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19.

謝盟那晚終究沒去。後來我問他緣由,他說,小川不高興。

藍一洄也是實慘。他跟謝盟不同,謝盟早已淡出了同學圈,但藍一洄國外混得好,回國自然有人張羅接風聚會。自打回來,他一邊找謝盟,一邊應酬着各路人情,就沒個消閑的時候。

得了謝盟的電話號碼,清醒時遲遲不敢打,這夜是喝了幾圈悶酒,出了飯店找了個長凳休息,借着酒勁,才敢給謝盟撥過來。

恰趕上謝盟跟李夢川吵架,打一次掐斷一次,打一次掐斷一次,他喝得暈乎乎,舉着手機歪在長凳上。有好心路人經過,看到藍一洄醉卧長凳,舉着的手機亮着屏,顯示接通了,于是便跟謝盟說,你朋友喝多了,現在在大街上躺着呢,我看他手機通話通着就接了,你過來接他一下或者聯系下他家人吧。

這邊謝盟還沒來得及聽清地址,手機就被李夢川搶走摔了。

這時節京城的夜已經冷了。謝盟這邊突然挂了電話,那好心路人最後沒轍,報了警,警察把藍一洄弄進醫院去,這就是後話了。

這荒唐一夜,酒吧在場所有人,包括趙非凡,都站到了李夢川這邊。他倆動靜太大,吧臺那邊的朋友們終于沒法假裝注意不到洗手間這邊的動靜,于是全擠了過來,拉開了扭打在一起的兩人。

“行了,川子你先回去。”謝盟的老板先發了話,他頭一擺,示意兩個人先扶李夢川出去。而李夢川也被三耳光抽得渾身勁兒都散了,最後是被倆人架着帶到外面去打車。

謝盟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勉強靠牆支撐自己,腦袋耷拉着,像是叛逆少年等着即将而來的說教,頭倔強地一擺一擺。

連他老板都嘆口氣說,“老謝,我就不勸你了,川子是個好孩子,這麽多年對你怎麽樣,我們也都看在眼裏。我原以為今天你是要有個說法,早知道是這樣,我來都不來。你這個人真的……反正人吶,得惜福。你自己看着辦吧。”

然後他也走了。

最後,是我跟趙非凡把他從洗手間裏架出來。讓他坐在靠門的地方吹吹風,也是我倆不吭不響地去打掃分蛋糕的狼藉現場。

我倆也不想跟他說話。以前趙非凡跟我嘀咕,說二哥有點受虐傾向,越虐越惦記,我還說不是,我覺二哥有點回避型人格,誰對他越好,他躲得越厲害。現在看來,他真是又回避人格,又欠虐。

到底非凡看不下眼,給他端了杯水,沒好氣地說:“吶,喝口冷水,冷靜冷靜。二哥,你真挺沒勁的。你這跟小川也好多年了吧?從縣裏到京城,你到哪人跟到哪,結果情侶不是情侶,朋友不是朋友的,你這把人當炮友吶?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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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李夢川也跟我提過。當年高考前一吻後,謝盟就開始躲着他,可是縣城那麽小,躲又能躲到哪去呢?

再後來,謝盟的腿在洪水中受了傷,是李夢川風塵仆仆地從學校趕回來照顧他;謝盟被辭退,悄悄返回了京城,是李夢川上天入地翻了個遍,把他從雨Rain後面的那間小小的出租房裏刨了出來。

據李夢川的描述,那夜的情景,其實跟今夜有點像。

門一開,他也如今夜這般,怒氣沖天直接把謝盟搡在了牆上,問他為什麽不告而別,問他為什麽要躲着自己,問他,藍一洄已經走了這麽久,為什麽不肯給他一個機會。

其實只是他單方面輸出,謝盟就像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死活不開口。李夢川說自己那天喝了點酒,一開始,只是在抒發自己的委屈,可是謝盟那張半死不活的臉就在他眼前晃啊晃,他越說越生氣,越看越覺得有一團火自胸口熊熊地燒起來,吼着吼着,突然詞窮了,下一秒,就再度吻了上去。

謝盟一開始有些驚慌失措地躲,但李夢川不給他躲的機會,把人卡在牆角,強硬地逼迫他承受自己的親吻。吻着吻着,謝盟突然迎着他,用力地吻回來。

謝盟的嘴唇是帶着旋渦的迷夢,李夢川粗暴地一腳踹上門,幾步就把人帶到了卧室。

他說蘇老師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初夜,感覺居然是絕望的。我想如果他最後推開我,我就就此打住,再不做他想,可是他沒有。他跟我說的是,小川,不急,慢慢來。——他是喜歡我的對吧?沒有人能強迫謝盟做任何事,他願意就說明他其實是喜歡我的,不是嗎?

謝盟溫柔地接納了他。年輕的渴求和委屈在這一夜盡數宣洩,李夢川說他可能把謝盟弄得很疼,但他從始至終沒叫停,只是在最後摸着他的發頂,屈服了似的,慨嘆地叫了聲,小川啊……

之後,他們就開始了這麽多年不明不白,沒名沒分的關系。謝盟對他予取予求,對他着實好,有時他惱怒了急躁了,床上對謝盟粗暴了些,謝盟也從不說什麽。只有一點——就是在确認關系這一步不松口。

這成了李夢川的心結,這麽多年來,謝盟對他的表白裝聾作啞,他想不到,除了藍一洄還能有什麽原因。他成了困在囚籠裏找不到出口的獸,不停地撲騰撕咬,對象則是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假想敵——藍一洄。

其實我也很好奇,謝盟為什麽要這樣擰巴。面對趙非凡的指責,謝盟久久沉默,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跟一洄沒有關系。他不該這麽說人家,一洄不是騙子,而我……”

他臉上的肌肉抽了抽,不吭聲了,我不知道他想說的是“我是傻逼”還是“我不是傻逼”。

他忽然換了個話題,“非凡,結婚——或者說類似結婚,這事你有經驗。你覺得愛上同性,組建一種類似家庭的關系,難嗎?”

趙非凡不吭聲了。

他轉向我,“蘇老師,你覺得呢?”

我:……

“一洄有句話說的不錯,其實我什麽都不是,當初在那兒支教,就是因為我在京城屁都不是,而在那兒,我有光環,我有優越感,我離不開那種虛榮。可是小川啊,他遇到我的時候太小了,就覺得我好得不行,他根本就沒有放眼看看這個世界,比我好的人有多少。我有什麽啊,錢沒有,房沒有,店也不是我的,腿也不行。我比他大這麽多,那啥,尿鞋上我都得比他早尿幾年。”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我能教給他的,18歲以前就教完了,從那以後,我對他而言就是個累贅的老東西。這條路夠難了,我不能讓他因為我而難上加難。而我,我覺得我也承受不住得到後再一次失去的打擊,不如就等他什麽時候想開,或者遇到什麽更合适的人,自己飛走。”

我和趙非凡被這個理由驚呆了。許久趙非凡才喃喃道:您可真聖母啊……

音響中還在悠悠單曲循環着謝盟那首沒唱完的歌:

我願意為你死去/如果我還愛你

寶貝,我也只能/這樣為你

謝盟苦笑,說,诶,操。然後把頭往臂彎裏一埋,無聲地淌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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