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高考這天, 考場裏的考生大多都很緊張。
安浔出奇的平和,他從不會對考試感到焦慮。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已經盡力了。
不論是過去為這一天做出的準備,還是考場上的每一分鐘。
全部考完的那天, 文靜雅帶安浔和闫賀安一起去吃了烤肉, 慶祝高中這三年,總算是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是的, 圓滿。
對文靜雅來說,她不在意安浔考到多有名的學校, 只要他能夠平安健康快樂, 就足夠了。
更何況安浔本來就不需要她操心,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前幾年新出了政策,闫賀安不用再回到戶籍所在地高考, 可以直接在臨城參加考試。
他選擇留在臨城跟安浔一起。
闫賀安高考,他爸媽沒來臨城看他。
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就連一貫寡言的闫文理都多說了兩句,最後總結的那句告訴他, 最近這段時間太忙了走不開,實在抽不出時間去學校, 讓他好好考。
如果是以前, 闫賀安大概會因為失望而很沖的嗆聲, 最後以吵起來為結局挂掉電話。
但是近兩年他不再在意這些了。
他不在乎了, 所以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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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單痛快地平淡“嗯”了一聲, 說我知道了, 沒事兒。
闫文理那邊等了半天, 闫賀安都沒再對此表達什麽意見。闫文理似乎是沒反應過來, 半天沒說話。
兩人一時間都沉默,最後是闫賀安先很好脾氣地開口, 問他爸您還有事兒要說嗎,闫文理說沒有。
‘那我挂了。’闫賀安特省心,特好說話。他關心了句’你和媽注意身體別太累’,等他爸應了,就挂斷了電話。
文靜雅烤肉水平很一般。
但是她顯然正在興頭上,“玩”得不亦樂乎,安浔試圖幫忙兩次都被拒絕後,就随她去了。
闫賀安把烤焦的都給搶了過去,蘸了烤肉醬後嘶嘶哈哈地讓肉在嘴裏跳舞,燙得舌頭伸不直:“嘶——嗯嗯,好吃,就是要焦一點的才對味兒!”
安浔看他一眼,沒拆穿他捧場的謊言,好笑地默默分擔了一半他盤子裏糊了的烤肉。
文靜雅對此渾然不覺,大受鼓舞,不好意思又有點得意地點頭,一副遇到了懂行的知己的樣子:“對吧!我就說烤焦一點的香嘞,安浔老是說我烤過了。”
闫賀安義憤填膺地大手一揮:“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安浔:“……”
他無語地心想,媽你早晚被闫賀安忽悠瘸了,明明我說的才是實話。
三班的聚會安排在高考出分之前。
這是肯定的,出分之後必然有一部分人沒有心情出來玩兒了,當然要趁着最輕松的時刻痛快的玩一場。
學生能參加的活動也就大體那麽幾種,他們挨個都體驗了一遍,也算是致敬十八歲的青春。
闫賀安完全是個麥霸,但是是讨喜的那種麥霸。
在一衆魔音穿耳鬼哭狼嚎裏,闫賀安超水準的歌聲迷倒了一大幫同學。
當然,不是愛情的那種迷。
誰也不是沒長眼睛,闫賀安跟安浔之間的氛圍,肉眼可見的,超出了尋常的友情。
那氛圍感不但插不進去任何一個人,連個微生物都插不進去。
對此很多人都挺喜聞樂見的。
男生喜聞樂見少了兩個勁敵,女生聳肩反正大家得不到也不遺憾了。
高考就好像一場馬拉松。
上萬米的路程,聽上去那麽遙遠,跑的過程中漫長的以為要跑一輩子才能到達目的地。
真到了要停下來的時候,昏天黑地的,疲憊,但是慣性還想再往前邁腿,跑出去幾步突然發現,不用跑了。
可以休息了。
你做到了。
堅持了很久的事突然不用再繼續下去了,是個人都會覺得不适應。
就好像文件夾突然彈窗問你,’是否徹底傾倒廢紙簍’?
摁下去,就徹底和這段努力的時光說再見了。
空落落的。
說不出的茫然。
但是人總要擁抱新未來,只是需要時間适應和習慣。
新的文件夾在人生這臺電腦中即将被創建出來。
名字是,大學。
這同樣是一個限定文件夾,預計留存時間,四年。
大家要做的,就是把這個文件夾填滿,然後再次徹底的跟它說再見。
張堯已經重複了很多次填滿又清空文件夾的過程。
他作為班主任,每三年就像是一個輪回。
有時候他常常想,自己有點像一個定點刷新的NPC,給學生們發任務,漲經驗,然後把他們送離新手村,遙指告訴他們未來有哪些可以去的好地方,有哪些地方很危險,要注意避開。
想着想着,張堯會忍不住笑起來。
挺好的。
他的工作,很有意義。
學生們想念他了,也可以回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來,見一見他。
嘿,張堯老師,還記得我嗎?
張堯的數據庫會調動出記憶來,努力回憶然後恍然,啊,是你啊。
多好。
他哪裏也不想去。
張堯就想留在二中,做一輩子班主任。
學生們去往天南海北。
他留在臨城,但天南海北的學生們身上,多少有他的影子。
闫賀安和安浔一起挑的禮物。
給張堯送了一個特別實用的大禮包。
頸椎按摩儀,雙層不燙手的茶杯子,腳底按摩,枸杞黨參當歸等養生中藥……張堯看見的時候眼睛都發直,完全看傻眼。
“不是,”張堯震驚,“你倆到底多大啊。”
安浔:“?”
闫賀安:“?”
“兩個小老頭。”張堯嘴角抽搐:“不是,或者說你倆覺着我多大啊?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
“我一三十來歲大好青年,”張堯扶額,“你們這禮物給我整的跟七老八十一樣,不至于。”
闫賀安趴在安浔肩膀上笑得直抽抽。
誰來救救他這狗屎一樣的笑點。
對于能否考到一所學校這件事,安浔和闫賀安都心态很好,半點兒不焦慮。
無論什麽分,什麽學校,都不會改變他們之間的關系。
這是他們對于彼此有信心,有信任。
當然,最終的結果也很不錯。
兩個人沒能考進同一所學校,畢竟闫賀安成績雖然在安浔的幫助和自身的努力下提升了很多,但他終究是跟安浔這樣的學神有差距。
他權衡了很久,多方比較後,選擇了跟安浔同城的一所也還不錯的一本。
沒錯,一本。
有安浔這個學神的輔導,闫賀安花了兩年的時間,考過了一本線。
能在一個城市就夠了,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們甚至還能繼續一起學習——各學各的。
對這個結果,闫賀安爸媽可以說是很驚訝,也可以說是沒太大反應。
他們驚訝是因為闫賀安竟然在放養中考到了一本。
但相比較大兒子考上的世界級名校,還是拿不太出手的。
不過闫賀安如今已經對父母的态度沒有任何期待,所以也完全不覺得失落。
他遵守了約定,回家的時候,帶着妹妹闫思寧去了迪士尼游樂園。
當然,安浔也一起去的。
闫思寧年紀小小就是個顏狗,見到安浔的第一面就兩眼放光。
五秒鐘的時間,就足夠她抛棄親哥,沖向安浔。
闫思寧:愛了。有安浔哥哥陪着我一塊兒玩海盜船,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學生。
闫賀安作為另一個超大只的小學雞,對此表示拉倒吧安浔明明是在跟我一塊兒玩海盜船,你是順帶的,請勿自作多情。
兩大一小在游樂園玩到天黑,一起看了煙花。
闫思寧揚起腦袋,年紀小小,就說出了很有哲理的話。
“天黑黑,煙花綻放的時候才更燦爛啊。”
安浔揉揉小女孩的腦袋:“嗯,是這樣。”
他的視線落在闫賀安傻笑着望向天空的側臉。
煙花在他的眼底倒映出缤紛的亮色。
人群熙熙攘攘,大家在濃墨重彩的夜色中聚在一起,滿懷笑容地歡呼着,說說笑笑。
很自然的。
安浔想。
很美好啊,這一切。
閃過這個念頭後他怔了怔,安靜地愣愣看着天空,笑了。
闫賀安,你知道嗎。
在遇到你之前,我以為這種尋常間偶然就這麽冒出來的想法,不會再有了。
可是很神奇啊,現在,我又開始感受到幸福了。
我本來也,不需要擁有很多很多,才能感受到幸福。
我只是短暫的,失去了擁抱生活的力量。
而你走近我。
告訴我身在人群中,我不孤獨。
煩惱像氫氣球,一個氣球輕飄飄的沒有重量,但很多個小氣球或是一個巨大的氣球,可以将人拽離地面,飄向無空氣的外太空。
最終無非是,中途漏氣掉下來,或是被擠壓直到粉碎。
我攥在手裏,是因為習慣了。
習慣了,也就沒有意識到氫氣球一直在慢慢變大。
等小小的氣球變成熱氣球,大概就無法再走下去。
而你在氣球無限變大之前走向我,笑着說我的氣球很珍貴,但氣球的歸屬不在手心裏。
松開手的瞬間,氣球飄向天空,與煙花有異曲同工令人恍惚的地方。
我看見了。
天空中的氣球,有兩個。
我的氣球飛走了。
我也拿走了,你手中的氣球。
我早就發現了,在你走向我的那一刻。
你背在身後的手,也同樣無法控制的,緊緊攥着一個珍貴的氣球。
熙攘熱鬧的人群中,無人在意他人的小動作與細枝末節。
安浔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慢慢地,跟闫賀安十指相扣。
闫賀安視線下意識從煙花轉向他。
他很自然地用力回握住,噙着笑朝安浔做口型:煙花好美啊。
安浔腦袋點了點。
他低頭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輕松地擡起頭去看煙花。
松手讓珍貴的氣球離開,沒關系。
他們并非兩手空空。
不再握着氫氣球的手,可以,永遠像這樣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