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安浔坐公交上學,最晚五點五十就得出家門。
闫賀安這個時候一般還在做夢。
闫賀安住的也遠,浦臣公寓離二中四十分鐘車程。
他從小到大都是起床困難戶,被鬧鐘吵醒會血壓飙升,想跟世界同歸于盡。清楚知道自己是什麽德行,闫賀安為了不遲到訂了十個鬧鐘,平均兩分鐘響一次,響完最後一個再起。
在家裏住的時候有司機接送,獨自搬來臨城之後倒是自由了,但他自制力太差,昨晚上跟路知熬夜打游戲,以至于睡過了十分鐘。
網約車大清早數量少,他勉強踩着遲到的線,堪堪在預備鈴響起前到校。
沒能來得及給同桌帶早餐。
闫賀安懶得浪費生命應付齊志明,他看準齊志明視線死角,自然地混入人流進了校門。
他四處望想找昨天看見的那只貓,連個影子都沒見着。
怪遺憾的,不知道躲哪兒了。
闫賀安晃悠進教室,跟對得上名字的同學自來熟地打招呼:“喲,早啊。”
他眼神落在角落靠窗那個撐着頭做題的側影上,嘴角上揚。
聽見他的聲音,韓宇南回頭朝他咧嘴:“今天來挺晚啊。”
“打游戲睡晚了。”闫賀安把書包随手往桌子底下一扔,四仰八叉地往椅子上一癱,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他偏頭,三好學生安浔正安安穩穩地做題,落筆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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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委員馮荏照常來收作業,他象征性地問了闫賀安一句,沒想到闫賀安還真提溜起書包,拉開拉鏈直接一股腦把裏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
課桌上瞬間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有幾支筆滾到了安浔的手邊,安浔筆尖一停,忍了忍又繼續寫。
“喏。”
闫賀安随手扒拉了兩下,從裏面翻出兩張皺巴巴的卷子,一個封皮壓折了的作業本,遞給馮荏:“拿走吧。”
馮荏低頭确認了下:“就一科?”
“兩科。”闫賀安伸出食指擺了擺,一本正經地糾正,“語文必須得做,不然大堯又得找我念個沒完。英語簡單,我順手也給做了。”
英語簡單?
安浔筆下不停,腦海中浮現出闫賀安那叨叨個沒完的削鉛筆機,和他翻譯給韓宇南聽的譯制腔氣泡音。
是,他英語應該确實強點兒,比論述題也寫“C”的語文強。
馮荏嫌棄地從作業本裏抽出那張對折的英語周報,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所以其他的都沒寫?”
闫賀安眼看着他翻開筆記本就要記名字,服了:“哥們兒,你就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言之鑿鑿,說的特肯定:“其他科老師沒大堯這麽負責任,也沒那麽難對付,只要語文作業交了,剩下的老師壓根不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別跟大堯說,他上哪兒知道去?”
馮荏淡定地一指安浔:“還有安浔也知。”
闫賀安瞥了毫無反應的安浔一眼,自信滿滿:“你放心,我同桌不管,他沒那麽閑。”
感受到馮荏在看着他,安浔擡頭淡淡道:“随便你寫不寫。我又不是他監護人。”
闫賀安:“……”
馮荏點頭,朝闫賀安假笑了一下,幹脆地在本子上寫了一筆,抱着作業走了。
闫賀安:“……”
他爹的真服了。這學校的學生一個兩個的都不怕他。
闫賀安郁悶地背靠着椅子往後仰,抄着兜邊晃邊覺得這可真他媽新鮮。
唉,不被當回事兒的感覺,久違了。
雖然他确實想着天高皇帝遠的,他也沒必要再故意演給千裏之外的爸媽看,純屬給瞎子抛媚眼,沒勁透頂。但不演歸不演,他覺得他在新學校可能有點兒太規矩了,他的“威望”屬實是直線下降。
在首都的時候,他闫賀安的名字傳出去不說無人不曉吧,那也是不少人看見他那頭标志性藍毛就繞道走的。
現在竟然淪落到寫兩科作業,還要被學委當場記名的地步。
噫籲嚱,嗚呼哀哉。
虎落平陽被犬欺。
闫賀安目光落在安浔身上,見他平靜做題跟沒事兒人一樣,就挺樂的。
要是別的人當着他的面內涵“不是他爸爸”,肯定是要吃個教訓的。
反觀安浔這話說的毫無情緒波動,他倒不覺得被冒犯了,只覺得安浔這嘴上不饒人的毛病還是得改改,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通情達理,脾氣好。
張堯又被叫去開會了,一整個早自習只匆匆露了一面,讓闫賀安松了口氣。
這口氣沒特別長,因為第一節課是張堯的語文。
一整節課,闫賀安都在奮筆疾書。
偶爾跟張堯目光交彙,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別專注。
經過昨天有關閱讀理解的痛苦對話,張堯對他令人頭禿的文化課水平心中有數,着實沒料到他竟然會認真做筆記。
他對此高度滿意,認為是自己精彩的授課、成功讓一名吊車尾的學生感受到了文學的魅力,浪子回頭。
臨近下課,張堯終于忍不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踱步到最後一排,準備當衆表揚一下闫賀安的學習精神。
他挂着慈愛欣慰的笑容,站定在闫賀安背後,低頭看去。
他一愣,嘴邊的誇獎一個急剎車,卡住了。
闫賀安心思全放在了“課本”上,沒留意到張堯悄摸地站到了他身後。
他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握着自動鉛筆,随意地在某一頁的空白處劃拉。
倒是安浔一直在聽課,所以第一時間察覺張堯停了下來,順着他的視線掃了眼闫賀安在幹什麽。
這一看,他也不着痕跡地一怔。
闫賀安壓根沒聽課,他在畫畫。
上課畫畫的人不在少數,往屆也有很多靈感爆棚修改插畫的“經典”流傳。
問題在于,闫賀安畫得有點兒太好了。
好的出乎了安浔的意料。
更重要的是,張堯可能看不出來,但安浔看出來了。
他畫的是安浔。
闫賀安畫了一人一貓,穿着校服的男生蹲在一只胖胖的貓咪跟前,伸出手揉着小貓的腦袋。
畫面意外的溫馨,寥寥幾筆,栩栩如生。
安浔不知道闫賀安是怎麽看到這一幕的,畫的視角看上去是從高處。
多半是從教室裏無意間看到的,那闫賀安理應看不清安浔的表情。
可是他這幾筆畫的極富神韻,如果不是觀察細致,那大概稱得上“靈氣逼人”。
闫賀安沒學習,上課開小差,張堯本來該生氣的。
但張堯看清這幅畫,驚訝更多。
闫賀安顯然是随手勾的草圖,張堯不懂美術,也看得出闫賀安有深厚的基礎,一看就有系統學過。
在他開口之前,下課鈴适時地響起,闫賀安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一仰頭剛好跟張堯對視上,差點閃了脖子。
他吓一跳,那句“我草”到了嘴邊,堪堪咽了回去。
張堯盯着他欲言又止,看了他老半天,最後扔下一句“下次別在我課上畫畫”,就宣布下課,抱着教案走了。
在闫賀安伸懶腰之前,安浔就收回了視線,沒有問闫賀安為什麽畫這個。
闫賀安把課本合上,跟韓宇南勾肩搭背地上走廊放風去了。
安浔心裏難得産生點兒疑問。
他其實挺想問闫賀安,他既然不愛學習,又有這天賦,做藝術生明顯更适合他。
但闫賀安家裏的問題他也大概有點數,不會去問他為什麽選理科。
不管闫賀安有沒有選擇正确的路,都是他自己的事。
不管他會不會耽誤自己的前途,走上錯誤的道路……
也跟安浔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