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潮湧動

暗潮湧動

很快幾人做好筆錄,各自詳詳細細講述了和錢名揚之間的瓜葛,并做出随時随地配合警方調查辦案的承諾,離開警局,轉道療養院去接“小鼈”出院。

趁着邊緣去辦理出院手續,梅運熟門熟路地走進邊生所住的病房,推開門,發現“小鼈”坐在輪椅上,雙眼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出神,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表情顯得很茫然。六年的空白,使得他對周圍的一切都非常陌生,無法适應。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久的夢,夢醒了卻愕然發現,身邊的人都已經不知不覺長大,惟獨他還停留在過去,一點未變。

梅運推門而入的聲音并未影響到他分毫,“小鼈”依舊呆呆地坐在那裏,像一尊雕像般,凝視着窗外開滿月季花的花圃。

“‘小鼈’,我和你姐姐接你到我家暫住。”梅運眸色柔和地走到他身旁,雙手很自然地扶着他瘦得只剩下骨頭的雙肩,很細心地發現在她雙手碰觸到“小鼈”身體的剎那,他不自覺地顫抖了下。

見他如此,梅運的秀眉蹙緊,看來“小鼈”似乎有點抗拒今天出院那。應該是和社會脫節太久,環境封閉造成的一種逃避心理。若不加以好好引導,将來會成大問題的。同齡的人都畢業工作了,就剩下他原地踏步,這種滋味确實不好受。

“‘小鼈’,錢名揚死了。死于心肌梗塞。”她決定下一劑猛藥,試探“小鼈”的反應。

果然,在她說出錢名揚的死訊後,“小鼈”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手指動了動,空洞的眼神也像是被人一瞬間注入了光明的色澤,流動起來。他緩緩轉過頭,歪着腦袋,看向眼眸溫柔的梅運,良久之後,他張了張幹澀的唇瓣,因許久不說話變得像是沙石摩擦産生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病房裏響起。

“是姐姐做的嗎?”

“不是。”梅運一怔,馬上否定。

“那是你嗎?”

“不是。”梅運搖頭。她并不意外“小鼈”會産生這種在別人眼裏近乎古怪的念頭。反而很高興。因為這樣的問話,确定在“小鼈”的心目中,她和他姐姐是最重要的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小鼈”又像開始一樣,眼神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月季花,做冥思狀。

梅運看他氣色不錯,也不打擾他神游,拖了張椅子,坐到輪椅旁邊,柔聲細語地給他講饕餮居裏每一個人的生活習慣、性格脾氣等。讓他好盡快地熟悉他們,以便于将來在一起生活。

她并不清楚“小鼈”腦子裏是否還會想着複讀上大學?但如果他想上的話,她會竭盡全力幫助他達成這一願望。

“白胡,你喜歡他嗎?”就像是毫無預兆的般,“小鼈”突然問道了白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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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嗎?他就同家人一樣。”

梅運垂下頭,分析了下白胡在她心裏占據的分量後,說道。然而話剛一出口,她心底裏便湧上一陣失落的感覺。她真的只把他當成家人嗎?沒有一點別的感情。初次見面的時候,誤以為他還年少,所以縱使他顯露出來的幹淨氣質很吸引人,她也只把他當孩子。後來得知他妖怪的身份——人妖相戀,會遭天打雷劈的。

原來在愛情面前,不止邊緣一個人會裹足不前。她這個标榜戀愛自由,幸福要靠自己雙手争取的人,同樣害怕失敗。

和妖怪談戀愛,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妖怪的一生太漫長了,當她年華不再,額頭爬滿皺紋,他卻仍舊是青蔥年少的模樣。梅運想,等到那時候,她會恨他吧。愛到極致的表現,不就是綿綿無期的恨。

換位思考下,他或許也會恨她。恨她一個人先行離去,留下他一人繼續煎熬。所以,在彼此的感情還未加深前,先把萌芽掐斷吧。免得将來因愛生恨,忘卻了初見時的美好。

“你撒謊!”

指責,由“小鼈”粗啞的嗓音說出來的指責直擊人心。梅運的心頭猛地一緊,飛快地擡眼看向沉睡六年的“小鼈”,對于他有別于普通人的精銳洞察力,頗感吃驚。

“最近一段時間,你總是在我面前提到他怎麽樣怎麽樣?假如你不是喜歡他,你根本就不會花那麽多功夫,甚至連他的一些小細節都觀察到。小命,你的心告訴我,它渴望有人愛它。而那個人選是白胡。”

“小鼈”很吃力地說完心中的看法,原本空洞的眼眸裏注滿了勃勃的生機。作為朋友,他希望梅運能擁有屬于她的愛情。作為另一個身份,他又不希望梅運喜歡上別人。

在他沉睡的六年裏,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飄在半空中,以旁觀者的姿态,看着梅運精心照料着他的軀殼,看着在他周圍發生的一切。白胡用心頭血救他的事,他知道;白胡是妖怪的事,他也知道;白胡想娶梅運為妻的事,他更知道。

但是這一切都抵不過梅運對他細心呵護的六年。

不只不覺間,他深深地眷戀上了那種感覺。就同吃鴉片似的,覺得自己不能沒有梅運在身邊照料。然而道德和良知告訴他,他不可以這麽自私,梅運已經在他身邊無怨無悔地照顧了六年。他不該再拘束着她的翅膀,令她不能放手去愛一回。

“‘小鼈’,不瞞你說,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他和我們是不同的。”

梅運呆了呆,神思恍惚地望向窗外,太陽明亮的光線穿透玻璃照射進來,落入她的眼內,受不住強光刺激的瞳孔好像是被針刺進去一樣驀地收縮了下。在她合上眼簾的剎那,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油然而生,眼睫毛不自覺地忽閃了幾下,晶瑩的淚花掉落。

“你哭了?對不起。”

第一次看到梅運在人前落淚,“小鼈”忙不疊地伸出枯瘦的手指,為她輕輕擦拭臉頰上的淚痕。他并不想逼梅運做出選擇,只是在愛情的戰場上,從來沒有平等二字。他是自私的,自私地想要梅運留在他一人身邊。想利用白胡異類的身份,徹底抹殺掉梅運心中還沒說出口的喜歡。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不要給他奢望。”

“小鼈”的建議聽起來有點殘忍,梅運驚訝地擡起頭,瞪大雙眼直愣愣地打量六年都沒有接觸的男孩,忽然間發覺,他長大了。他的心智比她想象的更要成熟。先前認為他排斥出院的擔憂,就目前來看,反倒是她杞人憂天。

“小命,你覺得不好嗎?”

“呃——邊生,你先坐會,我去看看你姐姐辦好手續沒?秦頌和齊家兄妹都在我那等着呢。”

無法接受記憶中溫和老實的男孩在蘇醒過來後變得咄咄逼人,梅運神情緊張地站起來,讪讪地笑了笑,奔出病房,深吸了幾口氣,坐到走廊裏的休息椅上,兀自坐着出神。

她搞不懂,事情到底哪裏出錯了?邊生的性子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仿佛一只渾身長滿尖刺的刺猬,為了護衛自己的所有物,不惜刺傷別人。而她恰恰是他護衛的所有物之一。

他對白胡貌似有着莫名其妙的敵意!這樣可不行啊。最近發生的事情一堆,弄得她焦頭爛額。她可沒閑工夫再操心他們倆人之間的那點破事。

“你坐在這裏幹嘛。”邊緣辦好手續走過來,瞥見揉着太陽穴,唉聲嘆氣的梅運,不禁覺得奇怪。

“你弟弟變得好奇怪啊!他不是沒見過我家白胡嗎?幹嘛對他有那麽深的敵意?”梅運也不嫌家醜外揚,反正邊緣也不是外人,一個勁地倒苦水。

“啧啧,還沒嫁呢,就先護上了。梅運,你不能有了白胡,就不要我弟弟了。你得負責。”邊緣說這話的口氣異常嚴肅,與她平日的戲谑不同,這回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

“你胡說八道什麽?不管你弟弟還是白胡,都不是我所選擇的。真受不了你,整天神經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是我神經兮兮,還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梅運,有些事我們不必說透。我弟弟你得負責到底。”

邊緣對這件事異常執着,似乎認定弟弟邊生的未來全捏在梅運一人的手中,結合她能看到身邊人部分未來的能力,梅運的面色不覺凝重起來。

“邊緣,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她冷靜的提問。

“我沒看到什麽。只要你記住,我弟弟你得負責到底這件事就行。至于白胡,你喜不喜歡,愛不愛,都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邊緣眼睛微眯,冷漠的面孔在走廊昏暗的光線下,愈加顯得冰冷無情。她只有弟弟邊生一個親人,為了他,她不惜改變梅運的命運走向。

“邊緣,你變了。”梅運的聲音有點傷感。

“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梅運,其實你很幸運,你比任何人都幸運。即使你身邊發生了太多的不幸。可那些終究沒有真正傷害到你絲毫。而且你的幸運将會一直保持下去,直至命運的終結。”

像是在做預言,邊緣的眸子裏閃爍着一抹異樣的神采。講話的語調也是前所未有的慷慨激昂,如同演講般,富有節奏感。

梅運默默凝視着邊緣煥發出奇異神采的面容,對她一反常态的高亢情緒,心頭竄過一絲不安的情緒。總感覺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而那正是她竭力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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