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一節課語文,第二節課數學。
闫賀安跟上刑似的,轉轉筆,看看窗外,大拇指卡在筆帽上推開又蓋上,煩得安浔這輩子第一次想打人。
真有人注意力不集中到這種份上,安浔挺服的。
闫賀安特別符合安浔小時候聽的那個“小貓釣魚”的故事,貓媽讓釣魚,它一會兒撲蝴蝶,一會兒睡大覺,正事不幹,一條魚都釣不着。
熬到大課間,慷慨激昂的出操曲一響起來,靈魂出走只剩軀殼的闫賀安一個鯉魚打挺,滿血複活。
“走走走。”闫賀安抄着口袋起身,輕踢了兩下前排韓宇南的椅子,想着走完流程早點去小賣部,“你們學校是跑圈還是做操?”
“跑圈。”韓宇南回答完,糾正了一下闫賀安破壞團結的語病,“不是’你們學校’,是’我們學校’。”
闫賀安認錯速度一流:“你說得對,我的錯。”
倆人貧嘴的功夫,安浔整理完最後一個知識點,合上課本率先走人。
闫賀安勾着韓宇南的肩膀跟上,胳膊肘搗他一下:“哎,你們……咱們班這位學神,一直都這麽不搭理人的嗎?”
這也太幹脆了,站起來就自己出去了,多讓對新學校感到陌生的同桌寒心。
韓宇南理所當然一點頭,心有餘悸:“那确實,你是不知道我被拒絕了多少回,你最好抓緊鍛煉出鋼鐵心髒,争取早日習慣安浔無情的行事作風。”
闫賀安摸摸下巴:“怎麽說?”
“我不籃球隊長嘛,”韓宇南是體育生,人高馬大的,“我看他身體素質不錯,主要是高……你也知道,不是所有男生身高都像你我這般優秀的。”
得到闫賀安予以肯定的贊同眼神後,韓宇南嘿嘿兩聲繼續講:“我不就想讓他加入校隊嘛,挂個名都行,訓練不用來光比賽上就成,待遇夠意思了吧?人家說什麽也不願意啊。別提了,我那叫一個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說破了,不惜三顧茅廬,安浔每次就只回我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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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模仿了一下安浔那冷冷淡淡的勁兒:“不去。”
“要不是校隊缺人,我太想帶兄弟們贏一場隔壁那狗一中了,不然真犯不着這麽追着他求,跟孫子一樣。”韓宇南捂臉:“哎喲我草,想起來我都替自己掬一把辛酸淚。”
闫賀安想象了一下安浔的表情和語調,只覺活靈活現的,跟親眼見過似的。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挺想笑的,他也确實笑了。
韓宇南餘光瞥見他擱那自顧自笑,以為闫賀安在嘲笑他,錘他肩膀一拳:“咋的你也笑我,不仗義了啊!”
“沒,不是。”闫賀安指了指自己,“別指望安浔了,你強有力的未來隊友這不就有個現成的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韓宇南傻了兩秒,一拍大腿興奮起來,上下認真打量了闫賀安一圈:“哥們兒身體素質拔尖兒的,就是不知道技術如何?”
受夠了一些站樁輸出還狂喂不進的豬隊友的苦。
闫賀安輕描淡寫的,逼讓他一個人裝完了:“等着孫子們叫爺爺吧。”
有他這句話,韓宇南激動地熱血沸騰,恨不得打一套空氣組合拳:“牛逼,二中牛逼了!一中那群狗幣是時候該吃個敗仗了,滅滅他們嚣張的氣焰。”
二中的操場跟其他學校構造有所不同。
校園裏面有一個小操場,平時上體育課或是自由活動用,出校門後馬路對面還有一個大操場。
大操場裏有籃球架、塑膠跑道、沙坑什麽的,還有一個辦運動會用的到的觀衆大看臺,水泥臺階充當的座位一層層的,學校有重大的公開活動都在這個場地開,全校的學生都能裝得下,可見有多寬敞。
整個大課間,韓宇南都沉浸在闫賀安給他随口畫的大餅裏,跟缺心眼一樣擱那冷不丁就笑兩聲,控制不住地傻樂。
闫賀安倒挺冷靜的,他在隊末尾半走半跑的敷衍了事,被一旁監督的張堯點名拎出來說:“闫賀安,你好好跑,別劃水。”
“張老師,真不是我不盡力。”闫賀安一點不慌,張口就喊冤,那叫一個無奈。“您看看我這腿長,一步恨不能跨出去半個操場,我得配合前面同學的步調啊。集體活動,我個人不好表現得太突出,不禮貌。”
這話一出來,方圓幾米之內除了安浔都朝他這邊看過來,一個個在那深呼吸憋笑。
張堯被噎了一下,頭一回碰上這麽會胡攪蠻纏的學生,好氣又好笑:“……合着你還委屈了?你還一步跨半個操場,把你牛的,來,你跨給我看看。”
闫賀安跟他确認,挺為難的:“真讓我好好跑啊。”
張堯抱着胳膊看他表演:“我批準了,你盡管跑。”
“好吧,這可是您要求的。”闫賀安嘆口氣,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
安浔跟着隊伍慢跑,餘光觀察着他,不知道他要幹嘛。
他朝闫賀安的方向偏了下頭,不過一瞬間的事兒。闫賀安正好朝他的方向看,倆人對了一眼,闫賀安朝安浔使勁眨了眨眼,特風騷,特欠揍。
安浔無語收回目光的同時,闫賀安禮貌跟張堯扔下句“老師我跑了啊”,就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嗖”地沖了出去。
全校這麽多個班一塊兒跑,操場再大整體速度也快不起來,大家都不緊不慢地跑着,突然有一個人跟百米沖刺一樣唰地經過,誰不都得擡頭看一眼。
張堯根本來不及反應,傻眼地看着闫賀安跟一道閃電似的,眼看着就快跑沒影了,沿途一路造成小範圍的騷亂和轟動。
“卧槽剛才什麽東西過去了。”
“好快,哪個班搞田徑的吧。”
“哪位仁兄這麽牛逼,敢在跑操時搞出這麽大動靜?”
“不想活啦卧槽,這教導主任不得炸了?”
闫賀安一跑成名。
全校都知道高二三班來了個有個性的轉校生。
當事人心裏有數。就只是跑了個步,算不上違反哪條校規,這種程度不至于被叫家長。
連個大錯都稱不上,頂多幾句批評教育。
闫賀安最不怕的就是批評教育。
唯一有點良心不安的是,他開的玩笑讓張堯跟着他一塊兒挨了頓訓。
闫賀安挺愧疚,于是教導主任一走,沒等張堯跟他說點什麽,闫賀安先誠懇地開口:“張老師,我錯了!”
被這番承認錯誤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張堯:“……”
他半句話卡嗓子眼裏,別提多懵了。
闫賀安垂着頭繼續認錯:“張老師,我對不起你。我沒想害你挨罵,這是我考慮不周了。我年紀還小,不成熟,您多包涵,我肯定改。”
張堯:“…………”
他張了張嘴,一時間一個字都不知道怎麽回。
張堯教書八年,沒見過這套路。
還沒開始教育,學生就道歉了。
還把他的話頭給堵得死死的,再說感覺就不禮貌了。
他憋了半天,張着嘴想組織語言,平時用的順口的教育腹稿,突然就沒有一句能用得上的了。
最終張堯恍惚了半晌,木着臉揮手讓闫賀安走人。
闫賀安全身而退,不但沒像同學們擔憂的那樣被批得情緒低沉,反而還有閑情和功夫跑到小賣部去,兌現了請全班吃肉夾馍的諾言。
當他拎着兩個裝滿肉夾馍的大塑料袋子踏進教室時,全班都被鎮住了。
這是何等的心理素質。
這是何等的言而有信啊!
安浔算是明白了。闫賀安來這學校,根本不是為了“重新做人”。
讓他循規蹈矩,他給你演層皮,深層次的東西還是他自己。
相當于搞輸出的游戲角色換了個普通服裝迷惑人,該扛大’炮’轟人還是照轟。
頂多低調點。
一起吃東西是最能拉近人和人之間關系的,尤其是當有人請客的時候,氛圍就很輕松,熱熱鬧鬧的。
闫賀安把兩個大袋子擱在講臺上,讓同學們自己拿。
他本人手裏拿了兩個回座位,将其中一個遞給安浔:“喏,小心燙。”
安浔頓了一下,搖搖頭,将用吸油紙包着的肉夾馍禮貌地推回去:“謝謝。你吃吧,我不餓。”
闫賀安低頭看了眼被拒絕的小吃,有種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覺。
他想說安浔至于嗎,有必要嗎,怪掃興的。可是他也清楚,如果痛快收下,那就不是安浔了。
闫賀安覺得自己也挺荒謬的,才認識半天不到,他竟然覺得自己有點兒了解安浔。
他了解安浔啥啊,除了他的名字一無所知。
噢,他還知道他送外賣。
闫賀安不強求,別人都拒絕的那麽幹脆徹底了,他有病才非得熱臉貼冷屁股。
不吃拉倒,他一個人能吃倆。
大概是看他臉色有點不爽,韓宇南咬着肉夾馍好心替安浔解釋了一句:“你別介意,安浔不是針對你,他就是單純平等地拒絕任何人。”
韓宇南同桌餘宙:“……”大哥,你不如不解釋,看得出你對安浔挺有意見的。
餘宙覺着安浔人整體真不差,這麽說對安浔不公平。
不愛占便宜怎麽了,清高有罪嗎?
他替安浔說了句:“安浔就是不愛吃肉夾馍,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
餘宙舉出現實存在的例子:“你能從倒一進步到倒三,不還是靠安浔給你講了兩道題?”
臉上沒面兒的韓宇南惱羞成怒:“老餘,你到底是誰的同桌,你到底站在誰那一邊!”
餘宙不吃他這套:“我是你的同桌,但我站在正義這邊。”
韓宇南悲憤地瞪着他,忿忿不平地咬了一口肉夾馍:“警告你,再說我傷心了。”
餘宙一臉我好怕啊:“……警告你,再這麽惡心我要吐了。”
倆人這麽一插科打诨的,闫賀安看得直樂,那股郁氣被打散,沒那麽不爽了。
行吧。不吃就不吃。
安浔在做題,背挺得不直,從側面看是一道壓彎了的竹子。脊椎骨一節一節的,料子輕薄的夏季校服根本擋不住,是青少年時期特有的清瘦。
闫賀安不知道為什麽他視線老往安浔那邊飄,轉念一想他琢磨明白了。
左邊就是一窗戶,他自然往右邊看呗,安浔怎麽着也比空氣好看多了。
人的視野是廣角,闫賀安老盯着他看,安浔不可能察覺不到。
他終于忍不住轉頭,想問闫賀安老看他幹什麽,看清闫賀安現在的樣子一愣。
闫賀安在操場上狂跑了一整圈,帶起來的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糟糟,偏生他發量又驚人的多,劈頭蓋臉地糊在臉上,特別像近期很流行的那個“潦草小狗”。
安浔莫名其妙地想到,亂七八糟的狗別急着扔,洗洗還能要。
偷看同桌被當場抓包,闫賀安舉着的肉夾馍都忘了咬。他本來還有點奇奇怪怪的心虛,然而安浔轉過臉來什麽都沒說,看那眼神逐漸放空,竟然就這麽盯着他開始神游太空。
緊接着,闫賀安看見同桌突然笑了一下。
這一笑給闫賀安整蒙了。
你笑啥啊?
你看着我笑啥啊?
闫賀安一頭霧水,滿頭問號。
他怎麽也想不到,同桌笑是把他想成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