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16.

我看着我這個因愛情,因被刁難而燃起鬥志的師弟,突然明白,為什麽人家說老房子着火就沒法救了。

我問:“你知道白少雁手裏有她叔叔舅舅什麽把柄嗎?”

金成璧說,“那肯定還是不少的。她叔叔有私生子、搞賄賂的事情公司都知道,只不過大家都藏着掖着私下說而已,她舅舅倒還好,但他手下那些主管,也有搞虛報發票、吃回扣這種小花頭。”

我問,“那你覺得就憑這些事,白少雁在短期內能扳倒她叔叔舅舅嗎?”

金成璧不說話。

我又問,“那你覺得,白少雁之所以一直忍着,是因為忍忍更健康,還是覺得忍能換來董事長的位子?”

金成璧還是不說話。但我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選擇,這人認準了死理,真的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白少鳶到底是個什麽人,我現在摸不準,但毫無疑問,能在這種多面夾擊的局面中占得一席之地,白少雁絕對是個極具手腕和眼光的人。她之所以隐忍不出手,要麽就是還沒到出手的時機,要麽就是在內部的矛盾和集團整體的利益上,她暫時選擇了後者,她不允許公司在這個時候起動蕩。

而金成璧這時候嚷嚷什麽要幫白少雁姐弟奪回公司——天地良心,上次我聽到這麽中二的發言,還是在電視劇裏。

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還是絕意把自己當成一把刀,遞到白少雁的手上。

17.

白少雁雖然按兵不動,但不代表她沒有試探。過了幾天,我突然發現網上有幾條關于白氏集團代董事長的私生子的消息。

雖然這種事,在什麽賄賂、商業腐敗等等事面前最不值得一提,但畢竟大小是個污點。那天的網絡為這種豪門秘辛熱鬧了整整一天,我等了一天,臨下班時,才等來白氏集團那不痛不癢的官方聲明:

日前,我公司獲悉網絡上有關代董事長白溪先生的流言,已嚴重侵犯了白溪先生的隐私權,公司已委托律師進行證據固定,并保留對相關人員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這聲明狗屁不通的,看得我職業病都發作了,好想打印下來修改一番。很顯然,聲明默認了傳言并非空穴來風,這聲明還不如不發布,發出來更熱鬧,直接把代董事長架在火上烤。

用大腳趾想想也知道,偌大公司出了這種事,絕對不會随便叫一個普通員工寫個聲明發出來,而這糟糕的公關聲明,一定經過了金成璧的點頭默許,至于白少雁姐弟到底什麽态度,就不得而知了。

晚上沈不言興奮地跑到辦公室來找我八卦,聽完我的分析後他搖頭道,“蘇老師,你這就理解偏了。白溪在意的是這點桃色事件嗎?錯了。真正微妙的是聲明裏那個‘代董事長’的‘代’字——我想想,我這都入行多少年了,我入行沒多久,白氏集團對外聲明,包括各種報道,在白溪的稱呼上就漸漸只稱董事長了。這說明啥啊?這就跟大家入學時先選一個代班長一樣,等正式選舉的時候,只要代班長不出幺蛾子,班長往往就是這個人。就是這麽個理。”

我:……

“但今天這個聲明釋放出什麽信號呢?釋放出整個白氏集團,并沒有真正确認白溪就是掌舵人。這是敲打他呢,只要他破爛官司纏身,這個‘代’字就摘不掉,而這個‘代’字摘不掉,就意味着,随時有可能有其他人把他給替換掉。”

我:……

我承認,作為一個平時關注商業新聞并不多的人,我還真沒注意這其中的彎彎繞。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去細琢磨這其中的含義。

以前我每每有跳槽的沖動時,春和總是死死按住我這個念頭,說我要是跳槽去企業,卷進辦公室政治鬥争,非被人給生吞了不可。我還不服氣來着。今天聽沈不言這麽一解釋,我心悅誠服地抱緊筆記本電腦,下定決心老死在我們這個團結友愛的辦公室裏,給多少錢都不跳槽,打死都不跳。

我忍不住摸出手機給成璧發了條消息:你還好吧?

成璧很快就回複了過來,輕描淡寫的:沒事兒,就挨了頓批。

但顯然,他的處境不能用“挨了頓批”這麽簡單地概括。沈不言後來陸陸續續跟我說,白少雁和她叔叔的明争暗鬥有公開化的趨勢,最近公司裏人事動蕩,雙方大約都折進去些羽翼。

“企業好不好,市場最直觀。你看他們的股價最近波動的有多厲害。”沈不言說,“你再看看他們公司最近這滿天飛的流言,啧,真沒意思,商戰真沒意思,來來回回就這三招兩式。”

我問沈不言:“你的重磅報道什麽時候出?”

沈不言說還沒定,還差一點證據,他的線人遲遲沒有提供。“我這個線人,絕對是白少雁那個陣營的。”他言之鑿鑿地說,“這人一旦開始放料,說明白少雁就是下定決心要幹倒她叔叔了。”

我有些戚戚然。站隊、身先士卒地炸白溪這座碉堡,并沒有給成璧帶來什麽好處。就在給代董事長點了一炮不久之後,他有些苦惱地跟我說,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對他當時擅自找白少雁調回總部不滿,總之,自從他調回總部後,白少鳶再也沒找過他。

每天每天,他都期盼着手機中那個風騷的頭像旁邊亮起“未讀消息”的提示,期盼着秘書艾琳再給他發消息,說老板約他吃工作午餐,可是沒有;白少鳶的社交媒體上依舊天天發各種四六不着的動态,可任成璧再想盡辦法提醒他這麽做不妥——不管是在自己的朋友圈隔空喊話,還是幹脆直接給他發消息,對方都不再與他遙相呼應。甚至,連回複都變成了工作範式的“好的”“收到”。

他眼睜睜地看着白少鳶漸漸與他拉開距離,卻無能為力,他甚至開始懷念白少鳶總給他添堵找茬、跟他拌嘴的日子——可是有什麽用呢?他現在已經調回了總部,他已經不再是白少鳶所在的分公司的員工了,他沒有義務再給白少鳶提建議,也沒有權利再對他指手畫腳。

有一次,白少鳶又帶着艾琳回總部開會,金成璧遠遠看着他走過來,在距離自己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騰地迎着他站了起來。

他說自己其實也不知道站起來要幹嘛,其實也并沒有什麽話需要跟白少鳶說,反正,就是大腦一片空白站起來了。白少鳶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收住腳步身子往後一仰,定住神後見是他,疏離又客氣地颔首打了個招呼,“金總監。”然後就沒再多話,從他身旁過去了。

倒是跟在他身後的艾琳,雖然跟金成璧交集不算多,但約麽是知道自家老板跟金成璧的關系的,從他身側走過時,投來一個寓意複雜的眼神。

成璧說,他從那個眼神裏看到了兩個字:憐憫。

他開始患得患失。他說——我就是很不理解,師兄。我真正下定決心摻和這事,就是因為董事會上他那句“老子的人也敢欺負……”

我一陣惡寒:“……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又被這句話給打動了吧?”

“哎呀我知道又惡心到您了,忍着!——是,就是因為這句話,我真的覺得一下就釋然了,我覺得他至少是在乎我的。但是現在,我拿不準這句話說的是不是我……也有可能是在說他姐姐吧。”

我看着我這個師弟,他摸爬滾打當了好多年乙方,閱人無數,早就成了職場上一塊精明的滾刀肉,從來滴水不漏笑臉相迎,從來沒莽過。唯一一次豁出去的莽,甚至可以說,違背他職業準則的莽,因為那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毫無保留地交付了出去。

同類推薦