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招手
招手
丁緣好像從沒見崔欲哭過。
自從崔欲與那個omega出去一趟回來以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
如果不是他覺得有些口渴出門接水，恐怕就看不見崔欲這麽脆弱的一面。
丁緣默不作聲地接了兩杯水，開了一盞小燈。他坐到崔欲身邊，把水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別哭了啊。”丁緣打了強效抑制劑，有些疲憊，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
“你們應該很早就認識了吧？”
崔欲點點頭。
“怪不得……”丁緣喝了口水，望着玄關的位置，“那天你一直盯着他。”
崔欲的手上捏着一本嶄新的醫學雜志，他從來不會看這種雜志。
聯系之前在醫院遇到那個omega的情況，丁緣差不多猜到了個大概。
“他是劣性omega？”他問。
崔欲愣了愣，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丁緣說：“所以，他今天來找你是為了……變成優性omega？”
這個話題對崔欲來說實在太沉重了，他繳械投降地背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眼尾和鼻尖都有些泛紅。
見狀，丁緣默然，而後故作輕松道：“他看起來不像劣性omega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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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比許多優性omega還要光彩奪目。」
崔欲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看。
過了好久才終于開口說話。
“丁緣……你知道麽。”
“嗯？”
“他是我從小到大，唯一，唯一喜歡過的人。”
丁緣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轉頭玩笑道：“到現在還喜歡？”
“嗯……一直都。”崔欲擦去眼角的眼淚，“從沒停止，一直喜歡……”
此時此刻，丁緣的眼裏裝着三分不甘，三分無可奈何，剩下四分，是對崔欲的憐憫。
他收回視線別過臉，又問：“那他呢？那個人喜歡你嗎？”
其實丁緣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是個對感情非常敏感的人，也是因此，與他相反的，那個對感情遲鈍的崔欲才能和他相處地那麽融洽。
從那個omega的眼神裏，除去強烈的占有欲外，丁緣還能感受到很多其他情緒——喜悅、羨慕、悲傷、以及若有若無的，怨恨。
他從來沒在一個人的視線中感覺到這麽多的情緒，用百感交集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是以丁緣确定以及肯定，那個omega一定、絕對，也把崔欲看得極為重要。
他們在搞什麽？這麽多年都保持不聯系的狀态，如今又為什麽突然出現，搞的像老掉牙的小說橋段一樣。
崔欲輕微搖了搖頭，啞聲道：“他怎麽可能喜歡我呢，我一無是處，他應該最看不起我。”
丁緣想起那個omega的樣子，又喝了口水，眼底虛幻地道：“作為朋友，我說句真心話吧。”
崔欲頓了頓，他看向丁緣。
“我覺得他是喜歡你的哦。”丁緣邊說着，邊看向他，對視上時，呲一口白牙朝他笑了笑。
崔欲接過水杯喝了一大口水，猶豫了一下，接着拿起手機翻開了相冊。
他的相冊幾乎沒什麽照片，唯有最底下存着些自己的照片。
那些都出自樂移之手。
崔欲不敢未經允許擅自拍樂移，所以，整個相冊有樂移的就只有一張開了高度美顏的合照，還拍糊了，一點都不現實。
每當想樂移的時候，崔欲就會翻出來看一看，而每看一次，他都會壓抑不住心裏的難過而潸然淚下。
“你……”他的聲音有些啞，調整好情緒後，崔欲接着問，“你覺得他、怎麽樣？性格、那些方面。”
“嗯……性格啊……”丁緣沉吟了片刻，而後道，“其他人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感、感覺有點強勢哈，我個人是不喜歡那樣的性格的……我是說，對我來說和他那樣的性格相處起來有點難。不是說那種性格不好的意思，你別在意啊。”
“沒有，你說的對。”崔欲輕笑一聲，他說，“有段時間我也讨厭過他，因為他的性格實在是太糟糕了，關鍵是，我還挑不出他什麽刺來。”
“嗯？你以前還有這樣的念頭？挑別人刺？”
“嗯，是啊。現在想起來，就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那麽高不可攀，我竟然還妄圖和他作對……可是，”崔欲的眼神逐漸柔和，“我卻時常覺得他很孤獨。”
“哦。”丁緣喝完了一杯水，但是手裏空不住，換了抱枕抱在懷裏，敷衍道：“所謂的，高處不勝寒？”
崔欲嘆了口氣：“那時候，與他最熟絡的人是我。我以為我離他很近的那種近是親切的距離，後來才知，我不過是他最趁手的選擇。”
“因為你死心塌地地喜歡着他呀。”
“……”
“由此看來，他肯定是看出你喜歡他了。”丁緣忽地單刀直入。
崔欲瞬間面紅耳赤，結巴道：“怎、怎麽可能！我都還沒告白過……”
至此，丁緣已經濾清了所有。
這兩個人，一個以為自己的暗戀微不足道，一個是愛不自知還傲嬌，呵呵狗血。
“你們牽過手了麽？接過吻了麽？”
崔欲用手背貼着臉頰，別過臉：“沒牽過手……”
“哦。”丁緣說，“你們為什麽接吻？單純想接吻？”
崔欲認真回憶了一遍，點點頭：“我想應該是……”
“無語了，”丁緣向上翻了個白眼，“你倆在這搞純愛呢？”
“……”
“所以呢？”他盯着崔欲，又道：“他來找你，最後你拒絕他了？”
崔欲點點頭又連忙搖頭：“我還在考慮……”
“考慮個頭啊，你真的是頭倔驢。”丁緣被崔欲打回原形的性子氣個不行。
他的力氣像是陡然恢複了，斥責道：“難道你覺得那種請求是兒戲嗎？真的有omega為了變成優性随便找alpha嗎？要是真的那樣做，在變成優性omega以後，他的心裏難道不會有疙瘩嗎？”
“或者，還是你覺得他不來找你，而是去找別的alpha更和你意？”
崔欲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張了張嘴，卻又閉地更緊，抿成了一條線。
丁緣嘆了口氣：“你從來都沒和我提起過他……如今他主動來請你幫忙，說明他一直沒有忘記你，他是在乎你的。”
“在乎……”
*
【20：30】
崔欲連路跑到長橋上，扶着欄杆不停喘氣，他的心裏一直回蕩着丁緣說的話。
“你說以前的他選擇你是圖個方便，但你身上真的有什麽可圖的麽？他肯定不缺比你還要好的alpha吧？”
崔欲握緊欄杆，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突起。他低頭看着倒映着霓虹的江面，不斷有白汽從他的口中呼出，他一直呼吸，急促呼吸，到最後過度呼吸。
“有時候選擇傷害反而比選擇逃避所帶來的後果要輕的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半睜着眼，兩手用力捂着嘴，背靠着欄杆憋氣，他的心跳擂得很快很快，仿佛在兩只耳朵裏裝了鼓一般。
“你傷害他，他甘之如饴。因為他喜歡你，他情願跟你這樣那樣。”
崔欲的眼鏡片起霧了，他摘下眼鏡，指腹反複摩挲着鏡框。
“你們這麽久沒見，一出現就在家門口，你不覺得奇怪麽？他是下定決心才出現在你面前的啊。”
“換句話說，他一直在等你去找他。”
崔欲重新戴上眼鏡。
他翻開手機的聊天頁面。
發送出去的消息旁邊并沒有感嘆號。
如丁緣所說，樂移一直在等崔欲的回答。
是崔欲選擇了落荒而逃。因為他不知道該以什麽身份再呆在樂移身邊。
樂移讨厭優性，讨厭alpha，而他偏偏都撞上了……不僅如此，他還欺騙了樂移這麽久。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樂移，如果樂移氣消了，朝他招招手，他一定會不勝感激地跑過去的。
他一直在等樂移朝他招手。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
如今，樂移終于朝他招手了。
而他在幹嘛。
他說“我考慮一下”，走了。
崔欲握緊拳，猛地朝臉上甩了自己一拳頭。
那條界面裏，崔欲終于回複了那句不知道是用什麽心情發送的“那你滾吧”。
「你在哪兒。」
你在哪兒。
當時的自己怎麽不問問樂移在哪兒。
他霸占了樂移的搬出來的家，樂移能去哪裏，那兩周裏他過得怎麽樣。
明明有這麽多可以問候的事情，崔欲一件都想不到。
現在問。
也太遲了。
發完消息以後，崔欲碰上門把手，他回望着丁緣，說了聲“謝謝”，随後就狂奔出了門。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頁面，嘴裏像在祈禱一樣嗫嚅着什麽話。
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禱告。
一條消息像施舍一般，在這時彈了出來。
崔欲楞楞地盯着那條消息，眼前逐漸模糊，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他開始朝着一個方向狂奔。
冬天的風撲在臉上很冷很冷，他握緊手機，咬着牙，不停奔跑。
那條信息，是樂移的回複。
他們就像在回複十多年前的對話一樣。
2014年9月15日
「我清醒了。」
「那你滾吧。」
2024年1月1日
「你在哪兒。」
「滾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