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無月之夜,寒風起。
刺骨的風從窗戶縫呼呼灌入,吹得整間屋子都像是凍住似的。
宋瀾盤腿坐在床上,即使跌入如此地步,滿身倨傲依在。
門被人從外推開,宋瀾睜眼看向來人,冷笑: “竟然是你。”
宋青雙芝蘭玉樹,面若冰霜,并未理會宋瀾,只示意身後之人将宋瀾摁倒在地。
宋瀾心知來者不善,正欲反抗卻被人先一步牽制。
“你們……啊!”
本就未愈的左臂再被人打斷,再來一人朝着宋瀾膝蓋窩重重一踢,宋瀾吃痛,硬生生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宋青雙!”
宋青雙擡手扇了扇屋子裏的黴味,根本不給宋瀾說話的機會,一手扣住她的下颚,一手将瓷瓶裏的東西倒進她嘴裏。
“放開她吧。”
身體得到自由,但是宋瀾卻痛苦地抓撓着自己的脖子和肚子。
毒性來得極快,宋瀾只在地上撲騰掙紮了幾下便雙瞳放大,七竅流血而亡。
宋青雙面無表情地盯着她,命令道: “把她處理了吧。”随後轉身離開。
忠誠的奴侍上前為他打傘,将天上的雪與他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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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雙看着漫天白雪,呼出一口白氣,略有不甘道: “母親終究是心疼她的。”
她這樣的人怎配死得如此之快。
奴侍提醒道: “公子,家主還等着您呢。”
“恩,走吧。”
待宋青雙走後不久,早已備好的棺材被人擡了進來,不一會兒又被人擡了出去……
*
宋青雙整理好衣裳後才擡步上了臺階,随後微微低着頭邁入書閣內,對書架前的宋林苒行禮, “母親。”
宋林苒轉過身,握着書卷走到桌前坐下,微抿了下嘴。
宋青雙上前說道: “阿姐已經被送走了。”
書卷從宋林苒手中落到桌上,緩緩攤開,一動不動。
“皇家欠我一個女兒。”宋林苒捏了捏眉心。
宋青雙不敢作聲,立在原地等宋林苒之後的吩咐。
宋林苒垂眸盯着桌上的書卷,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了,這是一本舊書,每當她心情時就會将其找出來翻看,而如今……
在宋青雙的驚詫中,那本本就陳舊的書卷被宋林苒扔進了炭火盆,火苗立蹿,映得宋林苒的臉龐時明時暗。
“母親……”
宋林苒微微擡手阻止宋青雙說話,雙眼緊盯着火盆, “你親自去東宮,告知皇太女你阿姐的事。”
“是,孩兒告退。”
*
“啥死了”
聽到宋瀾的死訊,徐知夢嘴裏的冬果眼見要掉下來,常溪風眼疾手快,拖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擡一放,一擡一放,幫她手動咀嚼。
“唔……”徐知夢盯着那只還放在自己下巴下的手掌,道: “老板你過線了哦。”
徐知夢發現自從常溪風被自己說教後, ‘保持距離’變成‘得寸進尺’了,但是……她居然不排斥诶,還覺得挺正常的……
徐知夢覺得自己有些奇怪,但是這份奇怪在聽到宋瀾的事時完全抛之腦後。
知夏繼續道: “聽說宋小姐是被連夜擡出府的,宋公爵都沒張羅,就讓人把宋小姐給埋了。”
徐知夢好奇: “埋哪兒了”
知夏: “雲青山,好多達官貴人都埋那兒呢,是風水寶地。在雲青山後面就是皇陵了。”
徐知夢長‘哦’一聲,對常溪風道: “老板,以後我們死了也埋在皇陵旁邊,沾沾龍氣兒,下輩子繼續投身富貴人家享福。”
常溪風順着她的話點頭: “恩,下輩子繼續被雷劈到別……”
“噓!”徐知夢捂住他的嘴, “這種話,不要再說了,太痛了。”
人都糊了,瀕死那一刻,徐知夢甚至聞到了焦味,她再也不要經歷了。
泊安走了進來, “小姐,餘主叫您。”
“叫我去幹嗎”
常溪風見怪不怪道: “可能又是相親的事。”
前日去相親,徐知夢一家三口都去了,結果被醜拒,氣得徐知夢回來追問常溪風自己美不美。
常溪風哄孩子似的,把所有的贊美之詞都用在她身上了,又跟着徐知夢一起奚落那人沒眼光才算完事兒。
徐知夢一踏進餘錦房就嚷嚷: “我不去相親哦,我被傷到了,沒個三年五載,我恢複不起來。”
“不是相親。”餘錦也被傷着了,自己女兒雖不是傾國傾城,但也不至于被人貶低成那樣啊,氣得他到現在都沒和徐溪說一句話。
不是相親就好,徐知夢往老父親身邊一坐, “那是什麽事”
餘錦朝泊安找了下手,一本冊子就遞到了徐知夢跟前, “客棧不是要開業了嗎我幫你挑了幾個能力不錯的人,你看看。”
徐知夢随意翻了翻,上面什麽職位用誰都寫得清清楚楚,徐知夢頓時不樂意了, “不是,您這是什麽意思溪風早就把人手安排妥當了,現在來這一出,你讓溪風怎麽想”
“我管他怎麽想,一個郎侍還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
徐知夢無語,老父親真是閑得發慌,不操心相親,現在就開始逮着常溪風磨了。
把本子往方幾上一甩,徐知夢也開始鬧脾氣了, “不用!我們就用自己挑的人。”
“你們自己挑的”餘錦是十萬個不放心加不信任, “我問你,這些人的背景你都調查清楚了嗎有做過這行的經歷嗎”
“怎麽沒有!潘掌櫃和她的小二都是這一行的,你可以派人打聽啊。”
餘錦卻是不屑, “我知道。”
“知道您還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徐知夢起身就要走。
“你給我站住。”
徐知夢真是受不了,頓在門口, “您能不能多給溪風一點信任沒有他,您現在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你給我住口!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
“那我也跟您直說,客棧這事兒您非要插手,那我和溪風就搬去桔園再也不回來。”
“你敢!沒錢我看你怎麽活。”
徐知夢可不怕,她有老板,老板法子比她多了,餓不死。
泊安習以為常,上前擋在二人中間, “餘主,小姐,各退一步要不想個折中的法子”
徐知夢卻鐵了心不想将就老父親, “沒法子,不願意。”
餘錦也說: “必須,不讓步。”
泊安愁了,沒想到這次父女倆都不退讓。思來想去,泊安想到了常溪風,雖然餘錦不喜他,但是小姐聽他的。
泊安這麽一想,就真去了。
常溪風見泊安一臉愁容的過來,便問: “餘主叫我”
泊安: “郎侍,您過去看看吧,小姐和餘主吵起來了,誰也不肯讓着誰。”
常溪風知道餘錦對自己始終存在成見,估計這次吵架也是因為自己。
去了之後,就看見父女倆各坐一端,背對着,誰也不理誰。
餘錦一見他,沒好氣道: “誰讓你來的!”
徐知夢站到常溪風身邊,挽着他的手, “我讓他來的,你不讓溪風做,那我就和他搬走,不,回,來。”
來時,常溪風已經聽泊安說了前因後果,于是道: “溪風聽餘主的。”
餘錦和徐知夢都驚了: “你說什麽!”
常溪風再次道: “溪風聽從餘主安排。”
徐知夢甩掉常溪風的手,手指對着他點點, “你怎麽可以呢怎麽可以妥協呢你每天起早貪黑,有時候覺都不睡,就是為了這一天,不能因為我爹一句話,就要白費自己的辛苦啊,你這樣讓我怎麽辦”
常溪風眼眸微斂, “餘主做任何事都是為妻主您好。”
徐知夢恨鐵不成鋼地跺着腳,老板怎麽變成這樣她都說過做他的後盾了,他倒好,自己先舉旗投降了。
餘錦意外常溪風的聽話,心情稍緩,對徐知夢道: “你聽聽,常溪風都這樣說了,你還跟我犟什麽。”
要不是自己手還沒恢複,徐知夢真想雙拳打樹。
“随便你們吧,我不管了。”
徐知夢被氣走了,餘錦對常溪風道: “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将妻主哄好。”
“是,溪風告退。”
*
徐知夢不想待在府裏,拉上三只要出府。
松枝擋在她面前, “小姐您不可以出去的。”
“那你留下吧。”徐知夢沒心情跟她掰扯,直接繞過小丫頭徑直往府邸大門而去。
冬雪沖松枝擺擺手,讓她就留在府裏,她們随徐知夢出去。
松枝撓了撓頭,想着一會兒餘錦來了,她該怎麽說,擡頭就見常溪風過來。
“郎侍。”
常溪風見松枝一人,便問: “小姐呢”
“小姐出去了。”
常溪風二話不說轉身就追去。
徐知夢領着兩丫鬟沒有目的的亂走,她心裏頭煩得很,眼睛和腦子分開運作,哪裏有路往哪裏走,想的卻是剛才的事。
“徐小姐。”
溫潤的聲音從旁響起,徐知夢完全沒反應,知夏拉住她, “小姐。”
“恩”徐知夢轉過頭,就見一戴着深藍色面紗的男子立在傘下。
她眯了下眼,沒認出人,問: “你是誰”
男子摘下面紗, “是我,藍山。”
遇見熟人,即使心裏頭再不痛快,徐知夢也得收斂起來。
“是你啊,你怎麽不在樓裏”
藍山重新戴上面紗,示意小侍将傘收起來後走向徐知夢, “出來買些東西,徐小姐也是來買東西的”
徐知夢有些疑惑,她左右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到了集市。
怪不得總覺着耳朵鬧哄哄呢。
“呃,對,買點東西。”
其實從徐知夢進入集市,藍山就看見她了,她臉上寫着大大的‘煩’,腳下生風不管不顧地直走,他自己一恍惚就跟了過來。
藍山指着鋪子,不太确定道: “給常郎侍買的”
徐知夢不明所以他怎麽這樣看自己,便朝店內一看,才發現這家店是賣男子之物的鋪子。
藍山見徐知夢無所謂的樣子,提醒道: “徐小姐,這裏面的東西,女子還別碰的好。”
“恩為什麽”
藍山瞧出她完全沒那份羞恥感,甚至還很好奇,說道: “這些東西對于女子來說……髒。”
“啊”徐知夢驚了,裏面不過是買些男人的貼身衣物,還有哺乳,春耕期等所用的用品與藥物,這有什麽髒不髒的
藍山問: “常郎侍是懷孕了嗎”
徐知夢啧了聲, “別提他。”
看得出來他們是吵架了,藍山看着她綁着繃帶的左臂,換了個話題, “徐小姐要不要與我去茶樓喝一杯”
“也行。”
徐知夢不想回去,看見常溪風就煩。
二人找了家人不多的小茶樓坐着。
藍山為她添滿茶水, “我還以為徐小姐不願意呢,畢竟像我這種人……”
“什麽這種那種,都是一樣的,尤其是脫了衣服以後。”
藍山低聲而笑, “徐小姐說話總是令人心情愉悅。”
“你喜歡聽我說話嗎”
“喜歡,徐小姐說話總是跟別人不同,和徐小姐在一起很輕松。”
“那要不我納你進門,這樣你就天天可以跟我說話輕松開心了。”
別說藍山,兩只丫鬟和小侍都愣住了。
藍山連連搖頭,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 “多謝徐小姐擡愛,藍山如今很好。”
徐知夢嘆氣, “無趣,我救你出火坑不好嗎”
“大哥對我和弟弟們都很好,我沒想過要離開。”
徐知夢盯着藍山,明明是身處泥潭卻有着一雙清澈的眼。
她忽然想到個高興的事, “宋瀾死了,你知道嗎”
那雙清澈眼盈着幾分暢快的笑意, “知道。”
就是因為聽說了,所以他才和小侍出來。
徐知夢單手拍桌叫好, “真是老天開眼啊。”
“是呀。”
以茶代酒,碰杯慶祝,藍山注意到街對面行色匆匆的人,又看看跟自家丫鬟說笑的徐知夢,最終決定朝對面之人揮手。
常溪風從集市街頭走到街尾都沒遇着徐知夢,就在他準備換地方時,看到對面有人沖自己招手。
有些眼熟,但一時沒想起了在哪兒見過,又見那人對面坐着的徐知夢,常溪風想起來了。
這是樓裏的那個男人。
呵,如今穿來這裏,這女人倒是找到排解煩憂的新路子了。
徐知夢一見常溪風,笑臉變冷臉, “你來做什麽想看我氣死沒嗎”
藍山起身: “我就不打擾了。”
“你留下陪我。”
徐知夢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然後冷漠地看着常溪風, “如果你是來叫我回去的,我沒空。”
常溪風沉聲道: “我有話同你說。”
“不想聽。”
氣氛降至冰點,藍山抽回手,勸道: “徐小姐,常郎侍這般着急找來,您還是聽一聽吧。”
徐知夢撇了下嘴并未表示。
常溪風坐在徐知夢對面,語氣誠懇: “餘主從來就沒信任過我,從我接手客棧開始,費用的支出和使用用途,我每日都是上報給他的。”
“每日”徐知夢唰地一下轉過頭, “你怎麽從來沒跟我說”
她一直以為老父親對他們是撒手不管的。
常溪風道: “這點小事,我能搞定,自然就沒想過同你說了。我原是想着,餘主執意安插自己的人,那便随他,既讓他安心也讓我自己省心。”
“你能省什麽心”徐知夢覺得老板腦袋有點子問題, “你辛辛苦苦熬了多少個夜才把客棧經營理順,眼見着就要開業驗收成果了,你甘心嗎”
聽着徐知夢為自己着想的話,常溪風心情愉悅, “不甘心也得甘心,我不想因着這事,讓你和餘主關系鬧僵。”
“那潘掌櫃他們怎麽辦李嬸兒那雙手都練出光了,最後你告訴她,客棧換人了,讓她繼續待在府裏做廚娘,你讓他們怎麽想”
看着徐知夢抱不平的樣子,常溪風嘴角微微牽出一個弧度, “我不會讓他們白準備的。”
如此自信,不禁讓徐知夢眉頭一展, “你有後手”
常溪風點頭, “不過需要你幫助。”
“什麽幫助”
常溪風大拇指搓着兩指,徐知夢跨起個批臉,回絕道: “沒錢!”
“你信我嗎”
“我信你啊,你張口就要錢,總得說出個緣由吧。”
常溪風取出一根筷子沾了點茶水在桌上畫了兩個圈,指着左圈道: “這裏是即将營業的客棧,而這裏是潘掌櫃的客棧。”
“跟潘掌櫃有什麽關系”
常溪風在右圈上又畫了一圈, “我要租下潘掌櫃的店。”
徐知夢嘴裏咬着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吐了出來, “你瘋了”
“餘主要用自己的人,我們不能反抗,那就另尋出路。我租下潘掌櫃的店,和她重新談好價格,也是一樣的。”
“可是潘掌櫃的店不算新的,裏面有些配置都舊了。”
“這些不是問題,我和潘掌櫃會想辦法,只需你能提供資助。”
“嚯,老板,你這算是另立門戶了啊。我爹要是知道,你給別人賺錢,他又得說你。”
常溪風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下, “不是還有你嗎,妻主大人。”
“哼!”徐知夢将他手甩開, “別,咱倆可什麽關系都沒有,一口一個妻主說得那麽真,等到了關鍵時刻又打我臉,我可沒有自虐傾向。”
“餘主在場,我又不能當着他的面明說。”常溪風舉起三指, “下次若再有這種突發事件,我給你打個暗號。”
“什麽暗號”
常溪風對徐知夢招了招手,讓她靠過來點。
徐知夢想着既然是暗號,那一定不能讓旁人聽見,于是沖冬雪等人道: “你們幾個背過……等等,藍山呢”
小姐終于發現了。
安久說道: “那位公子在您和郎侍說話時就悄悄離開了。”
徐知夢拍了下額頭,怪她,只顧着和老板講話,忘記了美人在側了。
“妻主可是覺着可惜”
徐知夢擡眼盯向常溪風,明明在笑着,怎麽讓她有種被捉奸的感覺而且他的手還握住自己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
回憶今日種種,徐知夢深吸一口氣,緩緩發問; “老板你是不是……喜歡我”
三只:這瓜滾來得好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