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留下
留下
一周後,童音再次申請出院。三天前她要求離開,博文死活不讓。她的身份證以及錢都在博文那裏,沒有博文給她辦理出院手續,她就不得不規規矩矩穿着病號服,老老實實躺在病床上。
這一周,童音頭一次活的跟只烏龜一樣,縮在病房裏,別說去看一眼唐熠,就是連這門,她都沒跨出去半步。
博文多少認為童音有點忘恩負義了。
唐熠怎麽說也是拼死救了她,管人家醒沒醒、能不能下床,于情于理都應該去看看他。可童音自己不張羅,博文也忍不下心揭她傷疤。
可能她過不去心裏那個坎吧,那倩那番話他聽了都跟着窩心。
手背沒好全,還有點痛。手臂受傷不重,恢複的很好,已經無礙了。在博文不可攻破的堅持下,童音又做了次全身檢查,全項正常才被同意出院。
昨天還是豔陽高照,今天忽然下起了雨,陰風怒號。博文說,今天很冷。
童音留在病房等助理建豪開車過來接她,博文辦出院手續還沒回來,她一個人站在窗前,眉目輕淡。
烏雲連天蔽日,厚重的雲層翻滾碰撞,電閃雷鳴總是相伴而至。
有人輕輕推開她的門,聲音被掩在雷鳴裏。
“小音,我到了,你下來吧。”
建豪比童音大三歲,童音稱呼他健豪哥,讓他叫她小音就好。健豪哥也不忸怩,把她當妹妹一樣照顧。
雨水擊打車窗噼裏啪啦,建豪哥應該是剛到就給她打電話了。
“好,我通知博文一聲就下去。建豪哥,雨大你注意一下別淋到了。”
将手機放進包裏,挎在肩上,童音轉身離開。
外面雨大,還是不要讓建豪哥久等。
擡頭那一瞬,她才注意房間裏多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他穿着寬大的藍白條病號服,臉與頭上的紗布一樣白,左側腋窩擱在拐杖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
一周未見,唐熠瘦了很多。
忽然見他,童音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唐熠站在她兩米之外,他的眼眸格外漆黑明亮。
相望無言,是兩個人頭一次。
建豪打電話來催,雨勢漸大,他怕再晚一點就回不去了。
童音抿唇,率先開口:“你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唐熠沒有多餘反應,他甚至一絲表情都沒變,童音認為他同意了,垂下眼睑向外面走。
差一步與唐熠水平時,他左臂一撤,拐杖離開他手臂的支撐,倒在地上。
随即他重心不穩,身體前傾,就要摔倒。
當時情況緊急,童音來不及思考,以身接住唐熠,低頭忙看他的腳,“你腳怎麽樣,有沒有碰到?”
唐熠一言不發,黑亮的眸子深深凝視着她。
童音被他看的不自在,推起他,“我去給你叫醫生。”
唐熠右臂一攬,将她牢牢的扣在懷中。
他們胸膛貼胸膛,沒有一絲縫隙。
唐熠的溫度過渡到她的身上,直竄進腦袋,童音臉紅起,鼻尖他特有的味道像是蠱惑人心的迷藥,她有片刻頭暈目眩。
還沒等她推開他,唐熠便道:“我一條腿,站不穩的。”
童音臉紅的像熟透的柿子,她頭一次面對唐熠時這麽慫,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似乎被童音臉紅的模樣取悅,唐熠低頭淺笑,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又貼近童音幾分。
她頸間瑩白細膩,體香幽幽鑽進鼻翼,唐熠貪戀的臉遮在童音肩上柔順的發絲中。
他沉沉道:“看來你并非不關心我。”
童音手心都是汗,不知如何作答。
“那麽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唐熠昏迷三十多個小時,睜開眼第一個想看到的就是她,可他躺在床上等了她六天,結果只等來她要出院的消息。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腿骨折本來是不該下床折騰的,可他就想過來看看,是什麽,使她如此狠心,一次都不去看他。
唐熠再一次拿他深邃黝黑的眼望着她,童音嘴一哆嗦,心就慌了。
唐熠距離她太近,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肩上,童音身體的溫度一波接一波上升。
童音脖子後仰,在唐熠眼神逼迫下只好快速道了句:“你有人照顧,我去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男人與女人的思維差異在這裏顯露無餘,童音的重心在有人照顧,唐熠卻是不太方便。
“你是我朋友有什麽不方便的?”
童音頓時覺得氣不順,說話語氣也硬了幾分,“我不想做電燈泡,行了嗎?”
唐熠愣住,電燈泡?誰的和誰的?
“你是在說那倩?”唐熠終于意識到重點到底在哪裏,“她就是我的一個妹妹。”
“是嗎?”童音說:“難道你不打算和她結兒女親家?”
某個熟悉的場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唐熠恍然大悟,“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童音頓時如炸毛公雞,滿口反駁,“你做夢吧你!老娘吃你的醋?這輩子都不可能!”
童音撿起拐杖,動作不溫柔的放到唐熠腋下,“你愛什麽時候回去就什麽時候回去,等會兒醫生過來攆你離開別怪我沒提醒你!我走了。”
童音意識到,她這場脾氣來得實在有些莫名其妙,說話也是上下前後左右怎麽聽怎麽覺得尖酸刺耳,她都快懷疑自己,這還是她嗎?
“童音。”
唐熠下意識不想讓童音離開,他覺得他這次放她走,他們兩個之間就會産生不可磨平的裂縫一般。
唐熠伸手去拉她。
童音向後一躲,唐熠的手沒有着力點,身體瞬間向前撲去,拐杖受力歪斜,率先摔在地面。
童音聽到動靜回頭,見唐熠要摔,趕忙摟住唐熠肩膀,卻沒能挽住唐熠摔倒之勢,被他帶着直直摔在地上。
兩人大眼瞪小眼。
“童……“
辦完出院手續和建豪聯系過的博文推開門剛說了半個字,看到男上女下的兩人,驚愕的瞪目,二話沒說關門騰地方。
他掏出手機給樓下苦苦等待的可憐蛋建豪打電話,發出姨夫特有的笑聲:“建豪啊,今天我們可能走不了了。”
博文一語成谶,他們确實走不了了。
但并不是以病人的身份,而是以照顧病人的身份。
因為唐熠他,腿部成功的造成了輕微二次創傷。
醫生為他檢查傷口,語氣十分不滿:“你都受傷了還亂跑什麽,不知道要好好修養?還好你傷的輕,要是重了點你這輩子就做一個跛子吧。”
說跛子有點嚴重了,但是腿部二次創傷确實不容小觑,醫生也是為唐熠着想,他不吓吓他,他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偷偷跑出去了。
唐熠認錯态度良好,三緘其口不言他真正受傷原因,只說想上廁所沒站穩摔了。這讓唐父也跟着挨了醫生一頓罵,說他未盡到身為父親的責任,将自己腿腳不好的孩子一人扔在病房不管不顧。
唐父倒是挺無辜,公司事情太多,他脫不開身,雇了兩個保姆過來照顧唐熠。中午吃飽喝足就好犯困,唐熠極盡誘惑,終于勸說她倆在陪護床上好好睡一覺,他正好也困了。
真誠淳樸的保姆哪裏鬥的過精明好耍小聰明的唐熠呢?一個不留神就被騙了不說,還出了這麽大的事,保姆也屬實無辜了點。所以出了事,唐熠只說是自己的責任,誰也不怪。
童音站在一旁,垂着頭不說話。
她臉皮沒有唐熠那麽厚,撒謊框人的事她做不來。
那倩第六感犀利,一擊即中,直截了當的指了童音,對着臉色不好的唐父揭穿她,“看童音心虛的樣子,就知道這件事一定與她有關。”
對上唐父直戳戳射過來的眼神,童音擠出一抹溫順的笑。嘴角快揚的和鼻子齊平,嬰兒肥堆在一起,整張臉看着就像被人踢扁的足球,讓人一瞬之間想要噴笑。
唐熠是唯一一個不給童音面子直接笑出來的人,他指着童音,眉毛都寫着嫌棄,“你看她那副傻樣,我可能讓她見到如此英俊帥氣的我嗎?”
說着,他又動了動自己打着石膏的腿。
這一舉動把在場所有人都吓出一層冷汗,心律都要不齊了。
童音也被吓得不輕,她腳挪了兩分,被唐父收入眼底。
“保姆做事不盡心,我不放心。公司太忙我又脫不開身,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幫我照顧一下唐熠,唐熠雖然有時頑皮了些,但大多數時間還是乖順、好說話的。你們誰能幫我這個忙?”
唐熠聽着他父親的話,總感覺是黑市狗販在對過路的行人推銷狗籠子裏面的狗,末尾還要問一句,你們誰要?
唐父看向博文。
博文還沒表态,蘇見倒是将他拉在身後,揚起下颌對着唐父,似乎在說:看什麽看,這是我的人。
唐父看向那倩。
那倩喜聞樂見,挺了挺沒什麽料的幹癟小胸,躍躍欲試等待點名。
唐父默默的移開視線,看向童音。
他對待童音比其他人特別許多。他問都沒問童音意見,就道:“就你吧。”一句說的像是格外恩賞。
唐熠眼睛瞬間一亮,對唐父投去感激的目光。果真知子莫若父,還是他父親明白他內心所想。
童音:“我……”
那倩瞪着她,“指名讓你照顧唐熠哥你就照顧好了,別你啊我啊的。要是照顧不好有你好看!”
童音:“……是。”
唐熠的腿受傷她本就有推脫不掉的責任,照顧唐熠的事落在她頭上也是再正常不過。
“我會照顧好唐熠的,唐先生請放心。”
唐父颔首,輕嗯一聲。
那倩想多留在病房陪唐熠一會兒,可唐父臨走前還是以她父親找她的名義帶走了她。
那倩為此還郁悶了好一陣。
博文和蘇見緊随其後,腳前腳後離開唐熠病房,病房很快安靜下來,只剩童音與唐熠兩個人。
時針滴答滴答在走,童音坐在床頭,試圖打破這尴尬的靜谧,“你要不要吃蘋果?”
他們走後唐熠的目光就沒離開過童音,“要,你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