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9.
秦溯看到我跟江柳青一起出現在店門口時,并沒有太驚訝。他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去,給我倆端來宵夜。只不過我倆待遇差別有點大,江柳青面前的是一份色澤鮮豔、顆粒飽滿的蛋炒飯,飯裏的豌豆粒和火腿腸丁浸潤着油光,而我這一份則是上半截黑漆漆黏糊糊,下半截白色的黏糊糊的果凍狀物品。
我沒有貿然嘗試,而是謹慎地發問:“這是什麽?”
秦溯春風滿面,“這是我今天研制的新甜品,第一版。”
“……”我把那杯黏糊糊的甜品推遠了一點。按照我的既往經驗,秦老板的新品一般在改良到第三版或者第四版,才能勉強入口。
“你就不能也給我來盤蛋炒飯嗎?”我絕望地問。
“那不能,阿東下班了,今天就剩這一份蛋炒飯。”秦老板親切地微笑道,“這是我今天剛研發的,光果醬就熬了一上午。你都不要嘗嘗,給我一點建議嗎?”
“……這是果醬?”我萬分懷疑。上面那一坨聞起來是有那麽點水果的味道,但其中又夾雜了些其他的,我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味道。看色澤,勉強能分辨出是紅色的底色,然而其中又夾雜着一絲詭異的黑,仿佛是從鍋底刮出來的。“你确定沒熬幹鍋嗎?”
“百分百沒有。”秦溯斬釘截鐵地保證。
興許是看我倆僵持的氣氛有些尴尬,江柳青趕緊打圓場。“蘇先生,你要是餓了就吃這份蛋炒飯,今天正好我不太餓,要不,讓我來嘗嘗?”
沒等我跟秦溯說話,他已經飛快地把蛋炒飯推到了我面前,把那杯黏糊糊的東西扒拉到自己面前,并趕在我出聲阻攔前,舉勺舀了一口。
勺子剛入口,只見眉頭便飛快地擰了一下又松開,吞針似的,重重咽了下去。
“怎……怎麽樣?”秦溯緊張地問。
“還行。”江柳青勉為其難地吐出兩個字。他仿佛不擅飲酒的人被按頭悶了一大杯燒刀子,非得緩一緩才能壓住直沖天靈蓋的血壓。停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這是什麽醬?山楂嗎?”
“對!是山楂。我把這道菜起名叫做‘暗戀’。”見江柳青不僅沒有對自己的手藝發表惡評,居然還一舉猜到配料,秦溯備受鼓舞,瞬間來勁了,“這就主打一個酸甜口,意為像暗戀一樣酸酸甜甜。”他飛快擡眼,眼神慌裏慌張地在江柳青臉上一掃而過,“當然啦,還有一些青檸汁,我覺得暗戀嘛,還是要有一點酸澀的味道。江……師傅,下面奶凍你再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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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殷勤相勸,江柳青不好推辭,便在秦溯熱切期待的眼光中,一勺一勺地吃完了面前的“暗戀”奶凍。毫不誇張地說,我在一旁如坐針氈,作為飽受秦溯手藝毒害的受害者,我可太清楚他的新品,尤其是第一版有多糟糕了。偏用當下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心裏沒點逼數,手上沒些輕重,試吃份還做得賊大,生将“富二代不怕買原料花錢”演繹到極致。
于是江柳青花了将近半個小時,總算吃掉了大半份。勺子在杯裏攪啊攪,将剩下的奶凍和黑紅果醬攪成破碎帶血的生腦花,終于耗盡了所有的忍耐力和勇氣,無力再舉勺。他說,“就是,不難吃,但口味實在有點怪異特別……是放了什麽特別的原料嗎?為什麽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秦溯也迷惑了。他拉過剩下那點甜品聞了聞,“沒有啊……這是素的!就山楂果、青檸汁還有白糖,我怕太酸還專門加了不少糖,熬了好長時間。連熬果醬的鍋我都拿了個新鍋,章丘新買的鐵鍋,就開了個鍋,啥都沒炒過,更不可能串味。”
他每說一句話,江柳青的臉就黑一分,秦溯最後一句話話音剛落,他猛地起身推開我,踉踉跄跄地跑到門口,吐了。
10.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不僅僅是大學沒好好念書。”我說,“可能高中也是糊弄着上的墊底學渣。”
晚上十一點,我和秦溯坐在急診室外的長凳上,冰冷的燈光和偶爾嘀嘀的醫療儀器,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晦氣。
“山楂、青檸,這都是含有豐富果酸的水果,你熬果醬用鐵鍋熬啊!果酸和鐵離子會起反應的好不好!”
秦溯的表情從迷茫漸漸轉為開悟,說,“……所以導致他結石啦?這麽快?”
“……”我無力吐槽。“結不結石不好說,但肯定會生成鐵化合物一類的東西吧,他那一看就是中毒的表現好不好。”現在我開始懷疑他九年義務教育階段也沒好好學了。
“……我知道第一版可能不好吃,但中毒應該不至于吧?!抛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好不好!”一聽我這麽說,秦溯也急了,“他才吃了幾口就能中毒?”
我無力地擺擺手,示意他閉嘴。我算看出來了,經此一役,別說追江柳青,搞死江柳青的可能性可能還更大點。這人就是作死的典範,東軍師的三步作戰法連第一步都還沒走完,就徹底折戟了。
診室裏醫生喊,15號江柳青,15號江柳青家屬有沒有?秦溯慌忙喊了一聲“有!”屁颠屁颠地跑去診室。抽血結果倒不是急性鐵中毒,但毫無疑問,江柳青的症狀肯定跟鐵鍋熬果醬有關。醫生狠狠地罵了他倆一頓,開了催吐和牛奶,讓江柳青吐完喝牛奶,再挂水補液,補完才能走。
趁着秦溯去繳費,我起身去留觀室裏看江柳青,他剛催吐完,手裏還攥着一包牛奶,正靠着牆閉目養神。聽見腳步聲,睜開眼沖我微微一笑,“麻煩你了,蘇先生。”
“我……我叫蘇景明,你叫我景明就是了。”我一時語塞,驢唇不對馬嘴地應道。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我搜腸刮肚地想了好一會兒,才找出幾句替秦溯挽尊的話:
“秦老板廚藝是差了點,他吧,主要就是腦洞大,見過的吃過的又多。他的新菜第一版的确都不好吃,但經過阿東改良後都還不錯的,店裏好幾個招牌菜都是在他的腦洞基礎上改良的。”
……我盡力了。
江柳青有點意外我的發言,他揚揚眉,噗嗤笑出了聲,說,“不一定是食物中毒,有可能是中暑了,只是恰好晚上又嘗了一嘴‘暗戀’——可見暗戀的勁兒夠大的,能直接給人整歇菜。你說是不?”
瞧瞧這情商。
秦溯正好繳完費回來,在門口聽完了我和他的整段對話。也是三十啷當歲的男人了,他像個被撞破心事的少年,一時竟手不是手腳不是腳,不知該出去還是該走到床邊來,只顧搓着繳費單,眼睛,卻是一刻都不曾離開江柳青的臉。
江柳青發現了他,于是也報以微笑,示意自己沒事。他汗濕的劉海貼在額頭上,任是憔悴也動人,我突然湧起一股揭秘的沖動,江柳青啊江柳青,你不曾意識到,就你那一句不經意的玩笑,戳破了秦溯暗戳戳的小心思,也點出了一番關于愛情的,絕妙的雙關。
作者有話說:
前段時間給小朋友補鐵劑嘛,小朋友嚎得特別厲害。我就跟閨蜜說,我知道這個鐵劑不好喝,但娃反應也太大了。。。
閨蜜:你并不知道它有多不好喝(就是很多新媽媽都得補鐵,我是喝的膠囊,閨蜜喝的口服液)
我:我知道,就有點血腥味鐵鏽味。
閨蜜:根本就不是有點,非要形容的話,那好比是冬天舔了一口生鏽的暖氣片。
orz服了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