徐司巧此行小家子氣,徐司巧眼見那頭心上人還在面前,見徐彥舟這番不給面子,徑直頂道:“什麽別人,分明是自家的嫂嫂。都成婚了兩月有餘,哥哥怎麽就還這般生分,嫂嫂這樣好,天下有哪家的娘子比得上嫂嫂 ,哥哥怎麽還不知足呢?”

縱使再冷清的人,也不至于将妻子稱呼做“別人”。

徐司巧在哥哥和心上人的面前倒也有了幾分小女兒的作态,語氣之間也帶了幾分嬌氣。

徐司巧知道徐彥舟心裏頭還挂念着宋殊眠,她不明白,聞清梨哪裏比不上了宋殊眠了,縱使六年的時間,徐彥舟也早該在宋殊眠嫁了人的時候就絕了這等心思才是啊。

她越想越是覺得替聞清梨委屈,抱怨道:“哥哥當初莫不是見慣了那沒骨氣的人,還真就看不上了別的......”

當初宋殊眠還在徐家的時候,徐司巧就不喜歡她。徐司巧是讀着聖賢書長大的,她是京都出衆的才女,而宋殊眠在她的眼中不過是個斷會勾/引人的流□□子,為了能攀住了自己的哥哥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到了後來看她和謝瓊嬰那樣,更加認定了此等想法。

宋殊眠她就是這樣的人,沒有尊嚴骨氣,更是連臉面也沒有,當初她是怎麽勾/引自己的哥哥,後來就是怎麽去勾/引了謝瓊嬰的。

她自視甚高,自然是看不起像宋殊眠這樣的女子,除了攀附男人以外還能做什麽呢?

徐彥舟知道徐司巧是在說宋殊眠的事情,不等她話說完,就已經寒聲制止,“徐司巧,你忘了當初在你哭得要死要活的時候是誰替你嫁的人了?你指摘誰也指摘不到她的頭上。”

徐彥舟忽地提起了往事,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幾分,尤其是徐司巧,臉瞬間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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